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孟东媛又去了林彩云家几次。林彩云下地的时候,会把房门紧锁,孟东媛根本见不着人。林彩云在家的时候,根本不让孟东媛进门。不管怎么样,就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白慧。
白慧的事情压在孟东媛的心上,暂时没有解决的方法,孟东媛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比如村里葛树林家的儿子。
葛树林是外村迁来的,从他祖爷爷那一辈就在白家庄扎了根。
葛树林的儿子叫葛建武,和人名相反的是,这孩子瘦巴巴的,但是却是村里同龄人中最调皮的一个。
孟东媛找到葛建武的时候,葛建武正带着一群人在后山脚下,手里还拿着两只野兔子。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打到的,很是血腥,两只兔子都是奄奄一息。
有两个人正在搭灶,看样子是准备起火烧兔子吃。
看到孟东媛,葛建武先说的话:“孟老师来干什么?是想和我们一起吃兔子的吗?”
孟东媛看着地上的兔子,有些反胃,强忍着心底的恶心,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不去上课。”
孟东媛说话很温柔,葛建武一群人丝毫没有一丝的惧意:“不想去就不去了,有什么为什么?”
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让孟东媛皱起了没有:“让你们读书是为了你们好,有文化你们以后不会吃亏。”
“没文化能吃什么亏?”葛建武反问道:“就是你们学了文化,不也是在这里下地攒工分,有什么好的。反正学不学最后都是回家种地,那干什么废老鼻子的劲儿。”
孟东媛扶额,现在这个时代的特殊性自己没有办法和他们讲清楚,但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对于读书人是一种打击。
“反正野哥说了,等我再长大一点,就跟他混,到时候多威风。”
“白井野?”孟东媛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白井野,在孩子们心中的分量竟然那么高,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那可不,难不成村里还有比他更风光的人吗?”葛建武看着孟东媛,一副不屑的模样。
“陆丁笙不比他好吗?有工作,有媳妇,有娃,人生赢家不是吗?”
“切”葛建武还没有开口,其他人就唏嘘了。
“他有什么厉害的,就是看起来生活好一点吧,还不是需要累死累活的干。野哥天天啥事都不做,都能有钱拿,多好!”葛建武说到这个,两眼放光。
“不干活哪来的钱?”孟东媛听出了问题,按照自己看的情况确实是这样,虽然白井野不干活,但是家里条件并不差,毕竟随随便便招待客人就能拿出来一斤肉的人家,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白井野也是有靠头的,他娘那点儿医术就可以给他攒够家底了”,孟东媛解释着,眼睛一直看着孩子们的反应。
“那才多少钱?你不了解野哥,跟你也说不通”,葛建武一句话说完,便不再开口,低头摆弄起了那两只野兔子,开膛破肚,好不惨烈,吓得孟东媛连连后退。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白井野突然出现在身后,孟东媛惊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我家就在这里,一出门就看到你们在这里捣鼓。”
“野哥,我们打了两只野兔,一起吃点了?”葛建武邀请着白井野。
“行啊!”白井野看了看地上被剥了皮的兔子,应了下来:“以后不要在女孩子面前做这杀生的事情。”
“是”
在白井野面前,葛建武乖巧了不少,孟东媛心里有一个想法,觉得白井野应该能让这些孩子回学校:“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孟东媛脸色严肃的拉着白井野走到一边的空地上,问道:“你是怎么和这些孩子打好关系的?”
白金有些不解:“都是一个村里的,自然时间长了就熟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对他们有多大的影响”,孟东媛看白井野好像没太明白自己说的话,解释道:“你现在在村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就没有想做点其他的事吗?”
“没有”,白井野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他们做的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活的好一点吗?我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了,为什么我还要把自己弄的那么累。”
“你能活的轻松,是因为你有你妈,你妈给村里人看病,换来的收益”,孟东媛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你妈年纪也大了,总有老的一天,到时候你怎么办?你看看村里那么多的人,和你一样年纪的,连孩子都有了,你应该为自己未来的生活都打算了。”
“呵”,白井野轻笑一声:“你还没我大呢!管这么多干什么?而且,我长这么大,就看上你这么一个,结果你还结婚了,要不你离婚,跟了我,我以后绝对努力,怎么样?”
白井野轻佻的样子,让孟东媛有些气急:“我在和你说正事呢!别嬉皮笑脸的。”
“我也是说正事”,白井野严肃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很多的孩子以你为榜样,连学都不去上,以后他们的生活怎么办?你就不能上进一点,给他们带个好头吗?”
“他们以后生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逼着他们跟我学,想过我的生活,让他们有个好娘啊!”白井野说出的话有些忒不负责任,让孟东媛气的想打人。
谁知,白井野话头一转,话锋对准了自己:“你嫁给了穆南星,就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穆夫人。村里孩子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再说了上不上学有那么重要吗?就是大字不识,这村里人世世代代不也活了这么久吗?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你救不了他们,一群愚昧无知的人。”
“你!”
“野哥,给你兔子腿,这块肉最好吃了”,葛建武拿着一条兔子腿走了过来:“孟老师,你吃吗?”
孟东媛摇头,白井野倒是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嗯,不错。”
得了夸奖的葛建武,带着笑意回到了人群中。
白井野咽下了口里的肉:“你看,他们的要求很小,有饭吃,有肉吃就可以,人呢,越简单,活得越开心,你又何必打破这种状态呢?”
白井野说完,也反身回到了人群中。
孟东媛看着前面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心里有些烦躁。
作为一个重生过的人,孟东媛接触到的世界比现在的世界先进几十年,未来的世界,竞争压力很大,不能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大部分的出路,尤其是对于这些在山区的孩子们。
没有文化,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何谈生活。到时候只有被社会抛弃的份。
孟东媛觉得,自己重生一世,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自己靠着这个机会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希望能够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做些什么。但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好像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有些沮丧的孟东媛往知青点走,路上碰到了刚从地里回来的白广远。白广远是参加村里学堂的孩子们中年纪最大的一个,长相敦实,人也憨厚。
村里人虽然对读书不重视,但是到了年纪都会送去镇上的学校读两年,至于最后能坚持多久,就看个人的情况了,但是白广远不一样,已经十五岁了,从来没有去过。
一来是因为白广远的爸妈身体上都有些缺陷,以前家里还有个老人帮衬着,七年前的时候,村里开采石头,老人不幸被落下的石头砸中,撒手人寰。
没了老人,家里少了很大的一份劳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等白广远大一点了,就开始给家里挣工分。
如果没有白广远,家里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谈去读书了。
看到孟东媛,白广远腼腆的笑了笑,问道:“孟老师,准备回家啊!”
孟东媛点了点头:“最近很忙吗?都看你没上学了。”
“嗯,村里开始翻地了,要记工分的,我得多动点,到时候年底能多分点粮食。”
白广远的脸庞要比同龄人沧桑很多。小小的年纪就担下了家庭的重任,承受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东西。孟东媛同情他,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
“之前在学堂学习的东西怎么样?能跟的上进度吗?”孟东媛岔开了话题。
白广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现在还行,就是我这样子缺课,不知后面能不能跟得上大家的进度。”
“没事的,慢慢来,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只管问我们就可以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嗯嗯”
“你决定最近学的东西对于你而言,有用吗?”
“嗯,现在我能自己算工分了,以前因为我爸妈不识字,经常被人蒙骗,现在也没人能骗我们了,我觉得还是很有用的。”
“有用就可以,如果平时没有时间,你也可以晚上学习,到时候不会的就去知青点找袁涛和姚威,他们两个都可以。”
白广远的话让孟东媛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孟东媛分别到各个不去学校的孩子们家里拜访,毫无意外的全部都吃了闭门羹。
孟东媛这边一片灰暗,但是村里迎来了喜事。
今年的新猪仔到了,而且比去年多分到了十只。这样下来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只了,村民们脸上都有了喜意,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孩子缺席学堂,原因是因为要去找猪草。
到最后,整个学堂就剩下五六个五六岁的孩子带着比他们还小一两岁的弟妹。还能继续留在学堂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么大的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学堂里还有人可以帮忙照顾,刚刚好省时又省事。
孟东媛被这次的事情打击的不轻,整个人都快有些抑郁了,那边何欢云又和村里的人起了冲突。
袁涛和姚威因为学生们都去给家里人帮忙了,也就没有了事情做,开始每天跟着村里人上工挣工分。但是何欢云和严宇荷还是有事的,白国兵按照之前的约定,因为严宇荷两个人的贡献,每天也会给他们记一点工分,虽然不多,但是架不住会让人眼红。
孟东媛这段时间没少因为学生的事情,去村里人家里拜访,有些人觉得孟东媛还是比较负责的,但有些人觉得肯定是村长给了好处,最后的工分一出,就炸锅了。
工分记录榜贴出来的那一天,众人就不满了。
“怪不得建学堂的时候那么积极,原来是有工分拿的。”
“每天就是看两个孩子,还能拿那么多的工分,我也可以去。”
“就是,我觉得大队长肯定偏心了。”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占便宜。”
村里人组织闹事,最终被白国兵平了下来,但是在大家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背后说话就比较难听了。
照顾小孩子不容易,这段时间何欢云和严宇荷都心力憔悴,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结果这些人这么一说,让她们更伤心了,直接找上了孟东媛。
“当初我们也是想着能给村里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去参加了你的学堂,但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不干了。”何欢云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另一边严宇荷没有表态,但是看样子和何欢云的想法差不多。
“这件事是我没考虑清楚,给大家带来了困扰,这样吧,反正现在学生也没有多少,你们就放个假,好好调节一下,等后面我这边沟通好了,你们再回来怎么样?”
“我不管你以后什么样子,反正我是不干了,我不是来受气的。”
说完,就转身离开,没给孟东媛说话的机会。
“我去看看她,欢云就这个性格。你最近也挺辛苦的,这几句就好好休息”,说完,严宇荷也跟着走了出去。
孟东媛看到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感觉世界都是灰暗的,之前答应好的一个都不能少,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吗?
一个人静静的待着,直到穆睿涵回来,孟东媛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