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否有城府,最大的表现之一就是被突然问到一些自己很担心的问题,会不会惊慌失措。随风毕竟还没有变成天海,年轻的他自负才智无双,今日在和政衡的谈话中数度变色,听得最终政衡道出肺腑之言时,虽然不是惊慌失措,但是他的神色再度变得僵硬起来。
随风自负才智过人,听得政衡最后一句摆下棋局的缘由竟然是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引起的恐慌,他到底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天下之大,这也使穿越者的信息不对称的优势了。
政衡神情凝重,担忧地说道:“随风可知道元寇入侵旧事。当年元寇以夷灭宋之余,可说是春风得意之时,两度入侵,要不是国人激烈抵抗和神风帮助,恐怕早已亡国。”
随风断然不知政衡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不过听得政衡所言元寇入侵旧事,身为关东人从小便被灌输其父祖曾参与过抵抗元寇事情,算是倭国人不多的光荣历史,当然耳熟能详。
政衡不等随风回答,继续说道:“元寇败落之速前所未见,唐土终还是由唐人后裔恢复国祚,是为大明,距今已有一百九十一年国祚,当今天子乃是大明第十一位皇帝陛下朱厚熜。”
随风看了一眼政衡,问道:“不知道此事又与你我之间有何关照?”
政衡仿佛陷入沉思一般,良久方才说道:“这汪直汪五峰窃据五岛群岛和平户等地,造海船为其臂膀,募无主浪人和贫民为其爪牙,来往于明倭之间,入则行走私勾当,出则行劫掠本性。频繁肆虐大明,其徒过二三十万之众,其中战兵高达十之二三。大小海船过千艘。近年,汪直竟信胡宗宪之言。放下兵刃做出招安之举,果然上当受骗,被诱捕入狱,不日问斩。”
随风不曾想到倭国和大明之间竟然盘踞着一股如此强盛的武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话不仅宋人说得,倭人也不例外,大明盘踞中华故土。实在是无可厚非之事,可是竟然有人龙蟠虎跃之于当年元寇入侵之地,还是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如政衡所言,其民众二三十万之众,其中战兵高达十之二三,取个整数也就高达五万之数。
再加上大小海船千艘,五万战兵,整个倭国谁能够与此相提并论,就算是眼前这位也无法和其比拟。随风惊出了一声冷汗,却是找出了一点错漏。道:“刚才闻听大人所说,大明将会引来十年之厄,不知道所为何事?”
果然不愧是成长为黑衣宰相的人物。政衡稍加沉吟后,眼中掠过一丝苦涩,为中华故土的百姓默哀,道:“汪直能够驾驭庞大兵马,可称为枭雄,死于大明之手,其继承者若是没有他的驾驭能力,那么唯有假借为汪直报仇之大义,擅开战端。如此一来,我才会道出未来十年乃是大明最为黑暗的开启。不过十年后,恐怕倭人再现元寇入侵之日。”
再现元寇入侵。随风一惊,如若政衡前面所言属实,汪直问斩,其继承人若无能力,定然会走上假借为汪直报仇的大义名分,可是后面就有一些荒诞不经了,他又不是预言家,如何猜测得出十年之后的事情。
这便是信息不对称的的优势,简单有效,细微的变量用好了,轻轻就能够撬动整个时局,政衡所熟知的历史大明始终将倭国列为不可征之国,倒是倭国之野心家忘恩负义。
政衡心中凛然,怔怔的说道:“汪直后人假借倭寇之事侵犯大明,大明不明所以之下必然会对我大倭国心生恶念,十年一生聚,这一代人成长中俱都是听闻倭寇之恶事,长大之后如何会对我倭国有好感。要知道大明人口有两万万之众,地广有倭国十倍百倍不止,一旦仇视我大倭国,大倭国七八百万民众如何抵挡得住如潮涌来的恶念。”
两万万人口,随风惊呼出口,要知道倭国人口顶多七八百万,当然不能够想象一个拥有两万万人口的帝国是什么样的,按照他的想法,倭国人口顶多七八十万,大约供养近十五万武士以及六七十万农兵,也就是说全国上下十人出一丁,两万万之数,出兵丁数量过千万,这比倭国总人口还多,如潮涌来的恶念,让他不仅颤抖了一下。
随风深吸口气,强做镇定,方才说道:“今日听得大人肺腑之言,不知大人所求何事?”是啊,他一个没有名声的和尚,一个堂堂四分之一倭国的霸主会如此客气的对待他,还对他说了如此多的话语。
与随风妄言了许多话语,政衡在一番寒暄客套之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竟然不是让随风成为他的家臣,也不是和竺云惠心一般成为外交僧,道:“随风,我希望你能够去大明的京都,担任藤原氏的说客,向大明的达官贵人们明说倭国和倭寇的区别,同时如果大明的达官贵人们,如果他们需要,藤原氏愿为大明前驱夹击倭寇。”
听得政衡的话,随风稍稍一愣,他不曾想到政衡与他会面的原因竟然会是这个,倒是让他吃惊不已,要知道伊达家中虽说不是高朋满座,才华横溢之辈也不少见,为何会让一个外人出使如此重要的任务。要知道随风可不是伊达家的家臣,他身上还留有天台宗的印记,现在天台宗面临生死存亡,却让他前往大明,不过他还是心动了,那可是大明啊,不过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为何选择贫僧?”
政衡顿了一下,道:“天下人何其之多,可是要寻找一个能够担当如此重任的智者实在是难寻,要知道这个智者不仅要有思维开阔,兼容并蓄,同时还得兼具手腕,心同样要狠,看来看去。随风你最为合适。当然我还带有一些私心,你这样的异数还是早早的送出去祸害他人为好,否则十年之期恐怕不足以让我平定天下。然后保家卫国。”
随风一愣,同样哈哈大笑起来。道:“妙哉,妙哉,贫僧愿意前往大明见识见识这世界的中心如何的繁华,到时候也会竭尽全力分说那些达官贵人们区别对待倭国的。”
政衡起身行礼道:“随风,那么就拜托你了。”随风躬身领教,心里已经信了政衡七分。
政衡望着随风离去的身影,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随风已入毂中。一步闲棋布下,若红娘子所说当真,大明要灭毛海峰需要付出惨重代价,那么或许还有开花结果的一日。”
政衡对着跟随着的黑田官兵卫道:“吩咐下去,暗中监视那个和尚的动向,如若想要逃离,立即斩杀,不用前来汇报于我。”他一向仁慈,可是面对真正智者的时候也有残忍的时候。
黑田官兵卫行了一礼,退后了两步。才转身离去。
政衡返回书房,把眼睛把眼睛再一次放在了书桌上的文书,这是昨天还没有批完的文书。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合上了文书,此时的他实在没有什么看下去的兴趣,等一会儿有了兴致后再来批阅吧!反正也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多一刻少一刻批阅没有多大的区别。
刚刚坐下不久,宫原正重再次登门造访,匆匆到来,干净利落的禀报道:“主公,丰前大内家的冷泉隆丰求见。随从十余人,已安排住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召见为好?”
政衡沉吟了片刻,道:“明日一早安排冷泉隆丰一人觐见。其余人等好生安排。看来大友义镇和大内晴英这对兄弟中的一人又要不安分起来了,去年的那场战事恐怕心有不甘啊。”
宫原正重领命离去。
次日一早,冷泉隆丰在宫原正重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冈山城外,他仰望着这座大城,眼中满是复杂之色,当年一个无关紧要的土豪地头竟然会在短短七八年时间内成长为拥有四分之一天下的霸主,天下人指日可待。他早已经没有了羡慕嫉妒,对于政衡唯有崇敬和无奈之色。
政衡看得来人,可算是老朋友了,当年金光宗高一事可说是打破大内氏的导火线,正是眼前这位未老先衰的冷泉隆丰做出来的事情,只不过数年不见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大多已经忘却,他说道:“前些日子便听说冷泉隆丰前来,心中便总想念何时能够拜见先生,请赐教一二,不想今日却是先生先来了,快要侍卫整备早餐,今日我与先生同桌而食”
冷泉隆丰索然一笑,,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浓,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政衡,久久不语。政衡明明知道冷泉隆丰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可是他不但不说此事,反而做足一派不计前嫌,求贤若渴的模样,不得不让人认为他的仁德。
政衡求贤若渴的名声早就在天下传播,现在一些没有什么名气的浪人乱波纷纷来到伊达领请求出仕,当然他也从中间挑选了一大批中下级家臣,他们大部分现在都拼搏在各个领域,不过真正有点名气的别家家臣或则是别国的国人地头却不是那么容易入仕的,这个可不想游戏那样可以随便到别国去寻找人才。
不过,政衡纲每每见到别国别家的家臣总是表现得异常热情,不得不让那些家臣的家主认为这些家臣是否受到了他的恩惠,在信任上面就会稍微差上一点,一来一往后这些人最后不得不在走投无路之下成为伊达家的助力。
不管怎么说,政衡在有意和无意之间倒是为自己争取了不少武士之心。虽然这个武士之心到现在还只在中下级显现出来,还没有多大的作用,却在往后在他与诸豪争夺天下的时候起得了巨大的作用。
念头一转,冷泉隆丰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声,道:“外臣先恭喜大宰大贰大人新得因幡、但马两国。”因幡、但马两国之事如今已经传遍天下,伊达家的动向原本就受到天下人的关注,因幡、但马之事自然难以保密。
政衡淡淡的说道:“大夫判官先生不必如此拘谨,政衡是仰慕先生才华才如此言语,如若让先生有所不适,那倒是政衡的错了。”好似夺取因幡、但马两地之事乃是小事一般。
伊达家轻松取得因幡、但马两地,使得他权威大增,必然会导致伊达家实力再次大增,这对丰前大内家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现在大内晴英和冷泉隆丰都清楚,自家已经没有虎口夺食的机会,唯有做那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
冷泉隆丰暗自叹息一声,面色凝重,道:“大宰大贰大人,家主此次派遣外臣前来乃是请求大宰大贰大人履行两家的盟约,出兵帮助大内家驱逐海上的来敌,同时调停与龙造寺之间的关系。”
伊达家和龙造寺家之间的关系倒是没有隐瞒他人,就算想要隐瞒也瞒不住,龙造寺隆信得了伊达支持,以半卖半送的折扣价从伊达家手中购得三百余杆铁炮的事情被他宣扬得生怕人不知道一般。
龙造寺隆信狐假虎威,在肥前国内掀起了一股浪潮,由于伊达家支持龙造寺隆信,导致肥前大部国人开始偏向龙造寺隆信,少贰冬尚求得大友义镇支持倒也勉强抵挡得住。
由于伊达家自持大内晴英对抗大友义镇,迫使后者同样视龙造寺隆信为敌人,开始支持少贰冬尚,少贰冬尚的日子没有如历史上会在当年在势福寺城自杀,少贰家灭亡的悲惨。
不仅少贰冬尚得到大友义镇的支持,筑前的秋月、立花、高桥等家同样与大友义镇结成了盟约,对抗向筑前扩张空间的大内家,如此一来,大内晴英和龙造寺隆信都看到了结盟的重要性。
狐假虎威的两只狐狸想要结盟,当然绕不过去那只老虎,冷泉隆丰奉了家主大内晴英的命令前来,只不过两家早已经在暗中联络了多次,取得了共识,现在只需等伊达家同意便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