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肩头飞溅的鲜血,武田高信痛得龇牙咧嘴,却是毫无停滞之意,反倒是夹紧马背抽动马鞭,速度比起刚才还快了三分,挥舞着手中太刀,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骑兵阵中。
武田高信以死相搏,以命搏命,勇不可挡,挥舞着太刀,很快就出现了伤亡,一名骑兵惨死在他的刀下。那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武士,有元广胜认识他,出发前还愉快的聊天,不曾想到如今阴阳相隔。他只是昙花一现身死魂消,一颗年轻的头颅不甘心的落在地上,脖颈上喷溅出一股股鲜红色的血液,马儿拉着半截身体乱跑乱跳着。
有元广胜面对举刀杀来的武田军骑兵非常冷静,从容躲闪,然后出手如电,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血腥的手段制敌于死地,一把长枪被他舞得耍出了枪花,转眼间,死在了他的枪下的冤魂已有三人。
武田高信连杀两人,眼见得麾下骑兵不是对手,接连损失多人,啊啊乱叫着挥舞着手中大刀冲向了有元广胜。有元广胜同样大吼一声“杀!”气势如虹,飞奔上前,枪指武田高信,刀与枪猛烈相撞。
“哼!”武田高信一声用手中大刀抵挡开对方的奋力一击,身子一闪,躲过枪尖向前一步刺出,刀尖朝着有元广胜杀去,一边叫嚷:“某因幡守护武田高信是也,我不杀无名之辈,你敢通名否?”
武田高信口中叫嚷,手下却是毫无停手之意,刀尖朝着有元广胜的心窝刺去,显是打得用话让对方分心的方法用刀尖刺伤对方,端的是卑鄙无耻,毫无堂堂的武士精神。
有元广胜经验差了一分。刚想回应,刀尖已刺至胸口,他尾椎发凉。一股寒意直冲头皮,只觉得杀气逼人。他看了一眼胸口,咧嘴一笑,手中长枪狠狠砸向武田高信。
哐当一声,武田高信拼着被长枪横扫的伤害冒险刺向有元广胜,哪曾想到刺中了心胸,却没有再往前一步,好似刺中了一块铁块一般,还不曾弄明白发生何事。身体被巨大的撞击力撞得伏在了马背上,闷哼一声,口鼻流出鲜血。
有元广胜也不好受,龇牙裂齿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护心镜,护心镜中心似被刺破了一个小洞,胸口渗出了一丝鲜血,胸口被刺破了一些皮肉,倒也没有大碍,自嘲道:“我这人向来谨慎,多一块护心镜不为过吧!”
有元广胜扬了扬眉毛。自嘲了一声,然后舞了一下枪花,恶狠狠地喝道:“我这个人最鄙夷的便是你这种小人。告诉你,我乃是菅家党嫡流有元广胜,到了地狱不要报错杀你的人是谁?”
好一个武田高信,后背被狠狠扫中,身中重伤,伏在马背上努力撑起身子,手颤颤巍巍的再次提起大刀,闷声喝骂了一句,拍打了一下马腹。再次发起了攻击,身子歪歪斜斜好似立即就要倒下。
有元广胜眯了一下眼睛。手中长枪直刺,同样向前冲去。两人快要相交之时。武田高信突然两脚登镫,如雷吼声骤然响彻战场,如同一颗撞城石柱一般猛然地向着有元广胜撞去。
有元广胜没有想到武田高信竟然使出了玉石俱焚地一招,要以命换命同归于尽,他若是不退,虽然能够杀了武田高信,但是他撞击也是必死无疑。他向来谨慎,知道量力而行,在死亡来临之际,意志薄弱者就会犹豫,就会害怕。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时间,武田高信已经撞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俱都被撞落在地,有元广胜闷声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低声骂道:“疯子!”胸口传来阵阵刺痛,他知道骨头必然被撞断了数根。、
武田高信同样不好受,原本就肩头有伤,再加上后背被长枪狠狠的扫中,如今更是伤上加伤,一时间撑着双手无法爬起来,目光却是怒视着有元广胜,眼中竟是杀意。
有元广胜胆怯了,他不敢直视武田高信的目光,身子不禁向后退去。要是单打独斗,有元广胜已经败了,就算他还有力气后退,也终将会被割去脑袋,成为孤魂野鬼。
有元广胜带来的步兵队也已经杀到,再加上骑兵队在人数上本就占优,又有所准备,见得自家大将撞落在地,马上上前两骑左右互相一看,向着怒气撑起身子的武田高信狠狠的冲去。
“休伤我主!”原是埋伏在外的西乡因幡守率队赶到,眼见得武田高信要被杀死,大喝一声。双手一抬,便嗖的一箭射出,三十余步外的出其不意的一箭,一名伊达家的骑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脖颈刹那间便被长箭贯穿。
这名骑兵还没有完全失去,落下马来捂着脖颈想要捂住伤口不让鲜血喷溅,嘴里呜呜呀呀地嘶嚎惨叫,爬到了千代川中,伤口泼洒出来的鲜血泼洒在了路途上,浸染出好大一片暗红色。
他想要用水清理伤口,却在千代川边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蒙头倒在了千代川畔,染红了一片河水。西乡因幡守的到来,使得战场再次白热化,原本已经伤亡惨重的武田势再次反扑回来。
后藤胜基出现在了战场的一侧密林之中,冷眼旁观两军对峙的情况,当看到西乡因幡守射杀一名骑兵,仅仅凭借着三四十人的规模就压得百来人喘不过气来,似乎有点招架不住般节节后退。就在这时,后藤胜基突然挥舞着手中的指挥刀高声喊道:“时机到了,大家冲啊!”
一声令下,密林中立即发出了一波枪声,紧接着稍稍休整了一番的军队就从四个不同的角落齐声呐喊,并且迅速地朝着武田军袭去。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再加上对手疲惫不堪,使得士兵们的内心更加激奋昂扬。而士兵们的吼叫声及刀剑的碰撞声,更加使得四周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杀气之中。
西乡因幡守已经杀到武田高信身边,他的身上同样被刺中了数枪,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两人互相搀扶着,看着铺天盖地的伊达军队。惨然一笑,道:“主公。输了。”
武田高信努力睁了睁眼睛,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回道:“因幡,我看到夫人和小四郎正在冥界轮回门上向我挥手,小四郎依偎在夫人的身边,好可爱。”
西乡因幡守脸上同样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放开了手中的武器仰面倒在了地上。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好像看到了彩虹,好像看到了太郎和次郎在向他招手。
有元广胜摇晃了一下身子,走到了两人的身前,咳嗽了一声,抹去嘴角的鲜血,望着两人的模样,默默说道:“对不住了,各人有各人的使命。”说着拔出了腰间的脇差。
武田高信突然发出了最后一声:“请不要让我的首级闭上眼睛,我要亲眼看一看搅动天下风云的大宰大贰是何等人物?”说着努力睁着眼珠子。直视着前方,丝毫不惧死亡的到来。
虽然武田高信在一骑讨的时候耍诈,不过临死之前还是表现出了义无反顾的大无畏精神。让人动容。有元广胜心中默念会尊重对手的最后要求,手起刀落,此战最大的功劳被他拎在了手中。
武田高信和西乡因幡守的首级统统落入了有元广胜的手中,突袭的五十余人的首级大多落入了有元广胜麾下将士的手中,只有寥寥五颗首级被匆匆赶到的后藤胜基摘取。
有元广胜胜利虽然胜利了,可是损失也不少,足足二十三人永远失去了性命,还有将近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连他们的主将怕是需要休养个大半年才能够恢复如初。
有元广胜挥舞着手中两颗首级。望着一脸沮丧的后藤胜基,颇为解气的道:“后藤君。来晚了。”他到了此时此刻何尝不知道后藤胜基打得什么主意,恐怕早已经等候多时。只待两军厮杀得精疲力竭,最后来摘取胜利果实,还能够卖有元广胜一个人情。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最后知道了真相也说不出口来。虽然不能够当面责问,但是言语间还是揶揄了一番来发泄怒火。
后藤胜基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在二十余年之后片山盛长故去之时终究引发了鸟取之乱,导致两人切腹自尽,鸟取藩在片山衡长的恳求下移封他国的惨烈后果。
此事这里稍稍一提,小说终结之时怕是不会写到鸟取藩的未来。回到故事的开端,随着武田元信的战死,因幡国内一片寂静,然后在片山盛长的策略下,鸟取、天神山、道竹、中山、磨山、鹎尾、若樱、富吉、鹿野等数城皆鹎夺取,整个因幡国瞬间就被片山盛长率领的因幡攻略军所制压。
得此消息的但马人何等惊讶,仅仅数日时间,压得但马人喘不过气来的武田高信败死,因幡国全境落入伊达家之手,连芦屋城的武田又三郎也降服了伊达家,纷纷奔走相告。
因幡国之战进行的顺利,冈山城却迎来了一支打得黄龙旗的使者,冈山城的主人,皮壳之下有一颗中国心的伊达政衡首次见到了来自家乡的人,虽然两人相隔了四五百年时间。
黄昏时分,陈可愿与两名随行军士在伊达家属吏的陪同下去会宾馆歇息,路上皱眉苦思,将至会宾馆时,忽伊达家属吏停下脚步,对着一顶轿子旁的老者单膝跪地,道:“下臣佐藤十兵卫叩见外交总奉行宫原丹波守大人。”
来人正是宫原正重,他满脸笑容,上前一步先是鞠了一躬,然后用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天使,外臣乃是藤原大宰大贰殿手下外交奉行宫原丹波守正重,奉命在此等候大明使臣,多多怠慢,还请见谅。”
陈可愿曾在平户居住了三年时间,对于倭人还是相当熟悉的,知道对方口中的外交奉行官相当于大明朝的礼部尚书,丹波守相当知府巡按,不过整个倭国的面积怕是相当于知府巡按管辖的区域那么大。不过陈可愿倒是没有轻视之,他代表的并非朱明王朝,打得黄龙旗只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长期与倭人打交道的他同样知晓倭人乃是一种矛盾的民族,自卑同时自尊心极强,稍有侮辱要么拼死一战,要么切腹自尽。
陈可愿倒也不敢怠慢,上前行礼道:“多谢丹波守大人款待,不知道贵国大宰大贰何时能与我等见面?”他身负重任,同时也不像再和第一次来倭国一般长期逗留,想要办完事就回去,要不然蒋某人前车之鉴不远。上一次他要不是身为副使,再加上拿出了所有的所得贿赂严嵩党羽方才躲过一劫,此次身为正使,稍有不慎就得赴蒋某人后路,酷吏在狱中日日拷问钱财下落,同时威逼恐吓老父、妻儿导致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宫原正重同样是赶鸭子上架第一次与朱明王朝的使节见面,看到陈可愿完全没有半点使者之间拐弯抹角的绕绕逗逗圈圈,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何时与自家主公相见,倒也没有纠缠,回道:“我家主公已答应明日邀请天使巳时入城赏樱。”说着吩咐会宾馆内的属吏招待陈可愿等人,他匆匆赶往冈山城回禀见到陈可愿之事,如实将陈可愿所言一一复述。
小会议室内,野山益朝、石川久孝、宫原正重等人都不说话,一起看着政衡,上国天使前来拜访之事,让他们同样有一种疑虑重重的感觉,想要听听自家主公所知所想。
政衡挺腰端坐,垂目下视,沉默了好一会,说道:“服部,你说他们所有人的口音全都是吴侬软语,若是如此,我倒是能够猜测出他的后台乃是那位诱捕东亚海贼王的直浙巡抚。”
东亚海贼王何等人物,赫赫威名,竟然能够将其诱捕,足可见这直浙巡抚比起东亚海贼王还要强悍得多,如此强势的人物派遣来的使者,同样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
倒是政衡微微笑了起来,他前世写扑街小说的时候特意查过东南抗倭的资料,虽已忘记陈可愿之名,却是记得那前往联络东亚海贼王的使者的悲惨下场,前车之鉴不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