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元年的第二天,昨日,政衡在鹤首城内招待了来自播磨国的井上友氏和黑田官兵卫一行人,今日,来自更加遥远的京都的客人,确切的说是来自近江国坂本的剑豪将军的幕臣。
雪花已经停止了肆虐,天气难得的清爽了一些,风也小了许多,不那么寒冷了。在昨日的客厅之中,陪伴的除了野山益朝和宫原正重,还多了石川久孝、陶山政赖两人。
细川藤孝的心情可以说是有一些烦躁,和屋外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情况,他望着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还是年前的那一个年轻人,几乎没有多少变化。可是仅仅过去了一年时间,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幕府更加的衰败,剑豪将军还在近江国挥舞着他的爱刀遥指三好长庆,而无可奈何,细川藤孝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伊达家却已然成为了可以左右天下的强豪。
幕府再如何衰败,依旧是幕府,名义上是统治倭国所有地方守护大名的总头目。幕臣细川藤孝到访,代表的是幕府的威仪,他身着幕臣的仪服,挺直腰杆子,直视着前方。
政衡对于细川藤孝的表现相当的欣赏,在这个幕府极度衰败的年代,一个幕臣能够在外面表现出幕府的威仪来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表现了,起码比起前几日来访的那帮子穷公卿要好了许多。
不仅如此,细川藤孝身上的装束看上去有些旧旧的感觉,却是十分干净整洁。这就又让有点儿小洁癖的政衡的脸上充满了满意的感觉,心中再一次泛起了想要收录细川藤孝为家臣的想法。
当然。政衡明白,现如今幕府还存在,剑豪将军没有惨遭不幸的情况下,尚保存着一丝忠诚心的细川藤孝是万万不会转投伊达家的,这种自讨没趣的事情政衡也不会去做。
细川藤孝微微向前倾。字正腔圆的用汉话说道:“弾正少弼大人,外臣冒昧前来拜访,已经很是失礼。您能百忙之中抽空接待,令人感激不尽。”在这个时代,上层社会对话全都用汉话对答,越字正腔圆越表明他的身份的高贵。唯有乡下武士才会用日语,这也是为何政衡能够得到许多人的效忠的原因之一,他的汉话使用的是标准的二十一世纪普通话。
政衡笑了笑,正准备说话,仆人已经端了茶进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两个茶碗,接着立在下手。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细川君,请用茶。”说的话让细川藤孝略略有一些惊讶,年前他会面的时候为了照顾伊达政衡,使用的是日语,回的也是日语,今日心中多少有一些坎坷。便想用汉话来表达身份上的高贵,没曾想到政衡同样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让他颇有一些尴尬。
细川藤孝为了掩饰尴尬。见到两杯茶里面一杯是白水,另一杯则是清茶,便先用白水的茶碗漱了漱,然后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回道:“好茶,应是来自比睿山的煎茶。”
政衡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倒是陶山政赖脸上顿时显出嘲笑的表情。政衡瞪了一眼陶山政赖,陶山政赖立即不再发笑。只是脸上的表情相当的古怪。政衡这才问道:“细川君,将军如今安否?”
对于这个问题。细川藤孝却是没有急着回答。他不明白政衡话语中的意思,是真心实意的询问剑豪将军的近况,还是虚情假意的随便问一问,不过他倒是开口了,虽然是斟酌了多次的话,仍然有一些不自信。所以细川藤孝的语速不快,听起来还有一些犹豫:“弾正少弼大人,外臣远道而来,自然是有求于你。今日的天下已经颓废到如此地步,将军大人明白需要一位敢于做事的干臣方才能够力挽狂澜。天文十五年,年仅十一岁的将军大人接过了万松院晔山道照的重任,到如今十年不足,将军大人一面收拾残局,一面安抚人心,本已卓有成效,哪曾想到逆臣三好长庆反乱,一朝崩盘,只得蜗居近江,时曾梦想国有干臣。恰闻弾正少弼大人乃是西国豪杰,故此有心腹之言想对大人诉说。万望弾正少弼大人一听。”
细川藤孝越说越流利,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连自个儿都有点相信自己的话了,说得满脸泪花。
政衡一面听,一面皱了皱眉头,他更加满意细川藤孝了,果然不愧是在历史上留下名讳的人物,倒是能言善辩,只听到说他是西国豪杰,倒是让他会心一笑,接口问道:“不知细川君有何见教。”
细川藤孝立即回道:“弾正少弼大人,如今逆臣三好长庆窃居京都,四处攻伐,民怨四起,只要大人能够一声令起,定然能够万众前来相从,还请大人能够在播磨起兵万众攻入畿内,幕府将军定然能够号召群雄相助,为大人扫清道路。一旦上洛成功,帮助将军大人复夺京都,幕府便将畿内领地统统授予大人,还会授予大人署理幕政。”
原本以为能够说出一些新意来,却是没有想到还是老生常谈,政衡颇有一些小小的失望,三好长庆现如今正是鼎盛时期。政衡在播磨小小的与他扳手腕还行,真要肉搏上阵的话,心中还是有一些坎坷不安。况且真要是上洛成功,畿内的领地,他会自取之,何必一个寄人于篱下的幕府将军来授予他土地,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嘛。
最后那什么署理幕政更是可笑的不能够再可笑的一个笑话。
政衡倒是没有笑出声来,只是兴趣寥寥,不再有刚刚的兴奋了,他说道:“细川君的意思我倒是明白,若是现在立即表示上洛的话,怕是有点儿自欺欺人,也有点儿诳人的意思。过去一段时间,我家得知三好长庆要在春耕之后便大举进攻东播磨,三木城的别所氏也向我家发出了求援,不瞒细川君,我原本没有多少意愿插手播磨国的事情。不过今日听了细川君的一番至诚之言,我改变了初衷,在力所能及的情况定然会帮助三木城抵挡住三好长庆的攻击。”他倒是没有说伊达家现如今已经将西播磨收入了囊中。
细川藤孝明白政衡所言不错,也得到了要与三好长庆争锋一番的诺言,这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细川藤孝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细川藤孝说道:“多谢大人慷慨。”
御着城,清脆的碎裂声从天守阁中的主卧中传了出来,然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吼叫声,吓得路过天守阁的巡逻队伍赶紧离开,生怕惹恼了正陷入疯狂状态的城主小寺政职。
小寺政职如同发了疯一样的抓起书案上的文房四宝乱摔乱砸,愤怒的吼叫着,就连站在御着城外的前门楼子上,也肯定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而在主卧的门口,他的几个心腹战战兢兢的以额贴地,不要说劝了,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就连前来进谗言的栉桥左京亮也不敢多言,倒是不像其他几人一般不怎么害怕,还留有余心吩咐下人前去通知隐居在国分寺的老主公小寺则职前来相劝。
小寺政职万万没有想到他最为宠信的小寺职隆竟然会背叛他,这让他的感情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吼叫道:“黑田职隆,狗贼,狗贼,我誓要杀了你,誓要把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狗贼!奸贼!立即发兵,诛杀逆贼!”
就在小寺政职想要立即发兵前去讨伐姬路城,就在这个时候,天守阁内外忽然响起了栉桥左京亮的长喝:“老主公到!”老主公便是隐居的小寺则职,小寺政职的老爹。
老当益壮的小寺则职皱了皱眉头,走到了主卧门前,看着摔落满屋的茶杯、纸笔和书册,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问道:“孙四郎,这又是谁惹你生气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小寺政职眼见得老父来到,哽咽道:“父亲……”
小寺则职笑笑,上前将小寺政职扶正坐在了位置上,说着拿着一个垫子放在了小寺政职的对面,安慰道:“儿啊,不必说了,老父已经知道了,没关系,这也不能够怪你,就连你久经风浪的老父亲都被那个黑田职隆给骗了,更何况是你?不过,这也不怪那个外表淳厚内心奸诈的黑田职隆,现如今播磨国的局势,我不说,你也清楚一二,风雨飘摇啊。”
停顿了一下,小寺则职吩咐道:“都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对你们主公说。”栉桥左京亮等人一起答应,赶紧躬身离去,给小寺则职和政职父子两人单独密谈的空间。
小寺则职说道:“现如今播磨国风雨飘摇,赤松晴政、三木通秋列为朝敌,算是被除名了,现如今播磨国就只剩下小寺、别所两家尚保存一点儿兵马。别所家与摄津有马家乃是宿敌,摄津有马家投靠三好长庆,显然别所家想要投向三好长庆也是不能够,只能够靠向伊达政衡,那么就只剩下了小寺家。那黑田职隆怕是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率先投向了伊达家。”
小寺政职点头,对老父的判断深有同感,问道:“父亲,难道我们家要投靠三好长庆嘛?!”
小寺则职摇摇头,说道:“不,我们也投靠伊达家,他遣使,我们也遣使,他送嫡长子为人质,我们也送嫡长子为人质,不过我们一边遣使一边儿要先将姬路城收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