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门内没了声响,媱嫦这才抬手叩门。
“来了!”
门内传来一声老妇的声音,紧跟着是一连串脚步声。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身着布衣的老妇人开了门。
迎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媱嫦微微一笑,而后拿出自己的腰牌:“绣止府查案,婆婆,烦请让让。”
老妇听闻“绣止府”三字,刚扯出来的笑脸立时便僵住了。
她死死地扒着门,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慌:“这、这……可是我儿犯了什么过错?他不会的,决计不会的,大人可不能冤枉他的!”
媱嫦面色和善,唇角微扬着连连点头:“婆婆放心,元大人清正廉明人尽皆知,不过是被些腌臜事情缠住了,我来是为还他一个清白的。”
“如若元大人真有罪,来的便不止我一个了。”
老妇长舒了口气,立即躬着身请媱嫦入府。
元家房舍简陋,门庭斑驳。院内辟出一处一丈见方的药圃,养着几样喜寒的药草。
“都出来都出来!绣止府的大人要问话!”
老妇一进门便喊着女儿和儿媳,她喊完还回首对媱嫦说道:“大人见谅,家里两个孩子跑出去玩了,不过他们也不懂什么,大人若要问话,我这便喊他们回来!”
“不必了。”媱嫦笑着,依旧是和善模样。
东厢走出个年轻妇人,瞧着与元芜年纪相仿。布衣布裙,眉眼倒是和善。
西厢出来个姑娘,嘴唇略薄,穿着条鹅黄的雪缎下裙,发间还插着支双蝶银簪。
媱嫦瞥了眼她的绣鞋,浅笑着道:“这便是元大人的妹妹吧?早听闻元大人最喜欢他的妹妹,看来的确如此。”
那姑娘没答话,蹙着眉头走到院内,打量着媱嫦的目光很是无礼。
元母扯着笑脸描补:“这丫头被她阿兄宠坏了,大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无妨。”媱嫦回看向她,问,“你看我做什么?”
元姑娘盯着她发间的红发带,轻声回道:“大人的发带是顶好的宫锦,其上的明月石熠熠生辉亦是珍品,真是浪费。”
媱嫦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带,笑着与她闲话:“这个么?我阿姊做给我的,大抵是随手扯的余料吧,我也未曾在意过。”
元姑娘抿起唇,不答话了。
元母去到她身旁,扯了她一把低声骂着:“大人位高身贵,用什么都配的,你莫要多言,不会说话便把嘴闭紧了!”
媱嫦听着她这尽是提醒意味的话,心中冷笑。
她走到那块药圃旁,甚是随意的问着:“元大人还懂药理?”
“是呢!”元母紧赶着跟上,言语间多了抹自豪意味,“我家祖上皆是医者,栎明自小耳濡目染,这些都是懂的——莫说是药理,便是左右邻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能给诊治妥帖了!”
她说着话,目光始终落在媱嫦身上,为自己儿子争功添彩的意味十足。
媱嫦却问:“栎明?是元大人的字?”
“是呢!我家祖籍栎照,栎明他是栎照县头一个秀才,这字是县太爷给取的!”
提起儿子的光辉,元母的眼角眉梢尽是欢喜得意。
媱嫦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程聿给宁浮的那首诗里,第三句的“月明食霜天”,她之前以为是指岳明的。
现下看来,指的亦可以是元芜。
媱嫦微皱起眉毛。
程聿到底知道多少事?
他今日几乎就没离开过绣止府,却好像把这一切变幻尽握掌间。
这人,真可怕。
再想到程聿方才对自己的试探,媱嫦没来由的觉得脊背发寒。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元姑娘:“姑娘闺名是?”
若是程聿所言真的是指元芜,那其后的“霜天”又是指什么?或者说是……指谁?
刚才在门外,她听到埋怨元芜的声音正是这位元姑娘的。
元芜让她做了什么事?又是否与今日的事情有关?
元姑娘有些拘谨模样,垂着眼睛回答:“元薇。”
“可有小字?”
“并无。”
媱嫦略有些失望。
她看向元母,道:“婆婆,带我去元大人房中看看吧。”
“好好好,大人这边请。”
元母直接带着她走向东厢,没瞧见自己的儿媳一般,越过她直接推开了东厢房门。
媱嫦站在门边,看着元芜的妻子道:“嫂夫人一起吧?”
“她一个妇人……”元母开口想要阻拦,话才说出一半便自觉不对,赶忙说,“你还不进来?难不成要大人去请你?”
元夫人大抵是早习惯了婆母如此待她,脸上连丁点儿不满都没有,跟着回到他们的卧房。
这东厢三间房,一间花厅,左右分别是卧房和书房。
媱嫦先去了书房。整面墙的榆木书架,上边摞满了书册。
她在书架旁细看,元母跟在后头絮絮地说着话:“栎明自小便爱书,这些书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不过这也是好事对吧?正合他在弘文馆的差事……”
媱嫦翻看着架子上的书,并没什么特别的。
她突然转过身,盯着元芜的夫人问:“元大人的外室住在哪儿?”
她如此突兀的发问,元夫人和元母都愣住了。
元母反应倒是快,一拍腿便哈哈笑着说:“大人打哪儿听来的谣传,我儿洁身自好,怎会有……”
“闭嘴。”媱嫦之前的好颜色尽数收起,眼眸里泛起的寒光让元母立即便闭上了嘴。
她盯着元夫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而后道:“我问你,你若不如实回答便是阻碍绣止府查案,你一家的脑袋都不足以抵过。”
元夫人脸色惨白,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婆母。
“别看她,我问的是你。”媱嫦随手把手里的书丢到桌上,绕过桌案走到元夫人面前,她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自己,“说。”
“我、我……”元夫人颤抖着狠咽了口唾沫。
“想想你的儿女,嗯?”
媱嫦的眼底划过戏谑的笑:“为着一个与你夫君有染的女子赔上他的前程和你们一家子的性命,值得么?”
元夫人还没说话,听到这事会影响到元芜前程的元母立即开了口:“我说!我说!”
“那女人也算不上是栎明的外室,她就是个云楼舞姬!根本就没进过我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