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卿淡笑,低垂了眼帘,说:“妈,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我们分开么?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回家去住。看着碍眼么?”
“你个臭小子。”
“旬旬,你去收拾一下。”
程旬旬闻声立刻站了起来,点了一下头,说:“好。”
“我来给你搭把手吧。”清嫂也跟着起来,目光扫了窦兰英一眼,她轻点了一下头,清嫂便同程旬旬一块去了房间。
窦兰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拿帕子擦了擦嘴,睇了周衍卿一眼,说:“就那么不放心?还怕我会亏待了她?这人你是真想护着,还是怎么?”
“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护着,我不护着,谁来护着呢?”
“我亲自照顾她,你都不放心?”
周衍卿微微的笑。说:“不是不放心,只是怕旬旬会给你添麻烦,她这人事儿多,由我看着点比较好。”
窦兰英盯着他的眼睛,数秒之后便转开了视线,手指捏住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的转了转,说:“你的腿怎么样?有没有看过医生?”
“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已经不怎么疼了。”
“你也真是的,碰上这种人你硬碰硬做什么?”
周衍卿点了一下头,说:“有些冲动了,回想起来确实不应该。”
“既然出来了,我请你去吃上海菜,一直想找个机会带你去,结果事情一出又一出的。总是找不到时间。今个正好,你也难得来找我一次。现在回去也赶不上晚餐,不如就在外面吃,你看怎么样?”
窦兰英想了想,“也行,我给家里去个电话。让他们别等我了。顺便让佣人收拾一下你的房间。”
“嗯。”周衍卿应了一声,坐了一会才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窦兰英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周衍卿的身上,微微蹙起了眉,眉宇之间染上了一丝愁。
程旬旬站在卫生间内,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她先收拾自己的,再收拾周衍卿的。清嫂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偶尔提醒她两句,多数时候就站在一侧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程旬旬自然是觉出了她的异常,也不点破,只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周衍卿需要的东西她也拿不定主意,看着顺眼就带着。清嫂在一旁看了一会,又瞥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半晌才走过去虚掩了房门。程旬旬出了卫生间,就看到了清嫂此举。
清嫂转身时,她已经若无其事的蹲下整理东西了。
“旬旬,我问你啊,你昨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就是跟朋友一块吃饭啊,然后碰上五爷了,就一起了呗。昨天不回来,原本是不想让你见了担心,谁知道我们还没找他算账,那赖子就先找上门来了。”程旬旬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床上,四下看了一眼,抓了抓头皮,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拿的了。”
“该有的大宅里都有,你们真搬回去了,老太太自然是会给你们都准备好的,这点不用操心。”清嫂的眉头依旧拢着,斟酌了片刻,才道:“旁的我也不多说,旬旬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大少爷性子好,从不干涉你的社交生活。但今时不同往日,五爷的脾性跟大少爷是不同的,你现在是五爷的合法妻子,从今往后就要跟其他男性保持相当的距离。”
“男人在这方面是极小气的,而且周家是大户,人多口杂,各方面消息也灵通的很。周家的宅院内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我知道了,可以不说,但对方的来头不小,若行事乖张,迟早是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的,我不说自然会有人说的,你明白吗?”
清嫂这一番话说的既隐晦又直白,程旬旬一下就想到了昨天跟着她的那个司机,一定是在清嫂的耳边嚼舌根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说,毕竟当时孙杰对她的举动确实是有些过了,换个角度来说,就算是她看见了,也会浮想联翩。
这男人有多小气,程旬旬昨天已经见识过了,即便是没有感情,这眼睛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程旬旬点了点头,干干一笑,说:“想不到他还是告诉你了,那老太太也知道了?”
“老太太这边我不清楚,老利一直以来是老太太的专属司机,我有吩咐他不要乱说,至于他会不会听我的,我也不清楚。老太太是忽然过来的,事先并没有知会,所以今个我看你们一块出现,心里也有些诧异的。”清嫂拉开了衣橱,伸手挑了几件衣服出来,放在床铺上,认真折叠。
程旬旬微微一笑,勾住了清嫂的胳膊,说:“谢谢你啊,一直帮着我。”
清嫂拍拍她的手背,“其他的还得靠你自己。”
“嗯。”
收拾完了,一行人便出了门,周衍卿腿上有伤不便开车,便叫了司机过来,程旬旬与他同坐一车,窦兰英的车子跟在后面,到了餐厅便有人出来迎接,周衍卿已经提前打好了电话餐厅已经准备就绪。
窦兰英祖籍是上海人,菜色方面也是偏爱上海菜,近些年用这方面来套近乎的人很多,倒也是把老太太的嘴巴给养叼了。这两年一直都找不到中意的厨子,就算是从上海来的厨子,她也觉得不对味。
去年还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专门跑去了上海,这才心满意足,一连在上海的公寓内住了大半个月才回来。当然那阵子也是跟周景仰发生了一点分歧,一方面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方面也是跟老头子冷战。
窦兰英今个的心情一般,全程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服务员上一道菜都会简单的介绍一下。周衍卿拿了公筷,加了个红烧狮子头放进了窦兰英的碗碟内,说:“这儿的红烧狮子头味道挺正宗的,你尝尝看。”
窦兰英咬了一口。
周衍卿放下公筷,一直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片刻才问:“怎么样?”
“还可以,确实比别家做的要正宗许多,你也算是有心了,还记着我这老太婆的喜好。”
周衍卿只笑不说话。
这一餐饭下来倒是挺和谐的,颇有一种母慈子孝的感觉,气氛开始还有些僵,慢慢的在周衍卿的引导下,倒是缓和了下来,聊些有的没的。窦兰英一直以来比较挂心的就是慈善事业,自行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每年都要做几个慈善项目。
周衍卿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老太太慢慢也就打开了话匣子,随后又聊了些家常,末了还是免不了要说到这怀孕的事儿,一说怀孕,自然这话题就要落到程旬旬头上了。这周家时隔几年,又要引来新生儿,也算是一桩喜事。
周嘉树的离世,让整个周家都蒙上了一层灰暗,这一茬,也是时候要过去了。
“这周家也是有几年没添孩子了,也是时候来个孩子了。”窦兰英放下筷子,拿起了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清嫂递了张湿巾过去。
窦兰英接了过来,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嘴角,目光落在了程旬旬的身上,笑说:“旬旬,你看起来有点拘束啊,是怕我?还是说你不愿意回周家?”
这会周衍卿刚刚盛了一碗枇杷银耳汤给她,刚喝了一口就被点名,差一点儿给呛着。程旬旬舔了一下唇,放下了勺子,端端正正的坐好,扬唇一笑,低垂了眼帘,说:“没有。”
她的喉头微动,舔了舔唇,磕磕巴巴的吐出了一个‘妈’字,余光悄悄的瞥了坐在一旁的周衍卿一眼。他的神色淡然,眉眼没有太多的波动,兀自夹着菜吃。
窦兰英闻声,脸上的表情先是一僵,旋即很快就扬起了笑容,点了点头,倒是没说什么。
“周家对我有恩,我自然是很乐意回去,我只是怕我这回去会给您带来麻烦,让您为难。一直以来您就特别照顾我,我自小就没有亲人,在周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早就把您们当成是我亲人了。”
“只不过……只不过我怕家里人见着我难受,心里膈应。”她低着头,整个姿态卑微到了骨子里,连抬头正眼看一眼窦兰英都不敢,“我不想您因为我跟大嫂有隔阂。”
窦兰英脸上的笑容渐落,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不用想这么多,你好好养你的胎,其他事情不用管。我跟老爷子都答应了,他们那些个小的谁还有闲言碎语的,就别跟咱们呆一屋子就成。”低乒丰才。
“而且,上次你让老五带回来的关于嘉树的视频,已经很有说服力了,再者你跟老五的事儿也是被人陷害,身不由己罢了。开端是难堪了点,但我们周家的人也不是那种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家庭。你肚子里怀着周家的骨肉,又是老五合法的妻子,我带你回去怎么了?他们不乐意,首先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一切都不用多说,你也不必理会。”
她笑了笑,又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唇,睇了周衍卿一眼,说:“再说了,这不是老五也陪着你一块回去么,有他在你还怕什么,真受了什么委屈,你不便跟我说,总能跟老五说吧?放心吧,没人能欺负了你。”
程旬旬抿唇浅笑,没再多说什么。
晚餐结束,回到周家已经九点多了,厅内没人,佣人说周景仰在书房,其他人吃过饭就各自回去了。窦兰英点头,回头看了这两人一眼,说:“你们两个,回房之前先上去给老爷子打个招呼。”
周衍卿将手里的行李递给了佣人,随后便伸手拦住了程旬旬的腰,两人便一道上了楼。窦兰英没跟着,只看着他们上了楼,这才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走向了大厅,让佣人把今晚家里的状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清嫂去房间泡了一壶安神茶过来,弯身将茶壶放在了茶几上,取了杯子,倒了一杯。清嫂过来的时候,窦兰英的话也问完了,摆了摆手就让人下去了。
她抬头看了清嫂一眼,这一眼看的别有深意,这一眼让清嫂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窦兰英伸手拿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品味了一下,笑说:“还是清萍你泡的茶最好,这几天你不在我身边,还真是不习惯了,别人泡的茶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明明都是你手把手教过的,可偏生就是泡不出味道来。”
“清萍,你说说看你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她将茶杯搁置在了掌心内,手指轻抚茶杯杯沿,目光落在某一处,眼中含着笑,并未看清嫂一眼。
“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原来已经二十年了,时间这东西还真是可怕,一晃眼竟然都过去二十年了,难怪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似得,看来我是太习惯你了,有时想想这习惯真是可怕。但转念再一想,有多少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还要离婚呢,这习惯也不是不能改的,你说对吧?”窦兰英说着,微微侧头,抬眸看向了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清嫂。
清嫂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并未开口说话。
“我看你是真的挺喜欢旬旬这姑娘的,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觉得她这人怎么样?”
清嫂垂着眼帘,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我就觉得她怪可怜的,吃了那么多苦,心思还那么正也是难得。所以……”
“所以就想帮帮她?”
清嫂的话还未说完,窦兰英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颇冷。清嫂一下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多说一句。
“帮着她隐瞒一些会让我生气的事情,也是难得,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成是我半个妹妹那么看,我那些个媳妇,哪个没讨好过你?她们一个个都知道你在我这儿是有说话分量的,这么多年来你的品行我都看在眼里,很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
“我愿意听你一句,是因为你总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我一些意见,你做事有分寸,也惯常站在我的立场上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还能帮我看我看不到的东西。结果这次你竟然让老利帮忙隐瞒旬旬跟孙杰的事情!”
清嫂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些,暗暗吸了口气,说:“不会有下次。”
“你也不用责怪老利,昨天晚上我看他一直站在车库门口,手里捏着手机心事重重的样子,一问之下他就全部说出来了。”
窦兰英看着她,半晌之后,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伸手一把握住了清嫂的手,将其扯到了身边,拉着她坐了下来,说:“清萍,她是旬旬不是汛汛。”
清嫂心头一紧,窦兰英握着她的手更是紧了一些,“我知道汛汛的死对你来说打击很大,汛汛的事儿也一直以来也挂在我的心上,我也很难过。可旬旬跟汛汛是不一样的,旬旬在进入周家之前一直就是个流浪的小孩,你别看她的样子单纯无害,还傻乎乎的,脑子精明的很,也会看人脸色。”
“她若真是单纯,她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你明白吗?”
“明白的。”清嫂点点头,神情淡淡的。
……
周衍卿同程旬旬站在书房门口,她转头看了周衍卿一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紧张。周衍卿只轻拍了一下她的背脊,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抚,旋即伸手敲响了书房的门。
片刻,书房内便传来了周景仰的声音,“进来。”
周衍卿应声开门走了进去,周景仰坐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的眼镜,听到动静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坐直了身子,摘下了脸上的眼镜放在了一侧,抬手捏了捏眉心,说:“回来了。”
“爸。”
程旬旬抿了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才弱弱的跟着周衍卿叫了一声‘爸’。
周景仰初初听到这称呼自然是有些别扭,可她现在这种身份,若是再叫爷爷,也别扭。他微微皱了皱眉,轻点了一下头,看了周衍卿一眼,问:“听说今天有警察来找过你?”
今天是周衍卿到裕丰上班的第一天,他的手头上公用两位秘书两位助理,皆是周景仰亲自挑选给他的。既然是老爷子挑的,等于说这四个人都是老爷子的人,那么他今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老爷子自然是清清楚楚了。
“是,昨晚出去吃饭的时候,出了点事儿,我只是配合警察调查。”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有人要告你们两夫妻啊?”周景仰用鼻子哼了一声,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有趣,出去吃个饭还能干出打架这种事儿,都几岁了,还干这么没有分寸的事儿,更何况旬旬还是孕妇。我是该夸你们伉俪情深,还是夸你们团结一心呢?”
“是,昨晚是我冲动了点,不过打架这事儿是对方先动的手,砸了我的车子,还对旬旬图谋不轨。”
周景仰摆摆手,显然是懒得听他多说,“行了,这事儿你自己处理干净,别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早点休息去吧。”
“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
程旬旬转身出去的时候,偷偷转头看了老爷子一眼,就一眼正好撞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高深莫测,程旬旬迅速的转开了视线,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抹浅笑,冲着她点了一下头。
“晚安。”程旬旬心里一抖,也跟着扬了一下唇。
两人回了房间,周衍卿的房间在二楼左边最里面,房间颇大,分里外间。程旬旬一直低着头跟在周衍卿的身后,即便两人进了房间,程旬旬都没有回过神来,紧紧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周衍卿停了脚步,一转身,程旬旬便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她猛然回神,往后退了一步,四下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房间。抬手抓了抓头皮,干笑了一声,说:“抱歉啊。”
周衍卿只瞥了她一眼,弯身坐在了沙发上,说:“你就安安分分的住下,不用想太多,安守本分就好。时间不早了,洗澡休息吧。”
程旬旬点了一下头,踌躇了片刻,还是退了回来,坐在了他的身侧,转头看着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啊?”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淡淡一笑,说:“就算奇怪又能怎样?住下了也不是没有好处,让老太太看着你,省心。”
程旬旬嘟了嘟嘴,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不等她开口,周衍卿就阻住了她,说:“听话,去洗澡。”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眸十分沉静,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这眼神仿佛在告诉她安心。程旬旬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就起身去了内间。他们的行李佣人已经帮他们都收拾出来,她拉开衣橱,一眼看过去里面全是周衍卿的衣服,整整齐齐,而程旬旬的衣服则淹没在其中。程旬旬想拿个换洗的衣服都有点无从下手,她傻站了好一会,才开始伸手翻衣服。
五六分钟之后,她才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睡衣,进卫生间洗澡了。
周衍卿听到关门声,这才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盒烟,点了一根之后,就夹在指间。旋即行至窗边推开窗门,外间的窗户前有个地台,上面铺了软包,还丢了几个垫子,周衍卿赤脚站在上面。
一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在地台上来回渡步。半晌,只听得‘叮’得一声,手机发出了一声轻响,他正好吸了口烟,随即站住了脚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烟雾四散开去。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唇角一勾,便接起了电话。
“喂。”
“三天前周董私下请唐董吃了顿饭,听意思唐家那边对这门婚事,笃定了要您。”
“好,知道了。”周衍卿挂断了电话,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吸了最后一口烟,伸手将窗门关上,赤脚下了地台,摁灭了烟头。
唐仕进因为周衍卿对丑闻一事的声明,搞的火冒三丈,那等于是直接单方面毁掉了他们之间的婚约,更气的是他们竟然连提前知会一声都没有,若是能提前知会一声,他们唐家大可以不那么被动。
而且这外孙女可是他的心头肉,被人这么拂了面子,他可是比唐未曦本人还要生气。虽说他们两家订婚的事儿并没有对外公开,但这在圈子已经是公开了秘密了。这一遭丑闻不单单是影响了周家的声誉,连带着唐未曦的名声都一块搭进去了。
他唐仕进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事儿不能不气,连带这周景仰也会气进去了。出事之后,周景仰给他打过无数通电话,甚至还通过秘书预约,他是死活不见,就给一句话,取消婚约,从今后来周唐两家不再有任何婚约协议。
唐仕进是半分都不想让这失而复得的外孙女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然而,就在周景仰给唐仕进打电话的前两天,唐未曦第一次在唐老爷子的面前提了周衍卿的事儿。
当时一家子正在吃晚餐,唐未曦吃的很慢,整个人恹恹的,不是很高兴。
唐仕进自是察觉到了异常,这几日唐未曦一直有点强颜欢笑的感觉,唐老爷子让周遭的人谁都别提周家的事儿,家里的人一个个守口如瓶,连‘周’这个字都不提。
“未曦啊,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唐仕进微笑着夹了一块鸡肉到她的碗里,关切的说:“我看你最近都瘦了,脸色也不太好,在学校碰上不高兴的事儿了?”
唐未曦用筷子戳着米饭,抿了抿唇,抬眸看了唐老爷子一眼,唐义森坐在一侧,微微蹙了眉,说:“外公跟你说话呢。”
“你别说她,没看见她心情不好么。”
唐义森笑了一下,摇摇头,说:“爸,你不好这么宠着她的,长辈面前不能没大没小的,给长辈脸色看,这是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我就是纵容我外孙女怎么了?我都没说什么,你瞎教育什么。未曦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还不都是因为你这老爸当的失职么!”
唐义森干笑,低垂眼帘不再多话。
唐未曦像是恍然惊醒过来,连连摆手,说:“外公,爸爸说的对,他也是为了我好,我是唐家大小姐,该有的规矩一样都少不得。要不是爸爸一直在我身边指导教育,我恐怕是要给唐家丢脸了。”
“说什么胡话,丢什么脸!我说你好,谁还敢说你半句不是?就我们唐家的地位,谁敢笑话你?”唐仕进是疼极了这外孙女,真当是半分委屈都不愿意让她受,在他眼里,这个外孙女受的苦太多了,如今她回来了,就要好好的养着宠着,怎么金贵怎么养,宠的无法无天也没所谓。
唐未曦红了眼睛,眼泪落下的瞬间,迅速的低了头,紧紧抿着唇,深吸了几口气,才起身走到了老爷子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外公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你是我唯一的亲外孙女,不对你好,对谁好?你丢了那么多年,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也都要给你补偿回来。”唐仕进微微的笑,放下了手上筷子,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
唐未曦的心里微微往下沉,心口发酸,捏着他手臂的手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了,谁都不能赶我走。”
“谁要赶你走,外公我第一个出来打断他的腿!”
唐仕进的表情特夸张,她看了不由噗嗤一笑,片刻之后,她才稍稍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老爷子,犹豫了一会,说:“外公,是不是我想要什么,您就一定会满足我什么?”
“是。”
唐未曦低头笑了笑,揉了揉鼻子,说:“我以前呢,渴望有一个家,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房子不需要太大,只要一家人整齐就好。现在……”她说着,露出了一个娇羞的表情,“现在,我希望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希望外公能看着我跟他结婚生子。只是……”
唐仕进多少能猜到她嘴里这个喜欢的人是谁,她这会一下哽住,眼眶通红,就更能知道这人是谁了,他捏了捏她的小手,说:“说下去,只是什么?别怕,说下去。”
“外公,我……我想跟周衍卿在一起,我就想嫁给他,其实我喜欢他很久了。”
……
窦兰英安抚了清嫂便上楼敲开了书房的门,周景仰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她随手关上门,走过去伸手拿下了他手里的烟,说:“少抽点,也一把年纪,有些事情看淡一点比较好。”她将只抽了半根的烟摁灭在了烟灰缸内。
周景仰吐着烟,转身跟着过来坐在了红木沙发上,问:“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只是我现在摸不准老五的态度,他看起来确实是想护着旬旬,他若是真护着,这事儿就难办了。”窦兰英拧了眉头,也跟着坐了下来,愤愤然的说:“你说这唐家丫头怪不怪,之前也没见她对老五上过心,现在倒好巴巴的非老五不可,这叫什么事儿?唐仕进也真是纵容,小丫头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可你说要让嘉遇跟她结这门亲事吧,又觉得不太妥当,总归是两头难。一个程旬旬可真是搞的头都大了,你以前还帮衬老四,觉得老五冲动。现在呢?若不是老四,这事儿能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周景仰神色未变,手指轻敲扶手,说:“这样不是正好吗?唐未曦非老五不可,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好事,不管老五是真的上心还是假的上心,事情都必须往我们安排好的方向走。”
“知道了。”窦兰英揉了揉额头,明显是觉得有些心烦。
周景仰瞥了她一眼,见着她脸上的疲惫之色,面上的表情一柔,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紧紧的攥入掌心之中,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了两下,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据说你们慈善基金会要承办慈善晚宴?”
“是啊,你这耳朵倒是挺灵的。”
他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说:“周家的好名声有一半都是靠你。”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靠不靠的。”
……
夜里,程旬旬在床上辗转反侧,总归是有些睡不着,她翻身n次之后,身侧的人忽然伸手,一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旋即轻轻往前一摁,她的头一下顶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低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影响睡眠。”
床很大,两人原本是各站一边,这会忽然一下拉近了距离,程旬旬斜躺着,被子捂住了半张脸,他的手依旧摁在她的后脑勺上,似乎是防止她再动。
过了一会,程旬旬稍稍动了动,他的手一下就收紧,声音略有些疲惫,说:“我明天要上班。”
意思是别再折腾了,程旬旬抬头,想看看他的脸,却什么也看不到。最后只得低头,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