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莲乡君在新婚之夜同人私通之事不胫而走,锦都上下可谓舆论哗然。
对于素有温婉清贵之名的清莲乡君,众人自是很难相信其会做出此等事情,有人认为乡君是遭人陷害了,而亦有人认为乡君本就是这般孟浪的女子,只不过平日装模作样的好。
此外,还有讥讽左相薄情的,但更多的是为左相鸣不平的,这等丑事真真是平白辱了左相的好名声。
茶馆里热闹非常,说书人夸大其词、玄乎其玄地讲着这方逸闻,座下看客亦是吃着花生米、糕点,配着几盅茶水,于此间高谈阔论。
“平日风光无两的左相大人也是倒霉,大喜之日被‘绿’,也太惨了吧。”
“嘘,张兄慎言。”
“怕什么,都人尽皆知的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我倒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且不说清莲乡君品性如何,但怎么着也不至于昨夜弄这一出,这未免也太……”
“兄台,我来为你解惑。”隔座的纨绔子饶有趣味地搭话道。
“诶,这位兄台且说说。”
“你可知同乡君私通的男子是谁?”
“不知道……”
“啧啧,”那纨绔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拖了个长调,“可不就是那四年前在神武营‘武斗赛’上夺魁求娶清莲乡君而不得,被升任打发的薛参将嘛。”
“竟是如此?!”听者回过神来,想起陈年往事,唏嘘长叹,“是对痴儿啊,可叹可叹。”
“可怜可叹那又如何?既是已婚配出服,便是左相的妻子,基本的礼法都不知谨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我倒是认为左相只提和离,太过仁至义尽了些。换做是我可忍不了,定不会这么便宜他们……”男子一顿慷慨陈词,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伙伴捂住了嘴巴。
“可少说两句吧,祸从口出。”
……
溪花宴,席间。
“城中今日盛传的流言,不知姐姐可听闻了?”通政使司副使家的嫡次女尚映映挑起话头,试探讨好地问着通政使司通政使家的嫡长女柳玉瑶。
柳玉瑶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和地看向尚映映:“略有耳闻。”
“嗯?两位妹妹所说的可是清莲乡君之事?”贵座上赖氏旁系右督御史家嫡次女赖楚婕听见二人的谈话,向来与清莲乡君不对头的她顿来了兴趣。
“正是。”尚映映面露惋惜的神色,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乡君向来清婉,是我等的表率,怎会生出此等事?”
“妹妹,切莫因此寒心,”赖楚婕自恃矜贵,装腔作势点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不曾预料到此事,无论是否另有隐情,只是令家族蒙羞罢了……”
“姐姐说的是,”尚映映颇为打动地说,“只道妹妹眼拙,看错了人……”
“县主,您觉得呢?”赖楚婕语气不由谦恭起来,等着最高座的女子回复。其余贵女亦都是恭谨地等着,顿时满座寂然,溪水潺潺,桃花随风纷扬,如有定格。
只见最高坐上的倩丽女子莞尔一笑,竟比这桃花更明丽几分,大有岁月静好之境,启唇淡淡道:“在座诸位,可有谁知解语夫人尝设溪花宴的初意?”
柳玉瑶起身,身姿款款行礼,清浅道:“据说南暻建国初,曾任军师的解语夫人被启耀帝任为国师,因操劳于政事、为案牍劳形,竟累出病来,但病体未愈的解语夫人放不下国事,带病当值。启耀帝闻之大动,即刻下令,命其安心养病,强令下达不得涉朝事。”
“解语夫人为臣,虽心有不愿,但唯听君命。只是,时日推移,解语夫人身子非但未被养好,反而心生郁结,病体久恙。”
“正值春光烂漫,其夫君永定候自边疆回朝,知夫人忧思,始觉久居宅院,有违自家夫人秉性,便趁休沐,携解语夫人踏春散心。”
“知妻莫若夫,好景相赏,同心人与游。解语夫人回来后心中郁结全解,身子竟也好了大半,禀告君上后,不久便回朝为君上分忧。”
“如时人所作诗记云,‘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解语夫人感为山中自然之景疗愈,勘破心中执迷,只道‘欲去惜芳菲’。某,启耀帝欲赐予国之功臣解语夫人一个恩典,解语夫人请旨特设溪花宴,表意‘惜花’,浅意‘惜自然之馈赠,莫负韶时’,至于深意,妹妹才浅,未解,还望县主赐教。”
柳玉瑶言毕,落落大方请示高位女子,又行了一礼才落座。
妙华颔首浅笑,拍掌声清脆,打破这骤然的寂静,其余人亦是附和鼓掌。
“尝闻柳姐姐才名,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在姐姐面前,妹妹不敢谈赐教,只是说说拙见。”
妙华以手中宽叶,随意舀了叶清水,叶间水面飘着灼灼桃花瓣,月华流光亦被盛在这小小的一片叶子中。
“梦中花,水中月,夫事又何不似此般,虚虚实实……”妙华边道边将叶子置于溪水中,任水流冲离,“前一时且握于手中的,后一刻便稍纵即离,境缘无实,大抵如此。”
“解语夫人既设溪花宴,让我等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诸位又何必为俗事纷扰?不若惜赏眼前绮丽景致。”妙华淡笑,将眸光落于赖楚婕身上,轻举手中茶盏,“姐姐,请。”
“好……”
妙华言尽于此,其余人哪还敢提及“俗事”。
今日出席溪花宴的不是世家嫡系贵女,便是朝中高官嫡系才女,皆出身不凡,又通才情,亦不乏有官爵加身、有着实打实政绩的,虽知黎华县主近两年在峄山的功绩,但对于这从未参加过溪花宴的县主,才刚回都城不久,便越过她们作为主事多少自是有些不服的。
不过就在刚刚的“对论”中,她们对黎华县主委实心服口服了——
同是赖家女,赖楚婕多少眼量短浅了些,于这般场合将同氏的清莲乡君踩一脚,非能抬高自己,只会平白让外人看个笑话。
诚然,溪花宴之由来在座的诸位怎会不知,赖妙华援引此问,不过是旁敲侧击,一敲这“飘了的”赖楚婕,二击有意挑衅之人。话说三分满,弯弯绕绕后归于直言,向来是此间处世之道。
……
“缨绯,我就在此小憩一会儿……就一会儿……”因着药效,加之又主事大半日的溪花宴,妙华实在累趴,闭着眼,不愿多动一下。
“将军……”
时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缨绯手中的轻裘,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时闻小心翼翼地将轻裘披在妙华身上,五月初,早已回暖,但薄暮时分,薄风仍会携来几丝凉意。
妙华似是睡得不太踏实,身形微动,轻裘便半落下来,时闻只是重新将轻裘为其盖好,往往复复数次,时闻都不胜其烦。直到,时闻又一次将轻裘为妙华盖好,手未来得及收回,便被一温热的纤纤玉手抓住,时闻不敢动,怕惊醒梦中人。
“梦中人”倒是毫无顾忌,抓住这宽阔有力的手臂枕于自己小脑瓜下,将自己微有些发麻的小手解放出来,梦呓般含糊地嘟囔了句“呆瓜”。
时闻哪有空深究妙华说了什么,耳尖染上薄红,感受着妙华的浅浅呼吸。
他的珍宝,正枕在他手臂上酣眠。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若是永远,亦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