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笑在捅完了这一刀后就彻底废了地瘫坐在地上,在最后憋着了一口气没让自己没出息地倒在溪囊的身上。
在她倒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被她捅出来的口子,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线条的内壁。
溪囊——这究竟是个什么鬼怪……
好在即使是线条的伤口,但好歹有了点作用,溪囊僵直着没动,可是手上的娃娃被他松开掉在了地上,脸上一直天真可爱的孩子模样也被狰狞替代。
他不可思议地抖着手,想碰又不敢碰地一直虚放在伤口前面,指尖都应强烈的发抖而弯曲了。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痛和空无,正在从那个破了的洞口源源不断地把这些情绪传到心脏上。
溪囊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他要怎么解决?要怎么办?
他完全没有概念。
他只能呆呆地站着。
艾笑都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了。
溪囊的所作所为是为恶毒,可他现在的这个茫然无知不知所措的样子……
艾笑在想,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安平?!”
在麻木的疼痛到来之前,艾笑放弃了再进行这样的思考,“镜子?!”
砰砰砰三下,艾笑听到背后传来的烟花放出来的声音,可她已经没办法把头扭过去了。
突如其来,艾笑就被揽进了一个怀里,可能是心理上有所依靠,身体的疼痛好像好点了。
“再不来我就要疯了……”
“这个溪囊古怪的很,你现在是动不了吗?”安平徒手将艾笑的汗水擦干净,把她的眼睛捂住,让她背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动的了,就是困难还疼,”艾笑紧紧抓着安平的手,用力到都掐出了白痕,“那只手跟骨折了一样,身上僵着疼……嘶,别别别……”
安平第一反应就是想搂着她的腰把她扶起来,只不过刚碰上去,艾笑就低喊了一句。
隐忍地呼痛。
“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任款冬一进来就用枪直接指在了溪囊的脑门上,咬牙切齿,“那些女孩做什么了要受到你这样的对待?!”
“你也像对待她一样对待那些女孩?”任款冬不管问什么,溪囊都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你踏马给我说句话!”
任款冬看着溪囊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样子,把枪放了回去,用手掐着溪囊的脖子,“我在问你呢!说话!”
溪囊接触到了人类的温度,这才不再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不动,用惯常欺骗女人的方式可怜巴巴地看着任款冬,指了指自己破了个洞的肚子,“疼……”
“为什么想要娃娃?”
苏明镜蹲坐在艾笑旁边,看着艾笑紧闭着眼睛难受得紧,心里就越发烦躁。
“娃娃好看……”溪囊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看到苏明镜的那一刻,眼睛也蓦地一亮,和看见艾笑时的眼神差不多,赵耀祖一看溪囊这德行就下意识过去拦着,可他已经略过了任款冬,对着苏明镜开始撒娇了,“姐姐也好看……姐姐,我疼……”
“他对这些都没有意识,没有概念,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杀人,什么叫夺魂,”艾笑尽量减缓着自己的呼吸,借此尝试减缓疼痛,所以声音显得比平时虚和轻的多,“他甚至对受伤都没有概念,你们现在都站在这里,谁身上不带着威胁感,你们看他对这个有反应吗?”
溪囊懵懂地看着所有人,视线一直在苏明镜和艾笑身上飘忽不定,看起来还在犹豫纠结到底谁才是他想选的人。
“谁稀罕他到底什么反应……”
赵耀祖看溪囊一直用一副要掠夺的眼神看着苏明镜,直接一个人挡在他的视线前方,刚想撸起袖子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几百几千岁的老妖怪,溪囊眼里的亮光就突然暗下来了,他看着赵耀祖,一声不吭,看起来很不开心。
“你……”
溪囊没耐心等赵耀祖说完,就突然对着他开始尖叫,手一直指着他,只是尖叫,用尖叫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直的尖叫,声音大的刺耳,真的是一个孩子在无理取闹时会发出的嘈杂尖锐的声音。
安平皱着眉看着溪囊。
任款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方式’弄得有些无措,呆站在后面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去阻止。
赵耀祖则是捂着耳朵,每想靠近一步,溪囊的分贝就高一分,让他脚步都不敢挪动一下。
艾笑和苏明镜则是冷眼看着溪囊。
“你帮我扶着。”安平的三颗银珠对着溪囊一点反应都起不起来,他干脆地走到溪囊面前,无视了他令人难受的尖叫声,直接将他的后颈掰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手一使劲,掐住了穴位,让他晕倒在地上,然后看着他趴在地上,没收住,狠狠踹了一脚过去。
“像个人类,可又是鬼怪。”艾笑咳嗽了两声,声音已经变得喑哑压抑了,“这不会就是他不合群的理由吧,不是故意自作清高的不合群,而是本来他就是游离在外的不同的鬼怪。”
“而且摄像头没办法拍到他。”任款冬看到安平雷厉风行地直接把他按倒在地,不自在地说道,“他这样的,在人类,在你们所说的那个地方,都没法生存。”
“可这也不是理由。”任款冬厌恶地看着这个‘小孩’,将他粗暴地扛了起来。
“你刚刚才说摄像头没法拍到,”赵耀祖眼看着任款冬就要离开,及时拉住了他,“现在干嘛?准备把他带到警局去问责?你要怎么解释记录设备没有人?又要怎么让人相信一个屁点大的小孩能杀人?还是冻死人的方法?”
“你们能怎么样?连进门的能力都没有,还是我开枪进来的,”任款冬不耐烦地说道,“这东西不完全属于你们的鬼怪界,那就放在我这里处理,总得有人向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的家属道歉。”
“动动脑子,别这么冲动,”安平低声宽慰着艾笑,让她忍住一下疼痛,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先和我回去,处理一下艾笑的伤,其他再说。”
艾笑被公主抱起来的一瞬间闷哼了一声,直接咬在了安平的胳膊上,“疼……”
“我知道,我知道……”安平不在乎胳膊上传来的火辣的感觉,轻轻吻了一下艾笑的脸颊,“马上带你回家。”
“影子鬼,叫孟婆来帮忙。”
任款冬被赵耀祖看着,没办法离开,艾笑的痛苦的表情他也看在眼里,便面色不虞地跟上了他们。
安平艾笑以及影子鬼走在最前,他则走在最中间,赵耀祖和苏明镜则跟在最后面,看着任款冬。
“你们现在已经嚣张到连普通人类都不忌讳了?”
孟婆将自己彻底用黑袍遮起来,脸上也戴上了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任款冬一个人单独靠在离他们一米处的墙面上。
“那要问问你的小影子了,”赵耀祖躺坐在懒人沙发上,几人都围在艾笑身边,旁边还随意扔了一个溪囊,“能治吗?”
“魂魄欲脱不脱导致的肢体僵硬,又因为强行自我控制而硬生生用蛮力掰扯导致的伤痛,当然能。”
安平握着艾笑的手,不停地拿湿毛巾帮她擦汗,“你知道溪囊?”
这话一问出来,旁边很好地将自己定位为外人的任款冬也走了过来,气场极强地站在赵耀祖身边默默地听着。
“一个小东西而已,”孟婆没把注意力放在溪囊身上,她抽出了几根银针,上面还附着着薄薄的一层冰霜,“很久没见了,他怎么了?”
“杀人,现在就躺在你边上。”
任款冬冷着嗓子说出了这件事,他看了看手上一顿的孟婆,又看了看做贼心虚的影子鬼,还有后面那个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溪囊。
所以现在的鬼鬼怪怪都是些孩子是吗?
“溪囊杀人?”
孟婆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样,“那些孩子真可怜……”
“嘶……啊……”
艾笑握紧了安平的手,不停地发出痛哼声,即使她已经掩饰了,可还是会有些支离破碎的单音节不断地冒出来。
“忍着点,没有办法,这是最快让你解脱的方法了。”
孟婆知道会很疼,只能把安平的毛巾扭成团,塞在艾笑的嘴里,“实在受不住就咬着。”
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扎了数不清的针在艾笑的身上才算完,艾笑现在整个人就像只刺猬一样浑身是刺,因为这些银针,她还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直愣愣地躺着。
“她左手臂的骨折纯粹是因为自己太过用力反抗才导致的,这个你们得去人类的医院处理。”
孟婆喂了一颗安神丸给艾笑,让她沉沉睡去能好受很多。
“等她醒了带她去看看就行,其他的没问题了,我离开之前会帮她把针拔走。”
“那么现在,”孟婆将将黑袍的帽子摘了下来,席地而坐,“让我们谈谈溪囊,他做了什么?娃娃吗?”
“你踏马知道?”任款冬看着这个浑身黑色,举止怪异的女孩,第一次对着这样年纪的人爆了粗口,“你踏马知道这些事情你却不阻止?!”
影子鬼听到任款冬这话也愣住了,喉咙像是被外力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头一次的,他用一种说不清看不透的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比他年纪还要小,但是给予了十足的尊敬的孟婆。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她是一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妈妈,我做她爸爸,我做她妈妈,永远爱着她……”
苏明镜听到孟婆用稚嫩的语气唱出了这首儿歌,觉得毛骨悚然的。
更毛骨悚然的是,溪囊听到这首歌后就开始有了动静,从手指开始,有了轻微的颤动。
“溪囊,一个介于人类与鬼怪之间的人。”孟婆掏出了一个瓷碗,将中指伸进碗内,顺着碗壁匀速打转,嘴里念念有词,空无一物的碗开始渐渐涌起了透明的带着清新气息的液体。
孟婆在溪囊还未完全产生意识前将瓷碗扔掷在他头顶,液体在空中形成漩涡的形式,将溪囊笼罩起来。
“我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很多很多年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我还不是孟婆。”
“他是人类与鬼怪相爱所产生的‘怪物’,因为两种种族的之间命定的不可融合,所以受到了诅咒,在他出生后,父母便双双死去了。”
“溪囊从小就是被欺凌长大的,这首歌是他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觉得和自己很像,从此以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他执迷于这首歌,然后运用自己的能力去夺人魂魄将那些魂魄放进娃娃里,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更应该说,他把这些娃娃当做自己。做爸爸,做妈妈,永远爱着它。”
“所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去制止。”任款冬还看在她不过是个孩子的份上,所以一直好好忍着,没有直接粗暴地去对待她。
等到液体全部流尽后,孟婆将那个瓷碗重新收回,缩小放进自己的袍子内。
“当初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有上升到杀人,只是抽出了一缕魂魄,无伤大雅,在阴差发现这件事后,那些魂魄也全数归还了,没有发生任何事,”孟婆平静地说道,没有歉意,也没有愧疚,“而且当时我只是个小跟班,没有任何话语权。”
“溪囊被抓起来关押着,三百年都不见天日,与外界没有任何交流,三百年刑期到了,他便被释放了。”
孟婆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只是没想到他变本加厉了。”
“我会带他去地府,这次——”孟婆想了想,“要么死刑,要么永远地被困在地下吧……”
“时间到了,”孟婆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将扎在艾笑身上的银针一一卸下,然后接着说,“剩下的就由你们自己处理了,溪囊我现在带回去,辛苦了。”
“等会影子鬼也陪我回去一趟,然后顺便把那几个可怜的孩子的名单给我,轮回之路……我会多多照顾的。”
“不行,我要把他带回警局,那些家属还……”
孟婆猛地站起来,将面具摘下,直愣愣地用眼神盯死任款冬。
拉扯开面具时手用上的力度让她挂在脖子上的项链被看到,一阵飘香从里面传出,安平能看见那股常人所无法看见的香气,正飘向任款冬的鼻子。
任款冬的眼睛立刻就没了焦距,愣在原地。
孟婆将放在袍子里的药瓶扔给了安平,“等会喂他喝下,什么都不会再记得。”
“那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