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甄林俭,顺手接着甄林俭递过来的琴,静静地等着甄林俭的吩咐。
甄林俭给高明雪喂下药后立刻将高明雪背在自己身上,对着眼前的男人说:“这琴你先拿着,不过从这一刻起你便一直跟着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丰桁!”男人用着不悲不喜的声音应答。
“走吧,去郭城,一切都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高明雪不明所以地望着甄林俭,高明雪听不懂甄林俭说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自心底传来的答案告诉她跟着他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许这就是喜爱,而不是每一次女亲与父亲争吵时常常挂在嘴上的占有。高明雪的目光自浑浊变成了坚定,她仍旧想要跟着甄林俭,为的什么忽然间就变得模糊起来。
有的人愿意跟随自己的心,有的人却不愿意,最后无非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死亡,有的人生前光鲜亮丽,有的人死后连一口棺材的没有,有的人一生走尽了人生百态,有的人一生千篇一律,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在不停的做出选择,而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是写好了的故事。
高明雪跟在甄林俭身后,准确的说是被甄林俭背着的,在她身后来来去去许多的影子,高明雪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些人是谁,想要做什么,高明雪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违背人道的事,她跟着的人在做什么。高明雪的心从此刻开始一直在狂烈的跳动,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使得她很容易变得一惊一乍的。
若是以往,甄林俭常常能够听到高明雪在空中传来的感叹,轻功其实是一个在空中讨巧的功法,借助外力来使自己用极快的速度在空中做出翱翔的假象。但这一切在高明雪眼中与翱翔并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是现在,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事完完全全的蒙蔽了高明雪的五识,高明雪的精神很好,仅限于此。
甄林嘉被自己意外失控的神智折磨得非常疲倦,她没有醒,而是尝试着在昏迷的同时入睡,事与愿违,她大脑仍旧在飞速的转换着许许多多的不同的场景,场景中的人物无一例外的都是她十分在意的人,甄林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无意识的离开,消失,也看着他们似乎抱着谁在哭泣,最后传来一阵古琴的声音,是的,古琴的声音,它悠远深刻,万千情绪和在一曲中,甄林嘉不知道这是哪首大家所做传下来的乐曲,但她醒过来了。
甄林俭背着高明雪,身后跟着丰桁,昼夜不停,一天一夜总算是出现在这群似乎是散着的旅客的人身边,人群中有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子将头靠在另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衫的肩上,一旁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子接过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男子递过来的竹筒做成的水杯,接着她轻轻将杯子里的水送到昏迷的女子的嘴里。
甄林俭轻轻将高明雪放在地上,对一旁的坐着休息的女子说:“看好高姑娘。”甄林俭说完这话转身对高明雪说,“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姐姐。”
高明雪点点头,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不安,她的世界即将崩塌,造成这一切的也将是眼前的这群人,她想反抗,却又发现自己无法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去做任何的事。高明雪坐在地上,望着丰桁抱着那把自己熟悉的琴跟着自己在乎的男人往人群中钻去,她低着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因着幼时学医形成的粗糙的皮茧,粗糙的手上纹理逐渐的清晰,刻着的感情线在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忽然间消失。
甄林俭转身从丰桁手上将琴接过来,坐在地上,望着面色红润的甄林嘉,问一旁站着的牧宗说:“我姐姐昏迷几日了?”
“一天一夜。”
甄林俭伸手去探甄林嘉的脉,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平稳有力活跃,只是……甄林俭皱着眉望着甄林嘉,为什么你不愿意醒过来呢?是因为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吗?甄林俭全程皱着眉,轻轻的将甄林嘉的手放回原处,站起身,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地上,说:“这里安全吗?”
牧宗也无法作答,只是当下局势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如果转移,又能去哪儿呢?
“听说萧东受伤了?怎么受伤的?”甄林俭对于此事有个基本的了解,只是他无论如何是不相信姐姐会伤害萧东,毕竟心中在乎,况且自小来姐姐也不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她喜欢守护自己喜欢的一切,只是这一切又尽数回到了原处去。
牧宗愣了一会儿,他知道教主为什么没有醒过来,可是萧公子此时也在昏迷,失血过多导致的的低度昏迷,只能先养着。
“带我去看看萧东。”甄林俭见着牧宗没顺着自己的问题往下回答,也姐姐是必须醒过来的,现实逃避过去逃避过来的不是个好办法,况且甄林俭知道甄林嘉是个极度讨厌逃避的人,甄林俭打心底不愿意甄林嘉变成这样,因此他在自己心中默默决定即使是再往萧东心尖上捅一刀也要把活蹦乱跳的萧东带到甄林嘉面前问,为什么不愿意从梦里醒过来。
夜晚来临了,风夹着寒冷的冰霜突破了窗的小小的缝进入了屋子里,竹音来到窗口伸出头左右看看,接着将窗户关紧了。竹溪端着碗盛着药汁儿来到何妻的面前。何妻的面色苍白,她伸出右手虚虚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无力般将竹溪递过来的药碗接着,慢慢地喝下去。
竹音回到屋子里,将屋子里的烛灯尽数点亮,很快屋子变得亮堂起来,竹音将手中的火折子盖上后,来到何妻面前行礼说:“娘娘,该换药了。”
何妻抬手撑着桌子的边沿慢慢地站起来,竹音与竹溪赶紧上前将何妻扶稳,两人虽然担心,但也知道何妻为什么这么做,此时此刻的侯爷正带着人往甘城来,两人只好在心中期盼着能够得到一些好消息,最好这个消息来自于太子。
“最近皇后娘娘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差,但又说不出是哪儿。”薛海棠走在前面,这话她自几日前就想说了,可是没有任何的依据,话说出来也只是过过嘴,怎么看到其中能够证明自己猜测的事实?
荣三春在走神,她自从昨日从王府回来后便一直在走神,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胡乱跳动,薛海棠看出来了,却还是需要荣三春去查查,毕竟荣三秋就那么躺在床上,薛海棠心中不自觉的就希望荣三春去看看,万一查出来了也好有个对策。
岑东儿从泰安殿回来,见着迎面走来的薛海棠与荣三春,第一反应是回避,但转念想着自己贵为一国的贵妃,心中虽然是无尽的愧疚,但也不能表现得如此明显。
薛海棠与荣三春都低着头在走路,并没有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岑东儿,知道两人看见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黄色的鞋,薛海棠才抬起头,见着是岑东儿,顺手轻轻将一旁发愣的荣三春捅醒,忙行礼说:“请娘娘安!”
荣三春望着眼前的岑东儿发愣,一时间忘了行礼,忽然听着薛海棠有力的声音,忙跟着做礼。岑东儿其实是感觉尴尬的,故作镇定将两人扶起来说:“本宫已经浅了大夫去东宫,本宫随你们去东宫一趟,也好安了这颗胡乱跳动的心。”天地可鉴,岑东儿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她人,以往本想着守着自己与自己儿子的性命便好,但如今啥都没了,岑东儿至少在性格方面要强硬得多,只是她从来没有学会什么是心狠手辣。
何铭并没有离开姚城半步,正在搁笔,信上写着他现在已经在袁城了,倒不是何铭不想去,只是去了能够得到什么,何铭很刻意的在回避问题,就像曾经何妻刻意回避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何铭将信叠好放进信封中封住交给下面的人说:“都在屋子外候着。”
屋外的风呜呜唱着歌,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屋子中只有一盏烛灯亮着,这盏灯成为了黑夜中唯一的光芒,何铭望着烛灯,后背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面前这一小块儿桌子空落落的,何铭就望着这一处小小的空当,心其实也是空着的,近年没什么战事,全拿去想什么儿女情长了,于心于理他都希望高明昊当这个国家的主子,从龙之功向来都是做臣的人前赴后继的原因,但何铭却不想去,去也只能看到一切击打在自己心里的人。
偌大的城门,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有多少人脸上挂着表情?只不过是为了生活为了活着的人左右奔走寻找属于自己的地方,偌大的侯府,人去楼空时天下间又有多少人知道?何铭熬不过自己也熬不过何妻,自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赢过,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活在有一天何妻会回头的幻想中,他一辈子便这么过了,何铭问过自己后悔吗?答案?从来没有答案!人这辈子答案从来都是现实,都是自己想不明白却瞎做解答的回答。
夜晚适合睡觉,也适合思考,高明昊站起身,在黑暗的屋子中摸索着一切,他没有瞎,此时又有什么区别?高明昊睡不着,在这里他除了吃就是喝,就连私事都在一帘之隔的恭桶中解决。一开始他还能坚持,现在他害怕自己,恐惧自己,恐惧阳光,却又渴望阳光,他不知道卫愠衡究竟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什么,脚下的链子很沉重,他在寻找,一把利器。也许是高明昊亲自制作的那把蛟龙齿吧,高明昊记着自己被关进来的时候,蛟龙齿的确没有被人拿走,可是他忘了自己将蛟龙齿放在哪儿了,也许这都是高明昊自己幻想的,但总归是个现实。
高明昊两脚在地上慢慢地移动,锁链与锁链碰在一起发出悠扬的声音,双手不知是从什么物体上面划过,瞬间一股刺痛感传进他的心里,接着便是一股湿热的感觉从手指尖争先恐后传来,高明昊双手停在空中,整个人愣了许久才将双手收回来放在鼻尖闻闻,血腥味钻进心里,高明昊愣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高明昊再次往前一步,将以往直接的间接的除掉的人的名字一一念在心头,最后念着荣世厚的名字时愣住,这个人高明昊是真的恨,高明昊将自己所有不好的遭遇全数扔到了荣世厚身上,想着想着他再次伸手去触碰先前让他疼痛的地方。
高明昊看不见,慢慢地摸索着,似乎有点儿像匕首的柄端感,高明昊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明晃晃的利器会被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高明昊一开始是能够看见一切的,但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把这么明显的事实忽略,只是现在的高明昊哪还有闲心去关注这些,他轻轻将匕首从门缝中取出来,就着黑暗开始想办法将脚上的锁链取出。
尤首阳在这屋顶上坐着,屋顶下的关着的是高明昊,他听着脚下传来的慷锵有力的金属碰撞的声音,陷入了回忆。
“大哥,真的要这么做么?”
“我们一边讨好着荣世厚,一边又想要太子带来的好处,总归是不容易的,倒不如等我们将荣世厚与高明昊二者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去,再去考虑。”
“收手吧,大哥,我们已经过的比寻常人家好很多了,我们已经有许多年没去流浪了,当初我们四个兄弟许下的愿望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你懂什么!”
尤首阳的思绪在这里停住,四个人相识时是在一个破陋的巷子,都是流浪在外面的孩子,彼此间相互看了一眼,腹中空空,因着人生至此相似便聚在一起讨饭吃,也因着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家人,拜把子只不过是个形式,其实心早就系在一起,可是现在……尤首阳不愿意去想,他将右手上拿着的酒壶的盖子揭开,大口大口地吞着酒壶中的酒,烈性酒带来的快感使得他渐渐忘记了不快乐的事,尤首阳觉得自己上瘾,但理性与感性交织使得他的动作再一次变得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