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主到。”
外间传唤声响起,一雍容威仪的妇人被簇拥着迎进屋。
玖黎床侧随侍的两个女子亦是赶紧前往外间行礼相迎:“恭迎族主,族主万安。”
“都下去吧。”那被尊为族主的妇人挥退一干人等,朝玖黎走来。
玖黎瞧这阵仗,更是猝不及防,刚欲起身,却被来人阻了下来:“不要乱动。”
那妇人走到玖黎面前,毫不掩饰地打量了玖黎一番:“抬起头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玖黎照做。
“你这眉眼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她点评道,“但也比你母亲要犀利得多。”
玖黎未有应话,等着她说下文。
“可知你母亲是何许人?”她落座于上席,问道。
关于娘亲的身世,玖黎从未听父王和娘亲提起过,哪怕是旁人胡诌的流言,也鲜少听闻。
她只知娘亲的母族非同一般,故而自己很多事上也是随着娘亲母族的规矩来。
“不知。”玖黎回答得很干脆,但却心回百转,这妇人一番言行做派,给人的感觉分明是娘亲的故人。
“栩氏一族,可曾听闻?”那人陈述似地问道。
九零大陆最为神秘的四大世家之一的栩氏一族,传闻中道法由天授予、与天道结下天契的修真一族。
九零大陆怎会有人不知,即使不识得栩氏,也受过栩氏的庇护,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以天下苍生福祉为所求的栩氏,向来是润物细无声地守护着九零大陆。
玖黎心头一怔,将心中揣测暂放一二,恭敬回道:“九零大陆谁人不知栩氏一族,只是事关我的娘亲,但求……夫人赐教。”
玖黎斟酌了下用词,她现在一头雾水,若是轻飘飘出口叫眼前人“族主”“前辈”显然是都不合适的。
“你这丫头啊,”族主淡笑几声,再没多说什么,转入正题道,“你的母亲是吾的堂姊。”
一言定音,玖黎面上神色不改,心底却是被这“一石”激起千层浪。
“吾与她皆出自枯藤一脉,也就是……”族主顿了一下,后半句话终是未说出口,转折道,“你母亲的事,吾日后得空再同你细讲也不迟,吾现下还有别的事要同你讲。”
玖黎默然,并无异议。
族主继续道:“栩氏一族顺天道而存,族中每一辈都要推算出天道选择的灵女匡扶族运,去完成天道赋予的使命。”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当然,每一辈灵女命格或‘生’或‘死’,天道选择灵女也并不全看命格,而吾同你交待此事,只是因为你的命格比较特殊。”
又是命格特殊么,玖黎轻叹,四年前红姨也同自己说过的——
“红姨为何需要我?”
“因为你的命格不仅主生,还很特别……”
……
“晚辈斗胆,敢问特殊在何处?”她不由出声道。
族主眼眸微垂,自纳戒中取出一卷宗,赫然是栩氏族谱。
“世人只知栩氏承天卫道,却不知栩氏族人所背负的宿命。凡是栩氏族人,元魂不入轮回,而是于浮屠海沉睡,换言之,永不会死去,只会归于虚无,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玖黎忖了几瞬,永不会死去,只会归于虚无,这是天道予的恩赐,亦是天道对栩氏的禁锢。
“先辈所订立的天契,使栩氏一族获得了强大的道法灵力,而使栩氏一族永困于浮屠海。吾同你说这些,你可有何想法?”
玖黎微有考量,同自己讲这些,是想让自己做些什么吧……
“我既身负栩氏血脉,族主若有用的上的地方但说无妨。”玖黎说得比较直,毫不弯弯绕绕,有了岑州那事的前车之鉴,她自知命格特别,而特别的命格方能行一些特定的事。
“那吾直接提了。”族主面露欣赏之色,玖黎年纪尚轻,但谈吐得体,不娇柔不造作,对事情也看得透彻,事临己身,亦不推卸,有担当敢担当,正是栩氏现下所需要的灵女应有的品格。
“你是这一辈唯一的主生命格,亦是破局之关键。千年变局将至,天契或将重立,而应对变局、重立天契之事需要你带领族人完成。”
“吾不管你之前姓甚名谁,你只需知道,在吾族,你是第九代灵女,栩生。”
栩氏族谱于玖黎面前铺展开来,“栩生”二字闪着熠熠的金光。
这彰显着玖黎为栩氏灵女早已是不容商榷之事,这猝不及防的安排,在命途里早已种下前因,也将结下后果。
“栩生,吾有言在先,既为吾族灵女,当以吾族为重,以天下为重,任何私情、前尘都不可追,你要时刻谨记自己背负的使命。”族主声音沉沉,警示之意溢于言表。
“……是。”玖黎声音有些轻,骤然压来的宿命感令她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得不如山间滚石般踏上不可逆转的前程。
“半月后将举行灵女继任大典,届时你需进入栩氏九层时空境历练,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皆是你将历经的考验;行天道,明是非,种善因,谋善果,皆有你需要完成的任务。”
族主起身,递给玖黎一灵令:“九层时空境,换成其他族人可能只是黄粱一梦的幻境,可于你,却是真实的。”
“栩氏族人前世早不可考,亦无来世,而你的命格却被某种神秘的契机划开了,摆脱了栩氏只有今生的宿命,是何种契机将你命格改变,尚未可知,但吾想,你应能在这时空境中寻得缘由。”
“栩氏灵女皆是天赋异能,只待唤醒。”
“而你的元魂力量却因为这契机被分散为九处,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本体,还有其余八个分体,这八个分体各有尘缘身世,亦悄然间成为了你的前八世,而你进入时空境则需将这些分体一一收回,才可觉醒灵女的完全力量。”
“说你命格特殊,吾所知的,大抵出自这些。”族主轻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玖黎的肩,“尚余半月,藏经阁、司仪坊、练功房……你可自由出入,随意行事,无人会过问。”
“族主,”玖黎抬首,目光甚是滚烫,“若我沉溺于境中,不愿醒来呢?”
她不知哪里来的荒诞想法,就这般发问了——她只是聆听了自己心的声音。
族主微顿,双方僵持了几息。
族主只是以更深的叹息回道:“你是栩生,而栩生终会回来的。”
是啊,只要是身后有着一众族人的栩生,就终究会回来,也必须回来。
玖黎如断了线的木偶,骤然绷断了最后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