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生的异样感到底还是没让芳期落荒而逃。
她蹲在床踏上,趴在床沿,认真再看晏迟的睡颜。
从来都只注意他比常人更加冷淡的眸色,这时看才发觉他的眉色原来深墨,越入鬓角时越有光泽,原来眉眼的凌厉不全是因为形廊,说不定是因这眉泽才使辉芒毕现。鼻梁还是险峭的,薄刃一般。颈部就算睡着了也似有股柔韧的劲道牵动筋脉没入衣领,喉咙处突起的地方就像那股劲道的聚集处。
其实芳期这时的脑子里是一片安静的,并没有什么系统在聒躁。
但她仿佛又听到了小壹聒躁的声音,游说她鼓动她。
她心里怦怦乱跳。
这是个好机会么?晏迟睡着了无知无觉,她可以悄悄验证自己如果趁机完成任务,还会不会有别的异样感。不管日后她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今日的行为都不会引起任何糟糕的后果。
用小壹的话讲,亲了可以不负责。
芳期摒住呼息探着身子向前,还没挨着晏迟的面颊她就觉得心慌得连气都闭不住了,又赶紧“后撤”,这回深深吸了口气,再小心翼翼探过身,嘴唇尽量轻,稍稍才触及面颊,她摒着呼吸睁着眼,默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只听得见她心跳如擂鼓,她又觉得晏迟似乎变回了那座万古不变的冰山,而她发烫的嘴唇逐渐让冰山融化了。
当数到十,芳期慌忙回撤。
心跳声仍然震动着她的耳膜,她甚至都不敢去解读有无异样感了,只恼怒地问小壹:别告诉我这回还不够久!
小壹:亲,久是够久了,进度条上涨一大截,但是还没有满格……我估计是,亲的地方得换下。
芳期:换地方,换什么地方?别跟我说我还得等晏迟醒来后换个地方再亲!
小壹:不是不是,就是,唉,宿主您得换个亲吻的部位,比如,嘴对嘴……
芳期:!!!
小壹不出声了。
芳期闭着眼深呼吸又再深呼吸。
有异样感吗?当然有,心跳得慌,但这异样感应当属正常吧,毕竟做这样的登徒子行为,心不慌的那是惯犯。所以脸发烫也是纯属情理之中,一个人觉得羞耻时脸也同样会发烫。
芳期一睁开眼就直接“瞄准”了晏迟的嘴唇。
他睡着时跟醒时差不多,嘴唇同样紧抿着,灯照下唇色还是浅淡,透着股霜意似的,可挨近了看原来也不是那么霜冷的,那几不可见的唇珠,还有下唇挨着唇珠的部位,些微透着些深色……
她怎么会不由自主地就挨得这么近了?
而且又把呼息都给摒止了!!!
许是因为呼息已经摒止,脑子里开始发昏,才难以摆脱“完成任务”的吸引力,芳期当嘴唇已经轻贴上去那一刻,所有的思想也静止了,有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是徘徊在某个陌生的境地,隔着一道雾气,雾气后对她才是真正产生致命吸引的魔域,当她终于意识到是晏迟仍然未被扰乱的呼吸在诱惑着她时,她才猛地“后撤”。
一切的雨声,风声,心跳声重新活跃,芳期却像仍然沉浸在那向前一步就再也难以脱身的幻境里。
她翻着手,手指背挡着嘴唇,怔怔了良久。
她做了多么让人羞耻的一件事啊!!!居然趁晏迟睡着时偷吻了人家,还吻了两回,一回吻面颊她还数着数,一回吻嘴唇连数数都忘了!!!她肯定应该“掩面奔逃”,但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离开,她甚至还想偷偷去拉晏迟的手!!!
覃芳期,你就是个女登徒子!!!
小壹:亲,您已经完成任务了。
芳期:我一点都不想听你说话。
小壹:我觉得您应该听听接下来的任务。
芳期:闭嘴。
小壹:接下来是您必须争取晏迟的主动亲吻。
芳期:……
小壹:这任务不难的啊,您今天要等晏迟醒的时候主动献吻,说不定就会一举把两个任务完成,但现在这样也不错,我相信对亲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芳期:闭、嘴。
小壹:您到底在犹豫什么啊?亲,您肯定是对晏迟动了情,您自己都忘了,从上个主线任务完成至今,您问我索要系统奖励了吗?富甲临安的壮志您都能抛之脑后,一直在纠结是不是在利用晏迟,会不会愧对他,还敢说您心里没他?
芳期觉得系统今天是不会闭嘴了。
她有气无力的转过身,坐在床踏上,埋着头:就算我动情了,就算我跟他对彼此都动情了,但这就是两情相悦吗?有一天,因为有的事情决裂了怎么办?如果他要杀二叔……二叔要是真有罪,是二叔自遗其咎,如果仅是如此我还能跟他继续走下去,但他要伤害二哥、五妹妹、六妹妹和小四弟怎么办?
我阻止他,他会负愧于东平公,我不阻止,让我怎么面对我的手足?与其那个时候反目,不如现在就不开始。
小壹唉了声没动静了。
芳期也在心底唉了一声。
看吧,连系统都无计可施了。
现在就转身离开她做不到,但应该等到察明莫须有名单之后,那时她才能下定决心。
芳期还是悄悄的握了握晏迟的手,然后就松开了。
晏迟醒来时,膝盖骨仍然还在隐隐发痛,肿胀也没有全消,当相比昨晚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至少可以忍受,行动不会受到妨碍了。他靠着床头坐了一阵,总觉得昨晚似乎做了什么美梦,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就是心情愉快得很,唇角翘起来用手按都按不回去一般。
“夫人昨晚什么时候回房安置的?”沐浴更衣后,晏迟问去忧。
“夫人守了阿郎一晚,清早时才回房安置。”
这傻丫头干什么守一晚?就这么愧疚的吗?早知如此就不让她守着了,今天傻丫头定会歇一整日,不到黄昏应是睁不开眼的,整一天时间让他游手好闲的怎么消耗?
晏迟看着端上来的早饭,尝了一个灌汤包:“这是夫人下厨做的吧?”
“是,夫人做好早饭才回房安歇的。”
晏迟就没再多说话。
当然他也不会去打扰芳期休息,早饭吃完后在无情苑里溜达了一圈,仍然是盘坐运息练了会内功,就嘱咐去忧:“叫个人跑趟腿,接蝉音来住几日。”
“接谁?”去忧下意识又问了一遍。
晏迟不由蹙着眉头:“你这耳朵怎么回事,昨晚因为雨大进水了?”
去忧一声不敢吭出去了,跟罢愁见面才敢说话,拉一边去小声嘀咕:“这是怎么说?阿郎昨晚还好端端的,腿疾那般严重都没焦躁,今日竟又忽地变回从前一模一样,照旧是喜怒莫测,让人心里没底。”
罢愁捏了去忧一把:“还不是因为现在夫人没在跟前,阿郎总不能够取悦我们这些下人吧。”
“但阿郎却让我去召蝉音来住几日。”
“阿郎的心意我们莫猜度,听令行事便罢。”罢愁道。
蝉音这日又被高蓓声喊去跟前了,还有好些个姬妾,都是跟高蓓声结党的,她们一人一句的奉承,有赞高蓓声诗文出色的,有赞高蓓声书法出色的,有赞高蓓声身上衣裙得体的,这些时日来蝉音耳朵里都听出了茧子,她都开始佩服高小娘为什么还能不厌其烦了。
她被薛姬一场提醒,大多数话都没听进耳朵里,不过对高蓓声是大不如从前热情了,这会儿子蝉音摇着她那把双面绣的鸳鸯团扇,扇坠镶着的是价值不菲的红玛瑙,那是晏迟有一日特意让徐娘赐给她的,蝉声就此就扇不离手,她晃着扇子,总觉得这些姬人们的目光都在暗中窥羡,她心里就雀跃。
突地就听一个姬人讲:“阿郎跟夫人往无情苑避伏,都好些时日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府里,这回可连赵姬都没能随同……咱们这下可真是彻底没处打听了。”
“或许阿郎跟阿蝉提过呢?”高蓓声笑着看向蝉音。
一句话就让蝉音把团扇给顿止了。
“高小娘都不知,我哪能知情?高小娘的祖父还是部执公呢,身份比咱们要高,这些话阿郎连跟高小娘都不提,那就更不可能跟我们提了。”蝉音冷笑道。
高蓓声心底窝火,脸上却仍是笑意:“我又没得红玛瑙扇坠子的赏,怎比阿蝉更得阿郎的青顾?”
蝉音的扇子这才又摇动:“高小娘这话是羡慕我的意思?”
吴姬见高蓓声就快忍不住火,连忙转圜:“岂止高娘子,大家都羡慕阿蝉呢,所以我们不知情的事,才想问阿蝉打听,但则不过这回阿郎避伏避得急,人都没回府是让下人们收拾的行装送去无情苑,想来阿蝉也才不知就里。”
蝉音对吴姬还有好感,笑笑不说话了。
那一个姬人再接话:“肯定是夫人提议呗,为的可不就是防着阿蝉,要不阿蝉前一日得这赏赐,怎么后一日阿郎就决定去无情苑避伏了?”
蝉音的眉头就蹙起来。
正在这时就有人来传话,说是接蝉音去无情苑住几日。
一众姬人俱是震惊,唯有蝉音一个人喜出望外,越是把扇子摇得欢腾了:“论是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阿郎对我的惦念,我就先走见阿郎了,诸位……阿郎什么时候能回国师府,等着我送信回来告诉你们。”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蝉音走远,一个姬妾才软弱无力地“呸”出一声:“端的是小人得志。”
高蓓声眼睛里同样是一片阴沉,半晌才冷笑一声:“总归是金屋苑里,到底有姬侧能得阿郎宠顾了,我们应当替阿蝉开心才是,这一下,就算是夫人也越发会高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