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爱丁堡的秋天。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天气终于放晴,还出了大太阳。
程旬旬一早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洗衣房将那些潮湿的衣服统统都晾了出去,难得天气好,又是放假。吃过午饭,她就拿着手袋出门了。
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她喜欢这个城市充斥着的文化底蕴,但不喜欢这个城市变化无常的天气。
她同陈聿简提议过多次,想要换个居住环境,但他总是对此敷衍了事。要不然就是告诉她说:“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回去了。”
这话从一年前就开始说了,他第一次说的时候,程旬旬是紧张的,紧张到晚上都睡不着觉,不知何故,内心深处是有些抗拒的,但她知道她不得不回去,摸摸脖子上那条深刻又丑陋的伤疤。她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虽然她并不记得过去的一切。
程旬旬出去逛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手里只多了一大束花和盆栽,回到家门口的时间,就发现一个男人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她停了步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两眼,一下便认出了来人,低低一笑,冲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孙杰。”
孙杰闻声,从窗户上跳下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程旬旬只露出半张脸。只见他艰难的空出了一只手冲着他挥了挥。
“你干嘛买那么多?”他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眼之后。将她挂在手腕上的两个盆栽接了过来。
“好看啊。”
“得了吧,你能放过这些花花草草吗?到你手里之后到底能活多久,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程旬旬不理会他的碎嘴,只问:“你怎么又来了,机票不要钱啊。”
“喂喂喂,距离上次我已经两个月没来了,这不是怕你忘了我么。”
两人走到家门口,程旬旬将手里的花束放在了地上,从手袋里找出了钥匙,笑说:“我是忘了过去的事情,那不是应该伤了脑子么。又不是记忆力不好,你虽然人不到,可天天都给我打电话,想把你忘了,应该是一件很难的事儿吧,啊?”
“那可不一定。你本来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跟你说啊……”
程旬旬不等他说出口,推开了门,弯身捡起了放在地上的花束,斜了他一眼,说:“知道了,我知道在我脑子受伤之前,我答应过你要嫁给你的。”
“那你准备怎么样,你看你现在都出来这么久了,一点表示都没有。或者,你不喜欢软的,喜欢来硬的?”孙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程旬旬走到餐厅,将手里的花束放在了桌子上,忽然整个人蹲了下去,直接躲过了孙杰伸过来的手臂,往边上走了一步,跟他隔开了一点距离,说:“你把这些都放在这边吧,我一会找地方摆起来,你去客厅坐,我给你倒水。”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就不累啊?休息一下就去房间倒时差去吧。说起来你今天来的还真是时候,已经下了好多天的雨了,今天难得放晴,你就来了。”
孙杰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她,紧跟着她进了厨房,程旬旬躲避了几下,最后还是被他从后面顶在了琉璃台前,说:“要不然怎么说我是你的小太阳呢。”
程旬旬侧了一下头,随手拿了一把刀子,指了过去,说:“小太阳,你能先去客厅吗?”
孙杰迅速的避开,啧啧了两声,说:“白眼狼,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拿失忆当借口,失忆了难道不该重新爱上我吗?”
“靠,别告诉我你现在是爱上陈聿简了?程旬旬你要是敢,我就打断你的腿。”
程旬旬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说:“没有没有,我都跟你说了几遍了。我说了,等我们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你怎么听不懂人说呢。”
“而且,就我这个残次品,你还真要啊?”
话音刚落,孙杰一步上前,身后拦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牢牢扣在了身前,强行将她手里刀子给强了过来,丢在了一旁,捏了捏她的下巴,笑说:“谁说你是残次品的?我找人揍他去。”
程旬旬忽然很认真的看着孙杰,“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
孙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你们在干嘛?”
孙杰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陈聿简竟然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厨房门口,似笑而非的看着他们,“孙杰你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亲自过去接你。”
对于陈聿简的忽然出现,孙杰不以为意,反正已经很多次了,他跟程旬旬单独带着的机会少之又少,最长时间都不超过三个小时,这还是以前。今年一年下来,算算时间,他几乎都没有跟程旬旬好好独处过。
孙杰多多少少是能够感觉到是陈聿简是有意为之的,但他并没有什么可避讳的,现在程旬旬是单身,当初也是他费尽心思把人从监狱里弄出来的,他跟程旬旬之间的约定不会因为程旬旬失忆就这么毁了。
谁也阻止不了他的心思,现在就连他父亲都不可以,更何况是这区区一个陈聿简。
他的手已经搂着程旬旬的腰,笑说:“都熟门熟路了,用不着你费事儿,你可是个大忙人,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虽然是熟门熟路了,但接待还是要的,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贵客,在栾城还需要你的照应,怎么能怠慢。”
程旬旬伸手扯开了孙杰搭在她腰上的手,轻轻的推了他一下,笑说:“去客厅坐吧,我给你倒杯热水,进门到现在你还没坐下呢,不累啊?快去休息一会。”
“听你的。”孙杰捏了捏她的鼻子,还真听话的走出了厨房,陈聿简跟着他一块去了客厅。
程旬旬泡了两杯茶出去。
这两人去年关系还挺不错的,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去年过年那天,孙杰在她微醺的时候,差一点强上了她,被及时回来的陈聿简发现而制止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怪怪的。
不好不坏,不冷不热。
这几年,孙杰的官运很好,去年任职S省省长,风头很旺。堪比当年的孙傲,早前这个儿子是他最头疼的事儿,如今这个儿子则成了他的骄傲。
两父子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和谐。
当初程旬旬在牢里满一年之后,陈聿简出现在了孙杰的面前,两人经过一番商量,加上程旬旬亲生父亲俞学钧的力量,在第二年的时候就让程旬旬出狱了。
俞学钧在爱丁堡给程旬旬打点好了一切,她一出去就在孙杰的护送之下,让她跟陈聿简去了爱丁堡。
陈聿简的投资眼光犀利,接管了俞学钧的分公司,并且通过俞学钧的同意,从今年年初开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去栾城开分公司,彻底打开中国市场。
俞学钧的事业在欧美地区做的风生水起,但在国内还是有些薄弱,他也没有花太多的心思来这边开艮,现在他只是做最后的决定,大多数事情都是他的几个儿子在打理经营。
世代下来都是商人,家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是生意精,而且做事极有原则,自己的心里有杆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旁人提醒,自己就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即便在生意场上碰到对手,也都是点到即止,不伤人也不伤己,不让别人吃大亏,也不会让自己做赔本生意。
所以俞家的生意能做那么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实俞氏的产业还是遍布全球的,只是他为人低调,又不争虚名。因此大多只有上层人士知道他的名字,而大部分的老百姓对他都是很陌生的。
俞学钧偶尔会来看旬旬几次,见着她的时候,眼里多是怜悯。其实他倒是认为让旬旬失忆并不是一件坏事,而且她会把之前的事情忘的那么干净,这说明其实她自己也不想记得以前的事情。
不开心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记得,而她的过去大部分都是不开心的记忆,所以她就直接给忘的干干净净了。
他鲜少给她讲过去,总是跟她说未来,让她向前看,说的最对的一句大概就是,“做你想做并觉得开心的事,不要太执着于过去。”
程旬旬喜欢跟他聊天,觉得亲和,没有压力,可他不常来。
多数时候都是陈聿简跟她在一块,陈聿简告诉了她为什么会坐牢,告诉了她曾经是怎样的身份,也告诉了她,她出狱的时候,狱警给她的那枚戒指是谁的,代表着什么。
程旬旬坐在书桌前,翻看着记事本,上面贴着的都是一些国内的剪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这样一个小本子从国内寄过来。
而上面都是关于周衍卿大大小小的报道,还有一些私家侦探偷拍的照片。
陈聿简看完之后就会拿给她,她的抽屉里一共有六本,没事她就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
上面的报道有关于商业的,也有一些关于他私生活的报道,但很少。
程旬旬翻到其中一页停了下来,上面是一张周衍卿的个人照,特别清楚,很难得有这样的照片。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微微扬着下巴,总有一种睥睨天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感觉,很自傲,并且看起来很冷血的样子。
程旬旬盯着看了许久,连敲门声都没有听见,直到陈聿简走到她的身侧,轻叩了一下桌面,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有点条件反射的就合上了本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吓我一跳。”
陈聿简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床尾上,说:“想起什么了?”
“啊?”她茫然的应了一声。
“刚刚你看的那么入神,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关于周衍卿的往事。”陈聿简耐心的说。
“没有。”她摇摇头,“但我知道我一定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拿回来的。”
“看着他的照片,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程旬旬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你不是说我跟他关系很恶劣的吗?要有感觉,也是讨厌了。不过他这样子确实看着挺讨人厌的,拽的跟什么似得,还不是抢了女人的东西才得到这些的。国内的媒体还把他捧上天了。”
“是啊,他现在很厉害了,谁都要看他的脸色,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是吗?那我们……”
“我来是提醒你睡觉记得锁门,孙杰那人看着像个君子,其实是个小人。说不准猴急了,就……”
“不会的。”程旬旬低低一笑,说:“再说了,如果当初我跟他真的有那么约定……”
“你能那么快出来,并不是全靠他,那种约定你不用放在心上。”
程旬旬看了他一眼,整个靠在了椅背上,说:“其实如果他真的不嫌弃我是个残次品的话,我真觉得他其实挺好的。”
“当初我失忆之后,在牢里的那段日子,只有他来看我,鼓励我安慰我。等我出来了,住在这爱丁堡,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说来就来。”围扑呆血。
“我是失忆,不是傻子,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这样的事情,做一天两天是新鲜,但能坚持那么久,真的很难做到。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聿简就冷声打断了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以为你根本没心思想这些。没想到你还真的考虑了。”他这话里含着一丝讽刺。
程旬旬笑容微僵,随即收敛了笑意,说:“我心里有数,现在这不是没什么事吗,就随便说说,聊聊天嘛。”
“希望是,我看你刚才的那样挺认真的。”
“这不是孙杰的地位,要是不把他安抚好,也不行吧?”
陈聿简没了话,但表情比刚刚冷了几分,话音落下,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站了起来,说:“你早点休息,我出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忽的停下了脚步,程旬旬一时没刹住,整个人撞在了他的背脊上。
陈聿简伸手一把拦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子,说:“又走神。”
“你干嘛忽然停下来。”
程旬旬稍稍一挣,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意志不坚定的时候,想想你脖子上的伤。”他单手插在口袋里,抬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脖子。
程旬旬顿住,脖子一僵,他的手指微凉,点在她的脖子上,像是触电一般。她有些条件反射的避了一下。
然后抬手抓了抓脖子,笑说:“每天早上起来,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看一遍,不会忘记的。”
“晚安。”
程旬旬笑,说:“晚安。”
等他出去,程旬旬便关上了门。
她回到书桌前,拿着本子又翻了翻,就将本子放进了抽屉里,刷了个牙,准备睡觉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了一丝动静。
因为她锁了门,紧接着就传来敲门声,孙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旬旬,你怎么把门给锁了。”
陈聿简的房间就在程旬旬隔壁,孙杰在外面一叫,他也听的一清二楚。
原本落在书本上的视线,忽然抬起了眼帘,看向了紧闭的房门,不由竖起了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动静。
程旬旬刚躺下,匆匆忙忙爬了起来,过去开门。
“我说你这精神怎么那么好啊,到现在还不睡,吃药了?”程旬旬斜依在门框上,整个人堵在门口,明显不给孙杰进来的机会。
“你还锁门啊,干什么?还真怕我霸王硬上弓啊?”
“不是啊,我睡觉一直有锁门的习惯,你想太多了。你什么事啊,我要睡了,明天我还要上班的。”
“我来了,你上什么班。上班也是跟陈聿简一块,我跟他说一声,明天陪我。我难得过来,后天就要回去,你不陪我说不过去啊。”孙杰说着,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直接强行走了进去。
嘭的一声顺手就关上了门,程旬旬挣开了他的手,“你够了啊,陈聿简就在隔壁,这里的隔音不好。”
“我还怕他不成?”孙杰挑眉,流氓兮兮的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旋即走向了书桌,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眼。
拿起了相框,上面是一张程旬旬和陈聿简的合照,他沉了脸,说:“你干嘛放这种照片?”
“噢,相框好看,总不能就放个相框,不放照片吧?”
“就没别的照片了,非要放个合照。”
程旬旬看了一眼,说:“这张最好看,我照片很少,基本上都是合照,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么一张。”
“换了。”孙杰不由分说的直接把相框给拆了,拿出了照片,程旬旬还没反应过来,这照片就被孙杰给撕成了两半,正好就把陈聿简和程旬旬给分开了。
“哎!”程旬旬低呼了一声,“你发什么神经啊!这是我的照片,你凭什么撕了!”
“我不高兴。这种照片就不该有!”孙杰直接把陈聿简的那一半给扔在了地上。
程旬旬立刻捡了起来,斜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多少有些生气,将照片放在了桌子上,摊开手,说:“给我。”
孙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直接反手握住,笑呵呵的说:“这是干什么呢,这种事情应该我主动的。”
程旬旬苦笑,奋力挣扎了一下,孙杰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好了,我知道其实你对我是有感觉的,想拉手就直说,以后别听陈聿简的瞎话,听我的,知道吗?”
“孙杰,你要不要脸啊!快放手。”
孙杰但笑不语,稍稍一用力,直接把她拉到了身前,另一只手拦住了她的腰,一张脸猛的凑了过去。
程旬旬往后一躲,对于孙杰的这种亲昵举动,程旬旬现在算是免疫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只皱着眉头,别过头去,说:“放开。”
“不放。”她耍无赖,鼻尖碰了碰她的脸颊,笑嘻嘻的说:“想要我放开也可以,让我亲一下,或者你亲我一下,你自己选。”
“还有一个选择。”
“只有这两个选项,你自己选。”
程旬旬忽然一笑,侧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两人靠的极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孙杰收起了嬉皮笑脸的那股劲,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表情严肃而又认真,连呼吸都慢慢的乱了节奏。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孙杰能够清晰的看到她睫毛的颤动,还有她皱鼻的小表情,眼波流转。淡色的唇抿了抿,斜斜的往上扬了一下,带着一点俏皮,惹人心动。
孙杰的喉头微动,再也控制不住,见她微微张唇,他直接就吻了上去。
他的唇贴上她的瞬间,程旬旬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真的亲下来。孙杰虽然总是对她做亲昵的举动,但像这样实质性的进展很少,除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两人喝的都有点多,他一时意乱情迷之下就吻了下去。
程旬旬也没有反抗,若不是陈聿简及时出现,那天他们怕是就这样水到渠成了。
那天之后,孙杰就理所当然的把她当成了他的女人,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女朋友那样,殷勤又主动,每次来都送这个送那个的。
程旬旬不要,他就直接给扔了,无论是钻石还是宝石,说扔就扔,闹的程旬旬都不敢说一句不要。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于孙杰,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但多的是感激,至于感情,程旬旬也说不上来,总归是不喜欢也不讨厌,像哥哥一样的存在。
程旬旬其实没有告诉他,当时喝醉,孙杰吻她的时候,她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一场梦,梦里面自己也喝醉了,黑暗里男人的吻热烈而又有些疯狂,迷惑她的心神。
她挣脱不开,便顺手的抓起了桌子上的一本书,重重的敲着他的头,直到孙杰松了手,她迅速的挣开,退开了几步,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擦了擦嘴巴,正要开口的时候,孙杰二话不说又欺了上来,速度扣住了她的双手,直接将她顶在了墙上。
低头咬住了她的唇,程旬旬紧抿着唇,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他的唇舌侵占进来。然而今天的孙杰像是着了魔一样,尝试了几次之后,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哑着嗓子,说:“旬旬,张开。”
程旬旬不说话,死死抿着唇,抬头看他,嗯嗯了几声,用力的挣扎了一下,想挣脱开他的桎梏。
然而,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却再次被他的双手扣在墙上,身子牢牢顶住她的,让她动弹不得,连挣扎都没有机会。
他不再说话,只低下头直接咬住了她的唇,程旬旬闭上眼睛忍住不声不吭,孙杰便握着她的双手,缓慢往上,直接举过头顶,仅用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扣住,另一只手则掐住了她的下颚,狠狠一用力,便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