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午后,砂川河畔的厮杀还在继续,已经彻底崩坏的尼子军先锋,与战前气势如虹的阵型完全不同,成为了被屠戮追杀的可怜虫。
鲜活的*在刀枪中变成不动的尸体堵塞河流,鲜红的血液肆意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崩溃的军队如同被宰杀的羔羊,任何企图扭转眼前危局的举动都会遭到四面八方的伊达军的攻击。
八千伊达军从两宫山城出发,刚刚走到熊崎就将气势如虹的尼子军三千精锐打得一个丢盔弃甲,高畑惟任拎着牛田源五兵卫的脑袋,大步流星的回到熊崎别阵,行了一个军礼道:“殿下,幸不辱命,吾斩杀尼子晴久麾下大将牛田源五兵卫。”
随着高畑惟任的到来,石川久孝带着一名家臣同样来到了军前,比起高畑惟任来要庄重了许多,那名家臣手捧着木盒,见礼道:“弹正忠殿,这是松田诚保,他还想要顽强到底。”
佐野时赖悻悻的来到军前,脸上还有一道血痕,手下带着一排木盒,只是听得石川久孝和高畑惟任的回话,让他颇有点尴尬,虽说他率队斩杀的有名有姓的武将多达十多人,可是比起石川久孝和高畑惟任来质量上要差了许多。
在石川久孝、佐野时赖、高畑惟任身后,还有数百将士也各有斩获,不过,还有更多的伊达军将士却仍然在漫山遍野的追杀溃逃的尼子军残兵,一无所获的上野政长正率领着一队骑兵追杀着逃窜的三泽为清。
政衡深深吸了一口气息,闻到空气弥漫的血腥味,裂开嘴巴笑了一笑,回顾左右家臣,命令道:“传令,让将士们不要追逐那几颗人头了,即刻前往正崎城。与尼子晴久决一死战!”
石川久孝捻着手指盘算了一番,同样笑了起来,说道:“弹正忠殿说的不错,现在正是和尼子晴久算总账的时候了。”众人听得此言全都笑了起来。原来都已经猜到了两人所言的意思。
高畑惟任见得众人嬉笑了起来,便对着身旁的佐野时赖轻声问道:“大家为何发笑?”
政衡显然兴致颇高,听得高畑惟任的问话,朗声说道:“尝闻尼子晴久麾下有八千出云众和五千伯耆众,加起来足足有一万三千人,上仁保城一战三千出云众总崩溃,现在熊崎一战又让三千出云众总崩溃,现在尼子晴久能够调略的也就二三千残兵败将和那五千心思各异的伯耆众,天佑在我!”
说着,政衡骑上战马在阵中跑了一圈。然后停在阵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独眼,怒声吼道:“建功立业。在此一战!天佑在我,捣毁尾谷,直取尼子晴久的首级!”
众人齐声吼道:“天佑在我!”
说话间,队伍向着尾谷方向进发。队伍行动极快,在尼子晴久如此大的目标在眼前,留下千余轻重伤员收拾残局,七千士气旺盛的伊达军将士正浩浩荡荡的向着尾谷方向急进。
大军行进到正崎城的时候。松岛衡胜和岩濑衡忠联袂攻陷了城外人心惶惶的尼子营寨,正等候在道旁,见得大军到来,立即请求入阵,大军并未停下脚步,政衡只是回复了一句:“好!”
按照现代度量衡计算两宫山城到正崎城直线距离大概在三千二百米左右。熊崎位于两者之间,尾谷距离正崎城不过一千二百米左右,也就是说熊崎到尾谷的直线距离不过二千八百米,就算绕道也顶多不过四五千米的距离,就算是一名拙劣的武士。慢腾腾的半个时辰定然能够赶到了。
尾谷尼子军主阵内。
尼子晴久乍闻松田诚保不等自己的命令擅自进兵攻打出城的伊达大军,突有一种权利丧失的危机感,连自己的亲外甥都可以不顾自己的感受擅自行动,更不用说那帮子伯耆众了,又转念想到了远在石见国的新宫党,一下子抑制不住胸中的滔滔怒火,狠狠拍打起桌案来,大声骂道:“庆太郎,你太让我失望了,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哪有半点组织纪律性?”
旁边的诸将眼见得尼子晴久大发雷霆,头低下眼睛阖上当做没有看见,帐内一副气氛诡异的样子。
尼子晴久来回踱走了几趟,突然顿步对站在跟前的牛尾幸清说道:“立即传令松田诚保,让他马上回来,立即,滚回尾谷,听从发落。”
牛尾幸清叹了一口气,低声劝说道:“主公,已经来不及了,传报伊达大军已出两宫山城,松田兵部少辅率军出击,这一来一回怕是早已经和伊达军先锋对上了,这时候再想召回松田诚保,非但招不回松田诚保,怕是立即导致军心不稳,给予伊达军可乘之机,徒伤士气。”
尼子晴久深深吸了两口凉气,好不容易抑制住胸中的怒火,他哪里不清楚时间上想要阻止松田诚保已经来不及了,只是情感上受到欺骗的他感到无处发泄罢了,沉吟良久,终于以凝重的语气对牛尾幸清说道:“马上给松田诚保一道命令,让他不得急进,缓步迟滞伊达小儿,还有立即调拨宇山久兼的高田众前来支援,先解决掉伊达小儿,暂缓攻打天神山城。”
尼子晴久同样感到了一丝不安的危机感,上仁保城奇袭不利,损失三千精锐,攻打正崎城不利后松田诚保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导致他现在能够使用的兵力不过七千,看似庞大,其中还有五千同样不听命令的伯耆众,要不是害怕哗然,怕是早已经对那几名跳得正欢的伯耆国人众杀鸡儆猴了。
牛尾幸清答应一声,正欲转身离去,一名武士连滚带爬的跑进营帐,甚至连头盔都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身上铠甲破碎,鲜血涂满全身,帐内诸将顿时猛然站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便已经笼罩了大家。
果然,那武士扑倒在地,语不成声的说道:“将军,祸事了,祸事了……”
站在门旁的立原久纲脸色一紧,喝骂道:“慌什么慌,慢慢说?!”
那武士吐了一口血沫,连声说道:“将军大人,松田兵部大人让伊达贼军给斩了,三千大军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已然全完了,现在伊达大军正朝尾谷疾驰而来,还请将军大人尽快决断。”
立原久纲顿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尼子晴久刚刚还在痛骂松田诚保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其实心里头还是对这个外甥相当爱惜的,可听了松田诚保被斩的消息后,他的脸色却瞬间变得一片酡红,颤抖着右手指着前方,突然双眼一片鲜红,莫名的人影在视线中晃来晃去,他突然心中一阵烦躁,推开扶住他肩膀的人,往后便倒,竟然气血攻心当场昏死了过去。
牛尾幸清、佐世清宗、川副久盛、立原久纲等老臣新将看得尼子晴久昏死过去吓得纷纷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压胸肺,尼子晴久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但也仅仅是意识清醒,他的身子依然难以动弹,口齿不清的吼道:“全军集合,我要亲自上阵斩杀伊达小贼!给我斩杀伊达小贼!杀了他!”
尼子晴久的家臣们面面相窥,眼见得尼子晴久胡言乱语起来,诸将纷纷将目光朝向居高位的奉公众,牛尾幸清吸了一口气望向其他几位说道:“诸位,你们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佐世清宗和川副久盛心内俱都骂了一句:“老狐狸!”他们明白牛尾幸清这是让他们表态,等到将来尼子晴久好转,怕是没有他们好果子吃,俱都沉声说道:“我们都听远江守的。”
牛尾幸清思量了片刻,抬起头来说道:“现在尾谷内不过二千能战之兵,要想要阻挡上万气势汹汹的伊达军,恐怕不易,我等身死事小,主公病情严重,还是需要先送回出云好生调养的。”
佐世清宗听得牛尾幸清出声,明白现在不是推诿的时候,便说道:“军情紧急,尽快撤军为上!”
川副久盛阴测测的说道:“要不要给伯耆众通报一声?”牛尾幸清沉声回道:“总要有人留下殿后的?”佐世清宗和川副久盛俱都了点了点头应道:“对,总要有人留下殿后的!”
一阵轰鸣声突然响彻天地,帐内诸将走出帐外,俱都看到了一副不敢置信的场景。刚刚还在议论着伊达大军出动的事情,随即就换上了松田诚保出阵,还没有等大家缓过劲来,松田诚保被斩杀的消息传来,紧跟着就看到一股股举着各色竹二羽飞雀旗帜的军团出现在了主阵前沿,宛如一步一步被推进了地狱。
军中多有人言,人马上万,无边无岸。传闻伊达大军有上万兵马,眼前的伊达军数量决计不到万人,但是数千大军汇聚一处,再加上鲜艳的旗帜飘荡,好似浩然入海。
正当众将惶急不安的时候,立原久纲突然喊道:“伯耆众的旗帜不见了!”众将回头看去,原本立于尾谷南侧的伯耆众的旗帜一下子不见了踪迹,牛尾幸清怒骂道:“懦弱的混账东西。”
伊达军中,政衡听闻伯耆众突然转身离去,淡淡的说道:“监视他们,一旦确认退出战场,就不用管了,我的目标不是他们!高畑惟任,你率领三百士卒前往佐伯垰支援葛笼衡信,堵住佐伯垰,不准放尼子军一兵一卒过垰。”
高畑惟任正要离开,政衡又说道:“一等尾谷之战结束,立即遣骑向尼子义久报捷,言伊达军已经崩溃,让他们加紧攻打天神山城。”
高畑惟任不疑有他,立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