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启示录.其二
“指挥官，我们已经到达敌方基地。”一名士官吐掉嘴里的泥沙和血沫，举起领夹对讲机含混不清地说着，“人员伤亡惨重，指挥官。”
“收到，现在就进入建筑物进行压制作战，不要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时间。”另一边的林杰听上去漠不关心，“已经让我方机甲部队停止对敌人阵地的扫射和轰炸了。”
“收到，指挥官。”人数所剩不多的小队猫着腰前进，在机坪中央分散开来，借助三台焦黑的机甲残骸隐藏起来，用装有夜视瞄具的枪械检视着周围和建筑内。燃烧的残骸上，羽盟的徽标依然清晰可见。
政府军步兵们开始分组工作，工兵留在原地组装阵地战用机炮器械，突击手们则掏出折叠盾，开始顶着盾牌向前缓慢推进。
队伍行进到库房跟前，发现大门是敞开着的。“催泪瓦斯？”有士兵掏出催泪弹 试探性地询问。“不，里面空间太大，催泪弹发挥不出效果。”前面的士兵予以否决，将盾牌的绑带拉紧了些，“我们直接突破，听我口令，三，二……”
“轰！”几人还未作出进一步行动，一道银影闪过，士兵们通通被炸飞出去。几乎就在同时，机枪凶猛地咆哮起来，把子弹送入黑洞洞的库房，弹壳弹在地上叮当作响。持续倾泻了半分钟铁雨后，机枪因枪管过热而停止射击，库房里也没有了更多的反应。
“是什么武器？”“他们有一个超能力者，能力是射出会爆炸的弓箭。”机枪手一边安装新弹链一边回答，“要是带了夜视仪，在这里就能直接狙击他们了！”
另一边，库房内，佩兰带着三名士兵，躲在先前抢来的装甲车后，右手握着复合弓，左手则用一块被血浸透的布条死死按着右臂的伤口。“你，过来帮我拉住。”佩兰招呼来一个士兵拉住布条，自己则强忍疼痛，将布条绑在了伤口处。
“正面突围的难度会很大。”佩兰尝试活动手臂，换来的是钻心的疼痛，她不禁轻叫出声，五官皱缩了一下，“我也想让我们大家都能活着出去，但是现在看来，只能逃一个算一个了，先把那个两个孩子叫到上面来。”
……
“嘿，回到反光束帷幕的掩护范围里面来！你想死吗？”戴安恼怒地用已经嘶哑的嗓子吼着。雷达上的友军机体离他太远，以至于Abc弹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他们正在逼近！如果在这样的运动速度下拼剑导致我们相撞……”“咻——轰！”话音未落，一道光束击穿友机的驾驶舱，机体还未坠落到地面，就在空中发生诱爆。
“靠……剩下两个人都这么远！”戴安暗骂着，将十字准星套在另外一台敌机身上扣动扳机，将其击坠，“还有八台！为什么还有八台？！”雷达上闪烁的红点此时格外刺眼，戴安已经开始因机身的晃动感到不适，抗荷服头盔的玻璃面罩内侧结满呼出的水雾。
“戴安，现在开始尝试和他们拉开距离，发挥朗基努斯之枪的射程优势。”德林的声音自通讯器里传出时，戴安一时间感到有些陌生，仔细想来，发觉德林已经很久没有下达命令了，“我们准备尝试正面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尽可能掩护多的团员逃出去。”
“队长，用激光器标注敌人的位置，我可以从空中轰炸！”“戴安，接下来的进攻只会更加猛烈，我们都会自顾不暇。”戴安刚刚准备踩下踏板，德林却严厉地制止了他，“我们在尝试联系总部那边了，只要能得到他们派来验收机体的人接应，逃出去的团员就可以和你汇合。”
“可恶，戴廷……”戴安一咬牙，拧转航向，朗基努斯号双眼一亮，向下俯冲而去，导弹全弹发射，飞向机库四周，爆炸的火团一个个显现出来，地面炸裂开来，烟雾散去后，一圈燃烧的弹坑已经将机库包围。
“火力点被端掉了，我们走！”佩兰从装甲车上方探身瞄准，确认轰炸已经摧毁了围堵的步兵队伍后，第一个冲出库房门口。跟在佩兰身后的，是护送戴廷和陌晴的工兵，接着是技术员和勤务员，最后是医疗兵和战士，以及殿后的队长德林。
“戴安，我让你拉开距离，你又回来干什么？！”德林有些恼怒，但因为刚才小队被戴安搭救，并没有发作。“快撤退吧，队长，更多敌人已经在路上了。”戴安拉动着雷达屏幕下的摇杆，看见更多的红点从四面八方靠近——这也和羽盟持有的情报相同。和谐南镇驻军剩余十九支标准机甲小队，除过雷达通讯小队的三机，前线上会有五十四台敌机向羽盟施压。
“这边是第二小队，已经近距离接敌！”通讯器内，二队队长的声音在这句话后被电流声覆盖，这代表着他正与敌机用光束剑拼刀。“你们时间不多了，快！”戴安继续瞄准开火，却发现导弹数量的减少导致的机身重量变化偏移了准星，手动校准时，一发光束擦过主监视器侧面甲，左眼的玻璃竟然在热力作用下融化滴落——朗基努斯号已经进入了光束步枪的有效射程内。
戴安心里清楚，朗基努斯号之所以在这场战斗中屡屡碰壁 是因为机体的性能没有得到完全发挥。这样一台重火力、高机动的机体，本可以采用一击脱离的战法来消耗敌人，但戴安没有那样高超的驾驶技术。完全开放死区系统或许能弥补技术上的不足，可戴安听说过上一个使用死区系统的机师的下场——因为身体过载达到极限而和对手同归于尽。
“戴安！你在发什么呆，敌机接近了！”戴安恍神的空档，一台敌方钢甲号已经边扫射边突刺过来，闪亮的光束剑刃很快占据了监视器的视野。
“滋滋滋……”死区系统及时响应，控制机体拔剑迎敌，光束剑交击处爆闪，迸飞的火星点燃地上的树木和枯草，林线附近燃起的大火勾勒出逃跑的羽盟团员们的剪影。
“这边！”戴廷猛一拉陌晴，带她闪过一根下坠的燃烧树枝。陌晴惊呼一声，失去重心跌进戴廷怀里，戴廷于是半抱半搀扶着她跑上前方的土丘，映入眼帘的 却是宛如人间地狱的景象——
装甲车、步兵、军用飞行车就在他们逃跑路线的正前方，铺开阵型 宛如海啸般覆压过来。天光正在逐渐暗淡下去，而敌军是探照射灯，代替了本该在地平线附近出现的群星。
“带武器的都到最前面来，掩护其他人！”佩兰冲上山头，猛然向后推了一把戴廷和陌晴，随即拉起弓，手臂明显因为受伤在颤抖着。德林带着十来个士兵闪到佩兰身边，将枪杆架在地面上开始回击，但两边的火力密集程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名羽盟士兵被击倒后，羽盟探头射击的频率便明显降低，听着那些军用车辆的发动机轰鸣越来越大，戴廷知道他们在靠近了。
“换个方向突围，我们能拖住！”德林回头对着下面的士兵们吼着，戴廷看见他的另半边脸被爆炸的火光照亮，上面已经满是刮伤，沾满汗水和飞灰和成的泥。士兵点头会意，不由分说拉起戴廷，换了方向狂奔。
“迫击炮！”不知是谁在用尽浑身力气嘶喊，但很快，戴廷只感觉到天昏地暗，眼前猛地一黑，耳鸣伴随着刺痛而来，而陌晴则被自己出于直觉压在身下护住，双眼紧闭，呼吸紊乱。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消除眩晕感，回头望去，只见德林和佩兰刚刚组成的火力点已经消失，山头反斜坡已经被削平，德林不知去向，佩兰用手捂着下腹，痛苦地喘息着，鲜血挂在嘴边，一旁的地上是折断的复合弓。看到戴廷震惊的表情，佩兰咬着牙，无力地挥了挥手，是在喊他们快走，旋即整个人瘫软下去，没了动静。
“我们走！”戴廷心一横，拉起惊慌失措的陌晴向前跑去，身旁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没带枪械的非战斗团员。“别让他们跑了！”“追到他们了！”旁边的林线之外突然窜出一辆装甲车，车顶的机枪开火，在几人身旁的土地上打出块块飞溅的碎泥。
“这边！”戴廷拉着陌晴躲到一块巨石后面，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立刻爆炸开来。根据声音，巨石背后的方向已经被敌军占据，而且还在逼近过来。“我炸死你们这帮畜牲！”只听见一声爆响，火焰攒射出来，戴廷及时捂住陌晴双耳。一条焦黑断肢正落在两人面前，上面是残破不堪的羽盟徽标。
“戴廷，让我去和他们谈谈。”陌晴从戴廷怀中挣脱出来，扶住戴廷双肩，一字一句地说着，“我家里人在政府部门工作，他们或许会认得我。”“我知道还有人躲在那后面，给我出来！”装甲车上的机枪手用喇叭喊话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我们和羽盟在一起，他们见人就杀！”“我们是未成年人呢，他们说不定会放我们一马！”陌晴紧紧握着戴廷冰凉的手，恳切地说，“让我去试试，好吗？”
“要试也是我去……”“不行，你哥哥已经被坐实是羽盟的人，你算是共犯，但我可以只是个被卷进来的普通人！”陌晴好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顿了顿，“戴廷，躲好。”
“什……”“啪！”陌晴飞快地解下戴廷手腕上的手环，丢进枯叶堆，趁戴廷低头时，从藏身的巨岩后高举双手跑出。“咻——”戴廷回头时，恰巧看见一个小小的光点穿透陌晴那单薄的身体，而她倒下时的声音被柔软的地面吸收。“是个女孩！”“看上去还是未成年人啊！”“喊医疗兵来！”
戴廷死死咬住舌尖，匍匐在岩石被越拖越长的阴影里，双手与其说是在捂着眼睛和嘴，倒更像是在撕扯着脸皮。鲜血从嘴角流下，除了陌晴被抬走，和军车远离的声音，戴廷什么也听不见，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想就这样在这里等待世界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