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皎出月子后第一次外出,就是西楼居,芳期借姜姨祖的地方在这里做了一东道,请了阿霓等几个好友来,当然是她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备的是酸酸甜甜的青梅酒,把婵儿、薇儿都带了来,几个孩子在,姜姨祖就不和芳期她们凑热闹了,哄纵着孩子们笑笑闹闹,今日的西楼居充满了欢声笑语。
邻人们都知道湘王妃来了,有的摘了自家门前的果子来让品尝,有的送来腌制的蜜饯,还有一个妇人送来一锅煮花生,这略显“贵重”,芳期不愿意收礼,妇人放下锅子把手背在身后头:“王妃千万别和民妇客气,外子是受雇于韶永行的花生地,虽离家有些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但工钱给的足,东家管事还不怕雇工学成了种植花生的技巧,甚至还乐意发放种子,民妇这些花生,就是外子拿回来的种子在自家屋子后头栽植收成的,邻里们民妇也都分别送了些,王妃今日来,怎能不尝尝呢?”
芳期这才没有推辞,明皎便笑她:“而今我们阿期,可真成了临安城中有名的大善人,多少百姓父老都念着你的好呢,哪怕是湘王殿下公然欺负得堂堂相臣连头都抬不起来,眼看着就只能靠双腿走去上朝了,竟都没一个替沈相臣打抱不平的百姓。”
“岂止在临安,便是在福建,百姓们也无不感念阿期的仁行善施,我家中有个良雇,她却在私家里供着阿期的长生牌位,因着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靠养殖海带维生,自从家中男人觅到这营生,家境宽裕不少,要不是她闲不住,早便辞了雇佣回家里清清闲闲的渡日了。”眉眉也道。
眉眉是辛远声的妻子,因出生时眉心天生有一状似樱花的胎认,故而她的亲长就给她取了个樱落眉的小名儿,亲近的人都唤她“眉眉”,如今芳期等自然也是这样唤她。
“你们就别恭维我了,咱们什么关系,省了这些恭维也有的是便宜可占。”芳期笑道。
明皎就问:“怎么湘王还真舍得把无情苑赠给了别人?今后阿期想要避暑,难不在只好借宿在西楼居了?”
关于贾高松的真实身份,还需得瞒着一些,芳期也无意让好友们的家族被牵涉进这场权斗中,这时只好含糊过去:“贾先生跟晏郎话甚投机,且不就是一间宅子么,这些身外物晏郎也没放在心上过,舍就舍了,要说来也并非真需要避暑,内城能比城郊暑热得到哪里去?所谓的避暑,也无非是个借口往别苑来清闲段时日罢了,可而今政事这样多,晏郎可不消想像过去似的那样清闲了,他离不开内城,婵儿一日不见父亲都会沮丧,我也只好陪他在王府里耗着。”
明皎又问鄂霓:“阿霓今日话这样少,是否担心襄阳公远征岭南一事?”
“不就是收拾一伙小毛贼,阿父必定能大胜而归,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惋惜不能随阿父出征了,在临安城中多了多少限制,哪像镇守襄阳时那般自在?”鄂霓说着说着还叹了一声气。
襄阳公军威太盛,被羿承钧、羿栩两代天子提防,哪怕是现在令襄阳公重新坐镇襄阳城,家中的女眷也必须留在临安做为人质了,鄂霓想要回到过去征战疆场痛击辽人的幸福生活,也就只能是个想法而已。
芳期却以为晏迟的计划一旦告成,汴王就会成为这个国家的新一任天子,襄阳公会受到真正的重用,而且汴王一定不会对大卫的忠臣勇将心生猜忌,她就笑道:“我看阿霓天枢穴泛光,时运大济,肯定能够心想事成。”
差点没害得明皎喷出一口酒来,指着芳期只摇头:“哪怕是要佯作受到你家夫婿的指点,也回相面之术的皮毛了,求求你先改改不学无术的脾性,天枢穴在哪儿,位于腹脐,你怎能看得见阿霓的天枢穴泛光还是泛晦。”
几个都已经为人母的妙龄女子正谈笑风生,徐娘便近前,芳期情知定有要事,就问:“是哪方面的事务?”
“是元家之事。”
“那就无妨了,就在这儿说吧,也让几位娘子听听那区氏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凡是男人家的动向,都会直接禀报给晏迟,事情既由徐娘禀到芳期跟前,那肯定就是妇人家的行迳了,让明皎几个知交好友听上一听全当佐酒的事件并无不可。
“区氏使人收买了一个……私娼,那妇人年岁快至三旬了,却还风韵犹存,家中养着个闲汉,对邻里称是她丈夫,实则那闲汉除了跟妇人厮混,也就防着偶尔有嫖客赖帐而已,区氏收买妇人,让她诱潘大郎入套,诈骗潘大郎出一大笔钱财,最好是把潘家在新登的一处庄园变卖了,把钱交给妇人。
而后妇人退了赁居的住处,往别处一躲,区氏再使计让潘大郎打听得知她的下落,找上门去索回钱财,届时区氏的人,趁机谋害了闲汉,以此为把柄要胁潘大郎。”
听徐娘这一番说,鄂霓先就拍案而起:“好个区氏,企图打着行善的幌子沽名钓誉也就罢了,元务墉跟她夫妇两个,从前虽说收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总算是不敢收买人命,我还道他们贪婪归贪婪,总归不算是恶贯满盈,没想到,如今也敢做这勾当了!!!”
“只是元家跟潘家无仇无怨的,为何区氏打算构害潘大郎呢?”明皎觉得困惑。
芳期便先向她解释:“区氏目的不是针对潘大郎,而是针对潘二娘,潘二娘现在陈圣人身后为女官,因是我举荐,还颇得信重,区氏早前就笼络过潘二娘为她所用,潘二娘却不愿成为她的棋子,区氏这是贼心不死呢。”
“阿期若不便插手这事,由我来,看我不把区氏捉个罪证确凿!”鄂霓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就要行动一般。
“原本我和潘家人没有交情,甚至还很是看不上潘母,不过,与袁四娘却是好友,潘大郎是她的夫婿,我怎能看着他被区氏陷害,让小袁受这苦果,不过嘛,潘大郎那浪荡的脾性不改,早晚也得惹出祸事,这回让他受个小教训也好,此事我先跟小袁通一通气,让她心中有个防范。”
这就事,其实也不必急在一时处理。
等芳期回了家,晏迟也已经得知了区氏的计划,笑着跟芳期道:“前些时日我们还作了赌,没想到眼看就有结果了,且看看潘成真摊上了祸事,他那妹子会不会援手吧。”
“听晏郎的话,难道先要让区氏真闹出人命来?”芳期蹙了眉。
“你要是觉得那闲汉罪不该死,大不了我让死的人变做那私娼便是,这种人为了财帛,连情郎都忍心下毒手,活着也是个祸害。”
芳期就再无顾虑了。
故杀未遂,也得判个绞刑,那妇人本就该受国法处死,是不是死于刑场根本不要紧。
然而这回连料事如神的晏大王都“栽了跟头”。
“那姚氏存心勾搭潘大郎,潘大郎也的确入了套,可姚氏提出有个契机能赚大笔钱财,只是先需要不少的本金时,潘大郎却没中计,现如今潘二娘虽说进了宫,潘母把外务都交给了潘大郎打理,潘大郎手里的现钱不多,折变田庄也就他自己能拿主意的事,可没想到潘大郎这莽夫,居然懒得折腾,说田庄在那里也有生息,为着多出的几个钱不值得费事。
姚氏见潘大郎不中计,一着急,就讥损潘大郎果然是个败家子,放着这大一笔钱都不想伸手拿,只知道坐吃山空,潘大郎就火了,斥骂姚氏一个娼妇,能有多大见识,说不定是存心想骗诈他的钱,拂袖而去。”
听付英这番禀报,芳期看着晏迟直笑。
晏迟哭笑不得:“罢了罢了,这回算我看走了眼,没料到潘大郎竟然这样懒,且还不为财帛所动。”
晏大王“栽了跟头”,倒还没有被影响心情,区氏这个主谋一计未得逞,就显得很是气急败坏了——因着为了收买姚氏,她可先花了好大一笔“定金”,奸计未成,这钱却是不好找姚氏讨要的,若惹急了这等“卑恶”之流,把事情捅漏出去,虽说并不怕追察到元家,可却打草惊蛇了,潘成有了提防,就更不容易算计。
区氏只好另想法子。
再收买私娼淫妇肯定行不通,而潘成好去销金窟,那些个隶属教坊的妓人,没名气的引诱不上潘成,有名气的却难被财帛收买干这种杀伤人命的事,区氏正犯愁,却有一个妇人主动献计来了。
这妇人的丈夫,本就是沈炯明的党徒,因着自家的安危,也一心一意要和湘王府为敌,这妇人的丈夫还正好宠爱一房姬妾,姬妾生了个庶子,如今十五、六的年岁,跟潘成似的纨绔膏梁得不像话,然而却很得父亲大人纵容,捧在掌心上呵护,庶子是妇人的眼中钉,就想趁这机会,既为区氏解了难题,又除掉庶子这枚眼中钉。
更巧的是妇人的丈夫,现如今是元务墉的下属,被派了趟公务远差,现在并不在临安城,所以他还不知道区氏正设计构害潘成一事,才给了妇人一石二鸟的良机。
晏迟打听得区氏的新计划,笑着对芳期道:“这一回,潘成应当是在劫难逃了。”
芳期便又约了一回袁四娘来家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