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丽华的软磨硬泡下,阴识第二天就揣着金元宝去新野县衙找新野宰行贿,企图把刘秀给捞出来。
新野县衙的后堂跟前院是通着的,但是后堂后边还有一个小院,名义上是供县衙的值班干部值夜班时休息用,其实就是专门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不过,新莽年间,官员的吏治十分腐败,贪污已经成了明目张胆的风气,很多官员都是明着受贿,那个隐秘的小院就很久没有去人了。可新野宰一听阴识来了,掐指一算便知道他为谁而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破天荒地将阴识引到了那个快要荒芜的小院中去。
院落中杂草丛生,树木枯萎,一口枯井都已经积满了落叶,房间内的桌椅板凳都落满了灰尘,连口茶水都没得喝,甚至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阴识和新野宰已经是老熟人了,也不用拘泥于那些小节。
新野宰屏退左右,将门关紧之后,阴识就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说话功夫就往新野宰手里塞了一锭金子。
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没想到新野宰听罢,竟然紧皱眉头,有些犯难地对阴识说道:“次伯啊……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此事太过复杂……”
新野宰一开口,阴识就在心中暗自骂道,草!娘希匹!这个黑心肝的新野宰,一锭金子都他娘的嫌少?以前老子过来捞人,什么时候花过整整一锭金子?
麻痹!要不是因为刘秀是自己宝贝妹妹的心上人,老子扭头就走……
于是,阴识又往新野宰的手里放了一锭金子,陪着笑脸说道:“哎咦~不复杂,不复杂,大人您神通广大,在您这里还有复杂的事吗?”
“这……次伯啊……这不是钱的事……”
没想到,新野宰的脸上依然露出为难的神色,两锭金子攥在手里就像两个滚烫的火球一样,拿也不是,扔也不是,烫手……
好家伙,看来还真不是钱的事……
阴识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不禁疑惑地说道:“大人,刘演的门客犯法,而刘秀只是刘演的弟弟,抓他似乎不太妥当吧。况且,刘秀平日里本本分分,还是个太学生,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啊……”
阴识说到这里,新野宰连忙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道:“次伯啊……这些都是小事,跟这个没关系。”
“啊?那跟什么有关系?”阴识更加疑惑不解。
新野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次伯啊……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谶语?”
“什么谶语?”
“刘秀当为天子……”
草!原来问题的根源在这里……不会王莽也听了这句鬼谶语,所以在全国范围内捕杀“刘秀”吧,那可就遭了……
新野宰顿了顿,接着说道:“次伯,据说国师公刘秀就是因为这句谶语而改名叫刘秀的,他在临死前仍然对这句谶语深信不疑,说自己是改了名的刘秀,不是真刘秀,所以才当不成天子。圣上他老人家对这件事很上心,密令本官只要抓住叫刘秀的人,一律送到京城去,杀了……”
草!果然,一句谶语,惹不起王莽那个老王八蛋。如此说来,刘秀这事还成了钦案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阴识依然十分淡定,他冷笑了一声,戏谑道:“呵呵……大人真觉得这个刘农夫能当天子?”
新野宰听罢,也呵呵一笑,道:“不能,不能,可是他叫刘秀,这件事可是圣上他老人家的心病啊……”
阴识顿了顿,又往新野宰的手里放了第三锭金子,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新野这屁大点的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圣上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你抓了一个叫刘秀的……”
三锭金子捧在怀里,新野宰心情忐忑,想拿又不敢拿,仿佛怀里揣着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皱了皱眉头,为难地说道:“这……话是这么说,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事万一传扬出去,那可是欺君之罪啊,我有几个脑袋让圣上砍啊?”
草!娘希匹!好说歹说就是不行,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刘秀真被送到长安让王莽杀了,自己那个宝贝妹妹还不得寻死觅活的……
阴识那双漆黑的眸子提溜一转,顿时心生一条妙计,戏谑地笑了笑,开口说道:“洞香椿的紫云姑娘,大人喜欢很久了吧,我这就命人花重金将紫云姑娘赎买出来,明日便送到大人府上,大人意下如何?”
洞香椿是宛城最大的风月场所,而阴识口中的紫云姑娘便是洞香椿的头牌花魁,南阳大大小小的官员多多少少都和这位紫云姑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其中就包括这位新野宰。
眼下,阴识放话要将紫云姑娘赎买出来送给新野宰当小妾,新野宰当然求之不得。
但是,阴识的举动看上去是行贿,实则是要挟……
问题就出在新野宰的这位夫人身上……别看新野宰官职不大,他的夫人来头可不小,姓甄,甄氏,王莽的女婿大司马甄邯就是她的亲戚。
所以,新野宰的这位夫人可得罪不起……
而偏偏这个甄氏还是个醋坛子,母夜叉,不许新野宰纳妾,更别说出去飘唱了。
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前程只能忍了。可现在阴识明摆着就是要把自己和紫云的那点破事捅到家里去,打翻了醋坛子,这还如何得了?
于是,新野宰连忙厉声制止道:“次伯,此事万万使不得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位……”
是的,阴识当然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阴识轻轻地叹了口气,假装一脸为难地说道:“哎……大人不为金钱所动,阴识只有以色诱之,不是君子行径,实属无奈之举啊……”
这一回,新野宰算是听明白了,阴识就是在要挟,事办好了便也罢了,他拿钱,阴识捞人,皆大欢喜。若是办不好,阴识就干脆把他和紫云那点破事给捅出去,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犹豫了半晌,新野宰终于决定妥协,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哎……这样吧,阴次伯,你再给我加十石大米,明日就可以领走刘秀。只是,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啊!”
十石大米可不是个小数目……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比金子还要珍贵,新野宰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毕竟,人家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
阴识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道:“一言为定!”
新野宰的脸上依然还有一丝疑虑,顿了顿,接着对阴识说道:“只是……本官尚有一事不明。”
阴识道:“大人请讲。”
新野宰答道:“次伯兄与那刘秀关系匪浅?为何会如此设计相救啊?”
阴识听罢,微微一笑,答道:“哦,大人有所不知,那刘秀行侠仗义,早年曾经救过舍妹的性命。现在刘秀身陷囹圄,舍妹投桃报李,整日央求在下设法救之,在下执拗不过,只好从之。再者说,知恩图报也是人之常情嘛……”
新野宰听罢,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冷笑了一声,道:“呵呵……次伯,不会是令妹慧眼识玉郎吧?”
阴识听罢,赶紧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哎咦~大人切勿妄言,舍妹自幼娇生惯养,眼界甚高,王孙公子都未曾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农夫呢?”
新野宰微微一笑,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接着说道:“不对吧,次伯,听说令妹倾国倾城,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这些年去阴家求亲的豪门子弟如过江之鲫,令妹都未曾正眼看上一眼,如今却对这个刘秀如此上心……”
顿了顿,新野宰接着说道:“想来这个刘秀虽然是一介贫民,可也终归是前朝刘氏后裔……而眼下南阳旱饥,刘秀的田却独获丰收,实在是奇事。况且,刘秀看上去英姿挺拔,器宇轩昂,不似寻常之人,难不成这‘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语是真的?”
阴识听罢,顿时心头一紧,心想,草!坏了,言多必失,刚才话说多了,让这个黑心肝的新野宰又展开了无限联想。不行!得快刀斩乱麻,赶紧捞人!
于是,阴识赶忙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唉咦~大人多虑了,那刘秀也顶多就是种田勤快些,长得俊俏些,即使舍妹一时之间对他芳心暗许,也断然没指望那虚无缥缈的谶语能带来个屁的皇帝女婿,惭愧、惭愧啊……”
新野宰听罢,倒也没有继续难为阴识,而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呵呵……令妹号称‘南阳第一美人’,刘秀这小子竟然能俘获令妹芳心,实属艳福不浅啊……”
最终,阴识顺利从新野宰手中捞出了刘秀。
只不过,在最后一刻,新野宰已经对“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是啊,当年的汉高祖刘邦不就是个小亭长么,地痞混混,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不是照样打天下,当皇帝?现在这个刘秀比起他的老祖宗刘邦,那还是个上过太学的知识分子嘞……
而这个阴识,怎么看怎么像那个一眼相中刘邦,硬是不要一分钱彩礼,非得将女儿嫁给刘邦的吕大爷……
大争之世,一切皆有可能……
其实,新野宰不是不相信谶语,而是眼下到处都是农民起义,他已经不会对王莽这个身处漩涡中心的皇帝绝对忠心。这个时候,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谁会一条路走到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