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离开后，康福养老院少了些欢声笑语。
然而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日子久了，老人们也就都慢慢释然了。
何瑞隔阵子就会发微信视频过来，那一天对于老人们而言，就像是过节似的。
顾茉这边还好，并没有随着何瑞离开，两人就此疏远，反而比从前更加热乎了。
两人认真谈起了跨洋之恋。
都说爱情最好的模样就是互相分享日常，即便是芝麻点大的事情，两人也会告诉彼此。
何瑞在英国，基本上每天都会和顾茉分享。有时候顾茉听着听着，觉得自己也跟着何瑞一块儿出国了。
对于顾茉而言，出国见世面，以前她想都不敢想，但是现在她没事的时候也会想想。
何瑞说过，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句话她已经刻进了自己的脑袋里。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坐上飞机，出国看看欧美国家的老人是如何养老的。
日子不徐不慢，到了盛夏七月，上海和江苏隔着不远，大夏天也是酷热无比。
老人们变得食欲不振，护工们对老人家的照顾，不减反增。
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王奶奶，最近几乎是一点食欲也没有，顾茉每次喂饭都不乖乖吃。
没辙，为了激发王奶奶的食欲，顾茉这阵子吃饭都和王奶奶一块儿吃。
她吃一口，王奶奶像个小孩子似的，跟着也吃一口，吃完了顾茉还会奖励她一颗大白兔奶糖。
王奶奶总是问，“何瑞上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来看我呀？”
顾茉每天都会解释一遍，第二天王奶奶照样会再次问起来。
顾茉原本以为这个夏天会和往常的夏天无二样，然而这个夏天似乎不太友善。
家里发生了一件几乎摧毁所有人心态的噩耗，顾茉毫无准备，被现实重重一击。
顾振东在东家的房子里，前一秒还站在木梯子上刷油漆。下一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好在王鹏就在旁边，条件反射一般抓住了大舅子。
几个工友喊了半天，人中也狠狠掐了几遍，顾振东一动不动。
林工怕出事，赶紧让顾振东两个妹夫送顾振东去了医院。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沉着脸告知王鹏、马树杰，“病人得了尿毒症重症，你们怎么还让他做工呢？”
“医生，我......我们不知道啊！”
“病人太能忍了，这病早就该出情况了，他一直忍到今天才晕倒，已经算是毅力超常了。”
“医生，我大舅子还能治吗？我听说这病换肾还能活！”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如果早点住院接受治疗，换肾活下去的概率很大，但是现在太晚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王鹏拉着医生的手臂，情绪激动道：“医生，我们愿意试试。如果换肾能让我大舅子活下去，我们的肾都可以给他。”
马树杰想起大舅子上回不要命地救他，冲着医生说，“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救救我大舅子，他才五十岁出头的人啊！”
医生忖度了一番，说，“失败率很大，病人时间拖延太长，可能会白费了你们的肾。”
“医生，没事的，人有两只肾脏，浪费一只没事儿，我们都认！”
医生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被家属的真诚感动了，“我们会尽快开会讨论，你们先办理病人住院手续，听我们通知。对了，家人的肾脏匹配值较高，赶紧通知他的直系亲属。”
......医生离开后，两人愣在原地许久。林工打来电话关心，半天电话里面都没有声响。
马树杰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当场吓得语无伦次，一个大男人眼泪瞬间迸了出来。
“老天爷啊，你太不公平了，我大舅子这么好的人，你怎么忍心......”
王鹏心里乱糟糟的，抱着脑袋沉默了半天，猛地站了起来。
“别哭了，这事情不能瞒着嫂子，必须赶紧告诉她。
刚才医生说了，直系亲属的肾脏匹配值更高，说不定茉茉和沥沥也得来医院。”
马树杰抬起头，眼泪巴巴地看着王鹏，“我听你的！”
王鹏立刻拨打了嫂子蔡瑜的电话，蔡瑜正在厂里上班，和一群妇女有说有笑。
“蔡瑜，你们家男人越来越瘦了，我乍一看都没认出来。”
“老实交代，你们一把年纪了，是不是还那个那个啊？”
“一周几次啊？有这个数吗？”
蔡瑜不羞不臊，五十岁出头了，当着厂里男人也敢说这些。
看着一群妇女八卦的样子，蔡瑜挺了挺丰满的身姿，“就不告诉你们！”
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王鹏的电话，蔡瑜没好气地说：“哟，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又要借钱啊？
王鹏，我可告诉你，上回十万块钱你还没还，现在一个钢镚儿我都不会借给你。”
“嫂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问你借钱的。”
蔡瑜冷笑了一声，“那你找我干嘛？和你老婆顾秀芬闹别扭了？还是不愿意照顾老太婆了？”
王鹏心口一横，“嫂子，出事了，大舅子刚才在东家房子里面晕倒了。”
“什么？”蔡瑜拔高了声调，“王鹏，你别诅咒我男人！”
“嫂子，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这事情我王鹏绝不会开玩笑，树杰就在我旁边。
他人比我老实，不信你问他，大舅子这会儿在镇上医院呢！”
蔡瑜心里沉了下来，察觉出王鹏的语气不像是撒谎，他也没有这个胆量撒谎。
“振东，他.......他出什么事了？”蔡瑜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问道。
“嫂子，医生检查说大舅子得了......得了尿毒症！”
尿毒症？
听见这三个字，蔡瑜身子往后一阵踉跄，被路过的副厂长扶住了，“蔡瑜，你这是怎么了？”
蔡瑜握着手机，呆若木鸡似的杵在原地。
隔了许久，蔡瑜像是一口气被抽走了，“我马上到！”
“好的，嫂子，你路上慢点儿，我和树杰在这里哪也不去。”
挂断电话，蔡瑜看向身旁的副厂长，眼泪像失修的水龙头。
“副厂长，我......我可能要请假一阵子了！”
“别急，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我男人出事了，突然晕了过去，医生检查说是得了尿毒症。”
蔡瑜哭着蹲了下来，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副厂长忙安慰道：“别哭了，我给你批假，你赶紧去医院。对了，厂里司机老余这会儿在，我让他开车送你过去。”......
余师傅开着车，蔡瑜坐在后头哭成了泪人，“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振东啊，你别丢下我啊——”
“你先别着急，这方面我有经验，前年我爸也差一点出事。
我先送你回家取银行卡，这病肯定是要花钱的。
你收拾一些住院和陪护用的生活用品、衣服，然后再把儿子安顿好了。”
提起儿子，蔡瑜泪流得更猛了，“沥沥在学校上课呢，我得找个人去接他放学，把他吃喝安顿好了才行。”
“你两个小姑子不是在村里嘛，让她俩帮个忙，替你照顾沥沥一阵子，大家都是亲戚嘛！”
蔡瑜点了点头，眼下只能这样了。
回到家，她麻溜地收拾好了住院用的东西，拿着现金和银行卡放进了包里。
“余师傅，您等会儿我，我去和两个小姑子说一声。”
“好的，别着急，我等着。”
蔡瑜先去了大姑子家，王鹏欠他们家十万块钱，顾振东一直不让收家里人利息，顾秀芬一定不好意思拒绝她。
来到顾秀芬家里，发现家里没人，想着顾秀芬肯定在田里干活儿。
蔡瑜拼命朝着田的方向跑着，一路上心急摔了几个大跟头，村里人问她什么，她都不吭声。
见到顾秀芬在除草，蔡瑜唤了一声，“秀芬——”
顾秀芬转过头，脸被太阳晒得黝黑，笑起来牙齿显得格外白皙，“嫂子，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搞得这么脏！”
“秀芬，你哥.......你哥他........”
顾秀芬眉头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镰刀，“嫂子，我大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