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金敏,都没有想到司马环会直抒恨意,他听呆了,没有再发问。
司马环就毫无障碍的一直往下说:“我看着太后和官家母子离心,仍是因为猜忌,忽然就觉得这天地之间,原来孽报不假,而一个人,终是难逃生老病死,我看着仇人们已经受到了折磨,他们当然不可能长生不老,而活得越久,受的折磨就越多。
那又何需我报复呢?宸妃简氏,及她身后的沈炯明**,包括我的父亲,仍期待着太后能再预政务,但正因为他们如此的执迷不悟,导致官家对太后更生不满,而太后也越来越狂躁,她越想得到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远,她却大梦未醒。
案发即日,我才知道宸妃意图刺杀太后,没错,宸妃在行凶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是皇后及湘王妃告知我。”
陈皇后立时就有些紧张了。
不过有芳期代表她发言:“我来说吧,早在大长公主接风宴时,宸妃提出要一同拜问太后安康,我就起了疑心,后来太后因为指控大长公主谋逆闹得不欢而散,但太后随之提出,要确定宸妃的安危,虽不能直接与宸妃谋面,但会遣派宫人日日往见宸妃,确定宸妃安然无恙,太后这提议,虽说是想与宸妃互通消息,但也为合情合理,所以我向圣人谏言不必阻止。
而太后本以为听令于她的心腹,即佳始、辞旧两人,实则是忠于圣人,不过圣人的本衷,原本也是听从官家之令,提防居心叵测之徒继续挑唆太后行为干预朝政之事。
宸妃却买通佳始、辞旧两位,布下杀局,这二宫人当然会将实情禀知圣人,圣人与我商议,我们决定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接下来,就把太后如何作妖,如何打发了两个宫人,宸妃如何假扮佳始潜入福宁阁行刺太后的细节说了个一清二楚。
“宸妃被当场逮获,太后因圣人早有提防,故而毫发无伤,但为了揪出宸妃的背后主谋,是我下令焚毁福宁阁,以迷惑主谋元凶,果不其然,虽说福宁阁走水事件引起临安城中官员百姓关注,但唯有沈相臣及其党徒因笃定太后已然遇害,四处散布谣言,指控外子罪犯谋逆。”
芳期说完,就已归座。
陈皇后只需要附加一句:“正是如此。”
但沈炯明和金敏,当然是不会服气的。
“简直一派胡言!”
“分明血口喷人!”
晏迟冷笑一声:“我方有人证,如果你们两个觉得还有必要传唤佳始、辞旧,她们已经候在了勤政殿外,而沈炯明,你方又能拿出什么真凭实据呢?”
金敏受到了提醒。
“晏无端,你指使你从前的姬人蝉音潜入沈相邸,意图利用蝉音嫁祸沈相臣,却被沈相臣识破你的奸计,反说服了婵音拆穿你的企图,你分明是因为逆贼赵清渠,对官家、兴国公及我等怀恨于心,蝉音在西楼居,当众说明了实情,你的妻室竟指使投效于你的幕僚贾高松杀蝉音灭口,贾高松可是已经被扭送临安府衙了,葛公既以性命担保临安府尹不会徇私,我等也相信葛大尹会秉公执法,相信葛大尹,至少也已然审问过人犯贾高松了。”
这个杀手锏,最好的时机应当是等兴国公回朝才抛出,不过眼下的情势,也不容得金敏再多犹豫了。
事隔两日而已,着实金敏也拿不准葛时简有没动刑,审清楚贾高松的细作身份。
又就连葛公,也真的闹不清楚贾高松灭口蝉音的真相。
因为他们家的家风:父子既各有职差,就不提什么父父子子了,公务之事,一贯互不过问。
葛时简此时又蹙上了眉头。
覃太师看在眼里,悄悄的一笑,立时就收敛了:嘿嘿,不晓得那蝉音是怎么回事,但谨慎机智如湘王,绝对没有可能安插个能让沈炯明轻易策反的耳目,既是如此,就根本没有灭口的必要,更不提派出去个杀手竟然非但没得逞,还被人捉了个大活口,看葛大郎这神情,分明是那贾高松交待了什么大事,不过嘛,如果葛大郎真信那贾高松的话,大不至于蹙眉头。
这个人,可是很耿直的,若确定湘王有罪,慢说湘王仅仅是他弟妇的姐夫,哪怕是他爹,恐怕都会大义灭亲的。
湘王还真是,一坑接一坑的,图的是让沈炯明他们摔着玩儿啊。
“贾高松我已经着人押送至丽正门外,若湘王无异议,可传其当场作供。”葛时简道。
看着葛时简凝重的神色,金敏重重吁了口气,沈炯明同时也如释重负。
把贾高松押送临安府衙,其实是出自金敏的坚持,沈炯明一直有所保留的,因为在他看来,葛时简和湘王来往虽不那么密切,但莫说是亲戚,有好几桩事案还有过接触,怎么担保葛时简就真不会徇私?
还是金敏辗转打听得,葛时简的妻子彭氏,有一胞弟之死,与湘王妃的嫡姐覃二娘有莫大嫌疑,而葛时简夫妇很是恩爱,却并没有把覃二娘绳之以法,这有两个可能——其一,彭六本身就有莫大的过错,甚至触及了葛时简的底限,所以当太师府与彭家交涉,彭家答应和解,既无人报官,葛时简也懒得干预;其二,葛时简实乃表里不一,慑于湘王府及太师府的威势,不敢干预此事。
如果是第二种原因,葛时简必定对湘王府和太师府怀有芥蒂,眼看着有机会扬眉吐气,不会放过这一绝佳时机。
如果是第一种原因,葛时简真是个坚守道德之人,当察实湘王这回真有嫌疑,甚至牵涉到叛国投敌的大罪,又怎会姑息替湘王遮掩呢?
总之无论出于哪种原因,葛时简都会让贾高松当场作供,事实证明了金敏判断正确。
所有的目光又都集中在湘王身上了。
唯有简氏恨恨盯准了湘王妃。
葛时简料到湘王不会拒绝,所以,他还盯着简氏看,于是看得清楚:宸妃一扫畏惧紧张,此时竟有如底气十足,为何?她居于内廷,应当并不知道贾高松与湘王府间的关联,就算知道,也仅限于湘王有这么一个幕僚而已,那宸妃凭什么笃断贾高公的证供就一定会不利于湘王呢?
这几起事案,一环套一环,到底谁在布局,谁是猎手,真是看不懂,不过能布下这等高明之局者,仿佛只有一位。
就是胜券在握的湘王殿下了!
葛时简心目当中的胜者,也果然还是简洁的几个字:“让他来吧。”
“湘王,下官还想传唤一人。”
“说。”
“蝉音。”
“准。”
晏迟都说了准,沈炯明还能拒绝吗?
不过,他本没有让蝉音上殿作供的打算,所以是贾高松先行“上庭”。
晏迟很阔达:“贾高松既一度为我的幕僚,我就不审问了,刚才沈炯明和金敏均认可了葛大尹能秉公执法,还是由葛大尹主持审问最妥当。”
贾高松是跪在地上的,微侧了脸,抬着眼睑看了一看晏迟。
没有接触到晏迟的目光。
贾高松自知是“擅自行动”,他当然不会认为晏迟时至如今还对他保有信任,那么基于这个前提推论,晏迟如此平静无非出于两种可能。其一,故作镇定;其二,已有应对之策。
据贾高松对晏迟的了解,多半是其二,他当然想不通晏迟有什么应对之策,不过,这不重要。
狭路相逢,勇者胜。
“据凶犯供诉,他的确是获湘王妃指令,当威逼利诱蝉音未遂,行杀人灭口之计。”这是葛时简的话,而这一句话,同样引起了满堂大哗,逼得葛时简不得不提高了声嗓:“自凶犯被逮获,于今不逾三日,本官并未对凶犯用刑,凶犯非但止将其杀人灭口的罪行供认不讳,甚至还招供了他本乃是辽国的细作,而且湘王殿下明知他乃辽国细作,却与他串谋,意图嫁害兴国公及沈相臣等,除尽政见不合者,从而真真正正一揽大权,将我朝的江山社稷,拱手相送予辽国。”
这一下大哗声更是差点没掀开了勤政殿的瓦顶。
“晏迟,你还有什么话说!!!”沈炯明怒发冲冠。
晏迟轻轻一笑:“我当然有话说,但不急,我且听葛大尹如何审下去。”
“葛大尹已经审得水落石出,上太保还要怎么狡辩!”金敏明知贾高松如此迅速的招供必然是个蹊跷,他现在只能着急实锤。
可是葛时简做为这一起凶杀案的主审,当然不会受“实锤”所迫,于是也步上“言道”,慨然高声:“葛某自入仕以来,经办也有数十件刑案了,无论是盗匪,抑或是杀人害命的凶徒,即便被当场逮获,尽都会顽抗狡辩意图脱罪,从无一人如贾高松般认罪认得这般坦荡,且据他招供,他的身份可不普通,是辽国大丞相莫为刍的心腹,派遣来大卫的细作,所以葛某,并不相信贾高松的供辞。”
言道上一跪一立,前者是人犯后者是主审,都有如万众瞩目,而贾高松既然登台,他也自是不会眼看着沈炯明和金敏露出更多马脚的。
关于为何这么轻易就招供,贾高松自己做出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