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飞传,大河原氏、三浦氏、后藤氏、江见氏、草刈氏等美作国人众原本浮动的人心,都被一下子镇住,谁都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起码短时间内摆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捷报很快有意无意的传进了天神山城内,传到了浦上宗景的耳中,却是再令人恐惧不过的噩耗。浦上宗景所在的本城,依然灯火通明,或许是想到城池即将陷落的悲惨命运,城内诸将正在争取时间,彻夜长谈。
满山遍野的欢呼声,震得地动山摇。此刻,本城内的浦上宗景,正在评定会议室内和守城的诸将商议着明日的行动方案,他们以为只要坚守到冬季到来,胜利一定会属于浦上家的。
在廊下擦拭枪尖的延原景能忽然停下动作,脸色急变,惨白无色,大声喊道:“备前守大人,那,那是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欢呼?”说着跳将起来,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廊前前去询问详情去了。
宇喜多直家的脸色也同样不好,如此巨大的欢呼声,就算是聋子,隐隐约约都能够听到一些动静的,只是还未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能够让城外的敌军兴奋异常,心中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处境,可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自欺欺人罢了?
宇喜多直家的目光深幽,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在场的诸将同样表情难看,有些焦急的人也和延原景能那般冲出去查探动静去了,有些人不是不愿意出去查探实情,实在是两腿发软瘫坐在地爬不起来罢了。
浦上宗景苦涩的望着众人,他清楚城外的动静瞒不了任何人,想必定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一旦证实了心中所想,坚固的天神山城怕是立刻就会土崩瓦解的。现在还能够让普通士兵坚守下去的,无非是两个理由,确切的说伊达家的援军已经近至城外。这才是普通士兵还能够英勇作战的缘由。一旦伊达家的援军不至,浦上宗景不会相信任何人会继续保持忠义之心,可出生入死,更何况城外还有浦上政宗这位浦上家的真正家主。只要浦上政宗一声令下,怕是立即就会临阵倒戈。
浦上宗景明白继续在评定会议室内不是事情,便站起身来向着廊前走去,一路上全都是绝望至极的本方将士,连瞧向他们的目光都是绝望的,来到了廊前,看到了延原景能软趴趴的被人扶着站在城头上,看着一队队尼子军的骑兵在城外举着火把来回奔驰,耀武扬威,口中不停喊叫着“尼子晴久击败伊达政衡”的欢呼声。以及威胁天神山城尽快投降的恐吓声。
宇喜多直家颤声道:“这是假的,他们在讹诈我们?”
浦上宗景点了点头,应道:“是的,他们就是想要恐吓我们,一定是假的。伊达家堂堂万余大军,那里会如此简单的就被击败了,定然是尼子晴久的奸计,吓阻我们,让我们绝望。”
诸将纷纷接话,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底气都是虚的,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让他们无比绝望。一旦伊达政衡真的失败了,孤立的天神山城如何挡得住尼子晴久的数万大军。
宇喜多直家的心中同样火急火燎的,嘴唇被心火烧开了好几个口子,唇角也尽是水泡,兵强马壮的伊达家失败了,天神山城怕是难以守住了。下面该如何是好?宇喜多直家回头看看隔了两三人已经面无血色的浦上宗景,心中不免打起了浦上宗景的主意,他本就是一个阴狠毒辣的角色,在人前扮演着伪善的实诚人,人后是一条十足的毒蛇。
宇喜多直家暗中算计着临阵倒戈的成本。紧紧咬着牙齿,阴狠的目光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站在他身旁的从弟宇喜多忠家感到一阵阴寒传来,不觉的缩了缩脖子,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浦上宗景抬起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寒气,左右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说道:“诈计,哼,天色快亮了,我先去休息一会,明日再说。”说着转身向着城内而去,在灯火摇曳下显得失魂落魄,走下台阶的时候两腿软了一下差一点摔倒。
宇喜多直家紧走两步上前扶住,低声说道:“主公,城内将士全都看着您呢,您一定要保重!”
浦上宗景推开宇喜多直家,强作镇定的向着城内走去,只是没有瞧见背后宇喜多直家那幽幽的目光。宇喜多直家知晓浦上宗景已经失去了守下去的信心,连主将都失去了信心,下面的人们谁还能够力挽狂澜。
回到卧室的浦上宗景显然还有心思去真的休息,失魂落魄的坐在榻榻米上,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一旦确认了伊达家的败讯,天神山城内怕是没有多少人还愿意跟随着他死扛到底。
“殿下!”
打断了浦上宗景思绪的主人,是浦上宗景的继室鹰取夫人,这位浦上宗景的继室年方二十有三,是美作国菅家党鹰取家著名的姬武士,身着战服,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立在门外。
浦上宗景扭头低声喝道:“安姬,谁允许你穿上这身战服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保护你的嘛?”浦上宗景显然对这名女子相当喜爱,要不然也不会在正室夫人去世后,让家格不如自己的鹰取夫人成为继室。
鹰取夫人性格刚硬、直率,低声问道:“但是,敌人已经,听闻伊达大人也败了,我想与夫君一同战至最后,同生共死。”
浦上宗景看着鹰取夫人,像是又想起什么,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他已经完全相信伊达政衡失败了,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到了绝路,哀叹了一声,心道:年轻的生命就要这样逝去了啊。
鹰取夫人看见浦上宗景一副绝望的表情,双手伏地说道:“殿下正值壮年,还有您的两个年幼的孩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流放国外,总有机会返回备前国的,希望您重新考虑。”
浦上宗景看着鹰取夫人,他没有想到第一个来劝说他投降的人会是他最喜爱的女人,可是可能也是唯一一个来劝说他投降的人了,其他人怕是早有人暗中起了反意,想着绑了自己做了自己的投名状。
鹰取夫人看着浦上宗景,同样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
上午从两宫山城出发接连数战终于击败了尼子晴久,原本想要放掉的尼子晴久也被葛笼衡信和高畑惟任擒获,实在是命中注定,全军朝着佐伯垰的山间小道上走了大约两里地后,政衡在一个山坳里扎下营盘。山坳近处有一条小溪,每名士兵出征前带有三天的干粮,干粮合着溪水填了肚子。
伊达军的士兵们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不过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显然不可能全部睡着,大多数显得有一些过度的兴奋,还好足轻队长们不停地在人群中间转来转去调解军心,不然怕是早已经欢闹起来。
政衡的大帐在扎营的时候就被竖立了起来,大帐内热闹非凡,主座上安坐着伊达家的主宰伊达政衡。在他的对面坐着刚刚从佐伯垰下来的尼子晴久,在尼子晴久的身后还坐着十余名尼子家的重臣家老,当然都被解除了武装。坐在伊达政衡两侧的有上百伊达家的家臣,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对着尼子晴久等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不怀好意。
政衡望着尼子晴久一行人,他倒是没有过多的感觉,没有任何惊涛骇浪的激动,也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心中反而涌起一丝落寞。在他的眼中,亲手解决毛利隆元和吉川元春两人的感受,比起看到尼子晴久来要强烈许多,这就是穿越者和土著之间的差别,看得到历史的走向,只是现在倭国战国时代的历史已经被他改得七零八落,没有人可以正确的预测。
政衡在观察尼子晴久,尼子晴久同样在观察政衡,好一个年轻人,传闻他还不满二十岁,真真是少年啊,可就是如此少年已经取得了旁人一辈子都无法取得的功勋,先是击败了毛利元就,现在又……哎……要是早在当日新见贞经求援之日就遣兵剿之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
政衡望着尼子晴久,抬手理了理眼罩,淡淡的笑道:“今日得见尼子出云,倒是没有想到,原本还想着前往月山富田城讨教长姐之事,现在倒好,您首先来见我了,真是让我欣喜若狂啊。”
说是欣喜若狂,脸上却无半点笑容,政衡说到长姐的时候更是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杀机,听得尼子晴久心中一凛,他明白政衡说得是奈奈的事情,数日前还在耀武扬威恐吓对方,哪里想到报应会来的如此迅速。
尼子晴久苦涩的笑了一笑,说道:“伊达弹正若是亲往月山富田城,我便会好好款待弹正的,要是弹正有意,现在也可前往月山富田城一叙。”输人不输阵,尼子晴久显然没有半点俘虏的感觉,言语中充满了威胁之意。
政衡阴沉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脸的样子,帐内的空气也紧绷着,他麾下的年轻武士们也个个手持刀柄,大有一个令下乱刀砍死的意味。只是没有想到政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毕,说道:“多谢尼子出云的邀请,总有一日我会亲自登上月山富田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