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渐西沉,金灿灿的阳光倒映在湖面上,满池里盛开的荷花,花期正好,清淡的花香飘满整个湖中小亭。
飞扬的白色薄若蝉翼的垂纱,如那化不开的淡淡烟雾,亭中饮酒的人若隐若现。
柳依依站在通往湖中小亭的回廊上,很是好奇,会是谁在她最喜欢的小亭里饮酒。
一时好奇,便走过去,撩开纱幔。
当她看清楚那举杯饮酒的人,骇了一跳。
“竟是皇上!”柳依依赶紧俯身行礼。
轩辕景宏不耐烦地一扬手,“名义上,你我已经是兄妹,无需多礼。”
他的声音里满是酒气,看来已有些醉了。
柳依依看了一眼石桌上横躺的几个酒壶,本想劝一句酒多伤身,就见轩辕景宏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说道。
“难得见到个人,过来陪朕喝一杯。”
“依依,不会饮酒。”柳依依对候在外面的梦儿,摆摆手。梦儿赶紧进来,俯身在柳依依身边,柳依依轻声交代,“你去备几道糕点,还有一壶菊花茶,放两块冰糖。”
梦儿便赶紧小跑地去了。
轩辕景宏挑起一双醉眼看向柳依依,似笑非笑道,“你备那些做什么?我没胃口。”
“我备下了,即便皇上不吃,我也不会落个怠慢皇上的罪名。”柳依依浅笑嫣然,将桌上横躺的酒壶都扶起来,规矩摆好。
轩辕景宏哼笑两声,“在朕身边,多的是如你这样怕被落罪,不得不对朕关心之人。而唯一对朕……”轩辕景宏点着自己的心口,“对我,对我这个人,真心实意,只当我是她夫君的人,如今也不在了!”
柳依依心中明白,轩辕景宏说的那个人的谁。应该就是已经亡故的君锦云。在她看到夏侯云歌还活生生出现的那一刻,她也猜到,死在荣庆宫的人,就是怀孕失踪的皇后娘娘。
梦儿腿脚很快,端着几道糕点和菊花茶放在石桌上,便退到亭子外候着。
柳依依斟了一杯菊花茶,放在轩辕景宏面前,“菊花清肝明目,可以解忧郁。”
“朕的嘴已经很苦了,不想再喝这种苦涩的茶!”
“我在里面加了冰糖。”
轩辕景宏端起那一杯飘着菊花香气的菊花茶,直接向着亭子外一倾杯口,菊花茶便倒入了池水之中。他在茶碗里倒了一杯酒,放在柳依依面前。
“都说一醉可解千愁,陪朕喝上两杯,朕便恕你怠慢之罪。”
柳依依望着那一杯清澈的酒水,忽然失笑,“我又不是这大宅子里的女主,何来怠慢皇上一说。”
想到方才自己说的话,当真是让人觉得可笑了。
柳依依起身就要走,轩辕景宏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柳依依,微一用力柳依依便跌坐在他的膝上。
柳依依惊得赶紧挣扎,轩辕景宏却恼了。
“你这女人,朕让你陪着喝两杯酒,都不肯!”
“皇上请自重。”柳依依低呼一声,怎奈她的力气实在柔弱,根本挣扎不开轩辕景宏的双手。
“你避什么嫌?”轩辕景宏的声音里带着醉酒后的沙哑,和几分调戏,让柳依依厌恶至极。
“皇上!请您自重!”柳依依低喝一声。
轩辕景宏也口气不耐了,“你又不可能是长倾的妃子了,自重什么!”
柳依依忽然愣住,整个人都木讷了,不再挣扎。就如同心口的伤疤被人揭开,疼痛蔓延全身。
“即便不可能了,也男女有别。”她的声音好低好低,带着些许颤抖。
“原先还以为你会是长倾的王妃,整个北越,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最后没想到,你却成了他的义妹。当真是世事弄人呐,结局是怎样,谁也猜不到。”轩辕景宏叹息一声,缓缓放开自己的手。
柳依依从他的膝上站起来,却背影僵硬,没有急着离开。
“人生大致如此,以为顺理成章的事,往往会被打破原来的轨迹。如果执拗的去坚持,最后难过的人只有自己。”柳依依的声音有些飘忽,目光里一片空洞。
这话,是在说轩辕景宏,也是在说她自己。
“这话说的当真是好!”轩辕景宏仰头喝了一口酒,将酒盏重重放在石桌上,“大道理谁都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所以世间才会有怒恨嗔痴,喜怒哀乐。”
轩辕景宏伸手拉着柳依依坐下,将酒盏再度放在柳依依的面前,这一次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避开,而是静静地低头望着那酒盏中的液体。
“人总是这样,自以为不看重的,触手可得的,都是最不珍惜的。当忽然有一天离去了,消失不见了,才会恍然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看重的,到底是什么。”轩辕景宏怅然苦笑两声,眼圈有些发红,不知是被那酒水辣的,还是心中酸涩,有了落泪的念头。
“依依却不认同皇上的说法。如果真的看重,就不会忽视。一旦被忽视了,便是心中根本就从没看重过。真正喜欢的人,真正放在心里去爱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触手可得,随处不在,而不去珍惜呢?”
“你这样说不对!失去了,方知可贵,方知心里难受,方知这里很疼。”轩辕景宏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心口,又仰头灌了一口酒,似乎只要那火辣液体,才能缓解他心口的疼。
“心疼,不过是觉得可惜罢了。觉得这个世间,再不会有那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身边。而这种感觉,未必就是爱。”柳依依忽然抓起酒盏,猛地仰头而尽。
那火辣的液体,沿着喉口一路燃烧到身体的深处。浑身都一阵沸腾燥热起来,顿然有一种痛快惬意之感。
轩辕景宏见她如此痛快地仰头而尽,不禁抚掌赞道,“好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你都这般爽快,朕连饮三杯回敬你。”
说着,轩辕景宏就连饮了三杯。
他说话的声音,开始有些吐字不清,声音更加沙哑。
“如果夏侯云歌,不是一次次,消失不见。长倾又怎么会幡然醒悟,那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一次次更加重要!长倾到底比我更幸运!”轩辕景宏又去倒酒,手开始摇晃,怎么倒也倒不到杯子中,反而洒了一桌子的酒水。
他索性便端着酒壶,直接仰头灌。
柳依依心头一颤,那一句“比我更幸运”,依稀仿佛,她也对夏侯云歌说过。抬着泛红的眸子,望着喝酒的轩辕景宏,莫名了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她看着他,渐渐的视线有些模糊。恍惚觉得眼前喝酒的人,处处带着轩辕长倾的影子。
他们兄弟俩人,同父异母,样子虽然乍一看不像,可眯起眼睛看,还是有些相似之处。
具体哪里相像,柳依依也说不上来。鼻子?眼睛?脸型?还是误以为他们很像?她笑起来,十指在轩辕景宏面前晃了晃。
“皇上的说法,依依不赞同。失而复得,固然觉得重要,不爱便是不爱,不走心便是不走心,即便你消失再多次,再回来,结果终究是一样。”
“不不不,当失去了方知再也不可能得到,再也不可能获得,到那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心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轩辕景宏也伸出食指在柳依依面前摆来摆去。
“如果皇后现在还能活过来,难道皇上就会爱她如命了吗?”柳依依低声笑起来,颇带几分自嘲,“裂痕已经存在,不可能完美如初了。一份纯粹的感情,经过历练之后才会发现,到底真不真实。感情就好像炼金,不属于你的金子再多的火候,再多的磨练,终究得不到。”
“得不到才是最好!得不到才是最深入心坎的疼痛!方知难得可贵!”轩辕景宏仰头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大口酒。
他最后撑在石桌上,再无力说话。想要起身,摇摇晃晃一阵,最后又跌坐在石凳上。
柳依依怅然地又饮了一杯酒,从未饮过酒的她,已然醉了。感觉四周都在摇晃,身体轻飘飘的,似要随风而去,很是轻盈。
见眼前的轩辕景宏晃来晃去,柳依依觉得格外逗笑,便轻声笑起来。
“皇上,你醉了。”她的舌头也麻木的,声音带着含糊的尾音。
“我没醉,是你醉了!你不要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的!”轩辕景宏胡乱地挥起手,想要将柳依依推开,但还是感觉柳依依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呵呵……我哪里有晃,是你在晃来晃去。”柳依依的笑声更加清越,想要站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最后还是梦儿担忧她,闯进来,扶住了她。
“郡主和皇上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啊!奴婢这就去喊人,搀扶皇上回房去休息。”梦儿见自己一人,实在扶不住两个人,只好匆匆跑出亭子,去找人来帮忙。
柳依依坐在石凳上,有风吹了进来,明明觉得头脑很清明,眼前的东西晃的却更加厉害了。她身体一个不稳,只好就近一把抓住轩辕景宏,稳住身体。
“皇上,你说这人啊,这一生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活?穷人为了过上好日子,权臣为了更多的权势,王者为了更多的疆土。争来斗去的,殊不知,出生时什么都没带来,死去也不过化为一撮黄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都在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