松田诚保微微笑了一笑,声音中带着点阴阴的笑声,说道:“我从旁人处打听了一番,那片山盛长原本是竹内久盛长子久治的武术指导,久盛偏爱次子疏远长子导致久治离开坪和乡。坪和武士众向来桀骜不驯,不如我们就推竹内久治一把,一来可以种下一棵种子,让片山盛长在伊达小儿的心中生下一根刺,二来也能够收纳一向桀骜的坪和武士众。”
尼子晴久摇摇头说道:“对付小小一个万石领地的坪和武士团,还要用计,大军压境,容不得他有二心,如果不肯交出质子,随手杀就杀了,用计,太抬举他了。”
如果是平常的话,挑拨内乱那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可是出征期间,要收服人心。坪和武士团虽说桀骜不驯,可是还是派遣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随众而来,杀了他们怕是要引起其他豪族的兔死狐悲。
大军出征最忌内部倾轧,要对付坪和武士团这样的外样家臣,只有两个策略,一个是赐予高官厚禄来千金市骨,一个则是连根拔起、彻底铲除,用雷霆手段来震慑四周豪族。
尼子晴久出征备前国看似是来帮助浦上政宗夺取备前国守护职位,其实深层次理由无非就是为了彰显尼子家的威势,让越发动乱的美作国,还有独立倾向严重的三备地区重新纳入尼子家的体系中。
坪和武士团向来不服管教,尼子晴久想着等击败了伊达政衡,迫使天神山城的浦上宗景降服,返程途中可以从旭川返回,途经坪和乡的时候正好对坪和武士团处置。对于备前国,尼子晴久采取的是扶持浦上政宗压制浦上宗景的策略,对待备中国则是彻底打压伊达政衡扶植亲尼子势力挖空伊达家的权利,美作国的话则是杀鸡儆猴和曲意安抚。
松田诚保也只是说说罢了,自毁长城的事情史书上屡见不鲜,他口头上不停说着伊达小儿的话语。可是心中却是相当忌惮的,看得尼子晴久心情不错,便说道:“殿下,眼前天气转冷,尽快出兵方才正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伊达小儿的布置?”
听得松田诚保的回答,尼子晴久半眯起眼睛,他的眼睛里隐藏着深邃的目光,仿佛星星一般明亮,拿起手中的茶杯。笑道:“备前的水虽不如出云的水甘甜。但是温泉却别有一番滋味。风土不同。人情不同,水的滋味也自然不同,不亲历一番,也说不出孰高孰低。”
尼子晴久的一番话听在松田诚保和牛尾幸清的耳中。似乎别有深意,可是两人都不是以智谋著称,自然是想破脑袋都无法猜透尼子晴久的用意,只得用疑惑的表情回应尼子晴久。
尼子晴久倒也不为难两人。松田诚保乃是尼子晴久的亲侄子,牛尾幸清同样出身自尼子十旗众,在大内义隆围攻月山富田城的时候得功加封伯耆国一万二千石,方才将牛尾城主之位交予其嫡子牛尾义久,自己领了伯耆国一万二千石,成了尼子晴久打入伯耆国中的钉子。同样是尼子晴久的心腹家臣。
尼子晴久没有解释,只是问道:“原本以为击败毛利老贼只是运气使然,现在看来伊达小儿倒是有点儿本事,坐镇两宫山城,占据上仁保城和正崎城。又让伊贺久隆占了猿谷,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姿态出来,不知道两位如何应对?”
松田诚保马上应道:“臣下愿引本部占据神田城,为十旗众攻打正崎城开路,攻下正崎城,便断了上仁保城的后路,到时候上仁保城必然军心不能够稳定,只要稍稍攻打一番,便可取得胜券。”
牛尾幸清当然不肯相让,跨步请缨道:“上仁保城原本是泷之城的支城,一旦正崎城失守,上仁保城大可退入泷之城,泷之城位于牛神山中,山高路陡,又背靠旭川,上可得金川城,下课往两宫山城,乃是形胜之地,是故,上仁保城驻有上千伊达家精锐,又有伊达小儿大将片山盛长守备,正崎城内却只有百余二线守军,攻打正崎城正中伊达小儿的计谋。到时候尼子军势受困于正崎城,粮道受到上仁保城的威胁,进难以攻取两宫山城,退受到袭扰,得不偿失,既然伊达小儿得意忘形,要与我家战决,倒不如答应了他们。伯耆众愿意领先锋,前去前线,向西占据金比罗城威慑金川城,向东占了野间垰让伊达小儿的奇袭队伍无路可走,中路将阵营防止在神田城,对峙上仁保城,如果伊达小儿惧怕,违约,可以让金比罗城直接进兵威胁泷之城,威胁上仁保城退路,然后全部压上去,倒要瞧瞧伊达小儿如何应对?”
虽说松田诚保和牛尾幸清智谋平平,久经战场的两人倒也提出了一些目前可行的战略,其实也是唯一可行的战略,这些战略在中上层家臣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当然现在这些口耳相传的战略都成为了松田诚保和牛尾幸清的功劳,只要采纳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都得到了最大的一份功劳。
其实他心里清楚,尼子军势由于在鹫山城之战中损兵折将,士气非常低迷,要不是宇山久兼的奋勇怕是早已经撤军了。虽然打开了鹫山城,随着天气变冷,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也随之消散。
尼子晴久本不愿意分兵,按照他的本意先是围住了天神山城,迫使浦上宗景服软,有一个台阶下,只不过打一场旷日持久的笼城战,还要防备着伊达军的偷袭,要是士气高涨的话还能够用围城打援来解释一下。
现在的话怕是一等天气再次寒冷,一场大雪就得让大军不得不撤军。分兵攻打虽则人数大减,可是只要在正面击败伊达政衡,士气就会大幅度增加,还可以从伊达家身上获取战争红利,回军就能够迫使没有援兵的天神山城臣服,这才是他分兵的缘故。
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像是在吵架的样子,打断了尼子晴久的思路。松田诚保退了下去前去责问到底是何回事情,不一会回来脸上挂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八桥城吉田源四郎堵住了篦津城槙秀幸的营地,双方闹了起来。”
牛尾幸清脸色甚是难看,吉田源四郎是他的得力部将,同时也是伯耆众中少数几个被他说服的遵从尼子晴久的城主,可是不管什么原因,吉田源四郎前去堵同僚的营地,已经犯下了大错。
尼子晴久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阴沉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还没有与伊达政衡斗法内部就乱了起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啊,说道:“到底是为何事?”
松田诚保不敢隐瞒,说道:“吉田源四郎原本与槙秀幸是连襟,关系虽说不上好,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今年初吉田源四郎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听闻槙秀幸的妻子比起自己的妻子要漂亮许多,便起了窥视的心思,吉田源四郎更是在一次酒宴后说出了混话,说是姐妹花什么的,槙秀幸知晓后哪里肯休,两家关系直落而下,从年初打到了年尾,断断续续的没有消停后。”
尼子晴久听得松田诚保的话语,脸上阴沉沉的,目光看得牛尾幸清脸色一阵发麻,阴沉道:“好一个名将之选,好一个伯耆鬼吉田。”他口中的名将之选和伯耆鬼吉田俱都是牛尾幸清夸赞吉田源四郎的话语,现在听来甚是刺耳。
外面突然乱声鼓噪起来,再次打断了尼子晴久的话语,上百个嗓门一起在高喊着,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屋内三人的表情同样阴沉了下来,原来屋外正在高喊“杀人了!”的喊声。
十旗众之一的三刀屋久祐跑了进来,半跪在地,禀报道:“殿下,吉田源四郎言辞狂妄,槙秀幸的幺弟气不过上场理论,吉田源四郎恼羞成怒一刀斩杀了对方,吉田源四郎和槙秀幸便打了起来,双方已经死伤多人,还请殿下前去劝解。”
三刀屋久祐此刻跑来,还添油加醋地将所有错处全都推到吉田源四郎的头上,显然没有安好心,他和松田诚保的心思相同,都想要得到前锋之职,当然要彻底抹黑吉田源四郎,谁让吉田源四郎和牛尾幸清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呢。
尼子晴久异常生气,命令牛尾幸清前去将那吉田源四郎领来,显然存了偏袒的心思,他当面前去的话,作为错方的吉田源四郎免不了切腹谢罪的责罚,可要是让牛尾幸清领来便有了一个缓冲,他如此做法也是无奈之举,谁让新宫党在伯耆众的影响力颇大,扶持依存于己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人品极差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下了。
尼子晴久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有些人倒是反其道而为之的想要将此事扩展开来,素有新宫党谋臣的山中幸高四处串联,一时间要趁着攻打伊达之际趁机清洗伯耆众的谣言四起,再加上槙秀幸的现身说话,伯耆众士气大跌。
伯耆众不敢说尼子晴久,全都将怨气放到了牛尾幸清的身上,更是将偏袒吉田源四郎的黑锅背在了他的身上,想要让伯耆众争当先锋一事只得作罢,松田诚保等十旗众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先锋一职,只是让他们感到不对头的是,随着伯耆众越发不满,尼子晴久麾下能够动用的兵力已经不过八千余人,和伊达家在人数上已经不占任何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