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路城,伊达政衡三年来第四次来到此城,前三次俱都是在秋季的时候来到姬路城赏枫树,如今却是在六月盛夏的日子中来到了姬路城,他的时间在忙碌中度过。连日来,政衡都要接见十位正式使者,又听取使僧、间谍、细作、诸国使者的报告,可说是相当的繁忙。既然已经正式开始聚集兵马,便要做好与本愿寺全面决裂的准备。
进攻摄津、和泉等地,随时可行,但是必须要做好一切的事前安排。第一,粮食;第二,粮食;第三还是粮食。要知道畿内剧烈动荡,数年内将会产生大量的无粮流民。
若不实现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只怕到时候就算是击败了本愿寺,让畿内的寺社体系总崩溃,也要照顾好两者所留下的数以百万计的饥民的肚子,否则恐怕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姬路城已经不属于黑田氏,伊达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伊达政衡住在本城,有人前来诉说法隆寺之难请求出兵援救的,有的汇报军情,也有的要求灭了黑田氏。
政衡铠甲外披着一件和服,一一接见了他们,他看似一个年轻的上位者,对于每一个前来拜访的人都会说上一句:“好了,就这样办吧!”其实这不过是他的敷衍之词,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播磨国内的人心稍稍安抚了下来。
以小寺夫人为首的黑田人都被赶到三道城。本城和二道城现已被伊达军占领。从城内府邸被驱逐出来的姬路家臣却不能离开姬路,他们被迫重新修建临时住所,竟成为城内伊达军的护卫。重臣们的家眷大多被转移到冈山。姬路城成为一个要塞,只有母里小兵卫可以住在三道城内,负责征收赋税。母里小兵卫在数年前黑田职隆被主君谋杀之时因故脱离,甚为痛苦。感念少主黑田官兵卫尚年幼,方才怀着愧疚的心苟活于世。
三四年往来,姬路城已经越发变得不像黑田家的城堡。原本的建筑已经大多被拆卸掉了,扩建了港口。使得姬路城成为播磨国内最大的港城,是冈山港重要的集散地。
政衡正研读着一份刚刚从畿内传来的情报,法隆寺之难的详细情况终于在付出了数人代价下呈到了他的面前,看得细节,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低声喃喃道:“不曾想到竟是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提前分裂才最终导致的法隆寺之难,而且由此引来了京都骚乱。让足利义辉不得不耽搁了不少宝贵的时间,还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在历史上分裂为两大集团攫取三好长庆去世之后遗留下来的财产和权力,不曾想到如今竟然率先分裂了,导致了三好三人众火烧法隆寺,以至于松永久秀以抓捕三好三人众为名再次加了一把火,将法隆寺给彻底毁灭了。
小侍前来禀报道:“殿下,小寺夫人求见。”
政衡一顿,眼中稍稍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问道:“是哪个小寺夫人?”他一时不清楚所谓的小寺夫人,对于他来说。姬路城是他的城砦,至于黑田官兵卫,未来也将会成为一城之主。至于能否成为一国之主,还得看他的本事,最终他不会逗留在姬路城,甚至于不会在播磨国。
小侍恭敬回道:“是官兵卫的母亲小寺夫人,她从三道城而来,想要拜见殿下。”
官兵卫的母亲小寺夫人,乃是明石郡领主之女,小寺政职的养女。小寺家为了拉拢家臣黑田家,而将她嫁给黑田职隆。夫妻关系倒是相当恩爱,是个温顺体贴的母亲。
政衡放下了手中的报告。抬起头来,思忖了一会。方才说道:“请小寺夫人到会客厅等候,小心伺候着。”说着不再理会小侍,揉了揉太阳穴,随着时间的临近,一些原本没有关注到的事情全都跳了出来。
自从得知法隆寺之难的爆发,政衡决定聚集兵马于姬路城,他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虽然这几日一直都在繁忙的事情让他无暇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这一切是否都是他需要的。
可是他的心里总是空空的。这几日政衡一边在等待着畿内的情报,另外一方面同样在不断的反思自己,这么多年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了,自己做这些事情究竟有没有意见。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已经没有反悔的退路了,政衡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在奋斗,而是千千万万人都在他的一念之间,生与死都在他的手中掌控着,是生还是死,是荣耀还是耻辱。
政衡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向着会客厅走去,现在的姬路城早非数年前可比,虽然比不上冈山城那样宽大,但是也可以算得上播磨国内的第一大城,他熟悉的绕过两个走廊,来到了会客厅。
站在门口,政衡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小寺夫人移动了两步跪倒在地上,恭候他的到来,他踏步走了进来,坐在了上首位置上,问道:“不知夫人可见过官兵卫?”
小寺夫人身着淡墨色的和服,颜色倒是姣好,眼睛似乎刚刚哭过,有点红肿,再次跪伏道:“多谢国主的恩德,官兵卫甚是乖巧,已然返回过一次家中,现在已前往任事。”
政衡看得了小寺夫人的面容,倒是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显得相当的端庄淑女和体贴温柔的样子,只是在眉宇之间留存有一丝隐晦,身体有气无力的样子,让人不得不皱起眉头来。
政衡倒是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么今日夫人为何执意要拜见于我,官兵卫,我倒是甚是信任,再长大一些岁月,我会从家中挑选一名重臣之女许配给他,然后再委以重任。”
小寺夫人知道见一次政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好似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方才开口说道:“多谢国主殿下的恩德,官兵卫回家之后也表示了对您的敬意。您的事务繁忙,原本不该前来打搅您的。只是身为一个母亲。还是无法放心得下年幼的孩儿。您有所不知,自数年前夫君突然去世。臣妾的身体便明显衰弱了,也无特别病症,只是一直萎靡不振,虽然一时并不危及生命,但是一直没有康复的征兆,身体每况愈下了。臣妾为此很是忧愁,原本夫君已经离世,应该了无遗憾。只是一想到四个年幼的孩子,便觉得辜负了曾经的饰演,实在令人悲叹。”
政衡听过黑田官兵卫曾经说过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这应是小寺夫人口中的三个年幼的孩子,在历史上小寺夫人去世之后,黑田职隆再娶了宇多源氏之女为妻,生养了利则、直之、心誉春势二子一女,不过这个时空中黑田职隆留下的仅有黑田官兵卫、小次郎、香姬、虎姬,也算是一个多产男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小寺夫人会到他的面前托孤来,要知道黑田官兵卫如今虽然俸禄不高。可是身为政衡的小姓,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要照顾弟弟妹妹还是绰绰有余的。
政衡突然问道:“夫人。今日之事,官兵卫知晓嘛?”黑田官兵卫如果知道他的母亲会来向政衡托孤,那么政衡就需要重新考虑是否要在未来某一段时间重用黑田官兵卫了,一个连自己的弟弟妹妹都不想照顾的兄长,如何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小寺夫人莫名的感到了一阵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让她的长子差一点失去了在政衡心目中的地位。政衡虽然号称名将终结者,直接和间接之下已经有不少在原本的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将才死在了他的手中。可是只要是一个穿越者,都有这样那样的癖好,政衡没有其他的穿越者那样的狂热罢了。
小寺夫人泣道:“今日之举,官兵卫并不知晓。这只是一个母亲的无奈之举。官兵卫过了年才十四岁,放在平常家中还是一个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少年郎。身为母亲哪里放心将年幼的儿女托付给他。母里小兵卫愈发老迈,病魔缠身。恐不长久,自从夫君去世之后,娘家断了联系,臣妾思来想去,唯有将年幼的孩儿托付给殿下您方才让人放心。”
政衡倒是没有想到小寺夫人想到的竟是黑田官兵卫年幼无知,无法照顾他的弟弟妹妹,再加上黑田家仅剩下的家臣母里小兵卫年老体弱。说起小寺夫人的两个娘家,养父小寺政职一族已经死于向政衡借了千余兵马的黑田官兵卫之手,生父明石正风也已经去世,兄长明石贞行出仕伊达家做了百石小臣,生活也是相当拮据,如何有能力照顾他们。
政衡思忖了片刻,回道:“此事我已经知晓,可让他们暂时居住在三道城内,不会有人驱逐他们走的。”他没有直接答应下来,黑田职隆并非他的直属家臣,黑田官兵卫才是,如果他直接开口的话,黑田官兵卫是不会拒绝的。这件事情,在政衡看来,是一个母亲的顾虑,黑田官兵卫未必知晓,知晓之后恐怕也不会同意的,让她们安心居住在三道城便是给了她一些安抚。
小寺夫人听得政衡的回答,忙应道:“多谢殿下的恩德!”说着退了出去。
政衡望着远去的小寺夫人,摇了摇头,哎,他倒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晚上的时候,黑田官兵卫跪在门口请求政衡的饶恕,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情原本并非大事情,小寺夫人不过是为了托付几个子女,能够托付给政衡,足以说明了在小寺夫人的心中,政衡是一个值得托付遗孤的人。政衡答应是理,不答应也是理,现在事物繁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仰或是小寺夫人真的去世之后,他倒是不介意稍稍关照一些她的几个子女,不曾想到黑田官兵卫竟然跪在门口请求饶恕。
饶恕什么,难道在黑田官兵卫的心中,做这些事情的小寺夫人是错误的。要知道小寺夫人不是旁人,而是他的生身母亲。小寺夫人前来也并非其他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在她的心中是比生死还要重要的事情,是为了黑田官兵卫前来。
政衡想要以此事责罚黑田官兵卫,却是不忍心小寺夫人伤心,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田官兵卫,叹了一声,对着身边小侍道:“告诉他,好生照顾他的母亲,那是一个好母亲。”
不知道在说这个话的时候,政衡是否想起了他的母亲。不过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母亲的影像已经非常模糊了,有时候见到一些慈母常常会将面容重合起来,这或许就是他见到慈母的时候会变得多愁善感的缘由。
黑田官兵卫听得政衡的回话,退了下去,眼中尽是恭敬,他知道自己今日这一关终于过去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今日不前来请罪的话,虽然一时间可能不会觉得什么,可是一旦时间长了,定然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长痛还不如短痛,直接前来请罪。不曾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一句话,这让他颇有一点儿摸不着头脑。
黑田官兵卫离去后不久,一个侍从对着政衡跪倒禀报道:“报告大宰大贰殿,但马国山名佑丰想要见您。”政衡皱了皱眉头,回道:“不见。”侍从坎坷了一下继续禀报道:“可是他说道您要不见他,他就要绝食。”
政衡没好气的说道:“随他便,告诉他,他自己想死,很多人欢迎他切腹自杀。”侍从离开后,政衡不屑地说道:“多大人还学小孩子赌气,要死早在但马的时候就该死了,现在想用死来逼迫我,与我何干?”
服部正成小跑了进来,政衡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发生了何事?”
服部正成回道:“别所安治引了一名本愿寺的使者进入城内,三木城的内应无法得到他们谈话的详情内容,不过还是让他看清楚使者的面容,据他的诉说,图师画出了使者的面容,是本多弥八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