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听他为自己说话,气便有些平了,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我便是恼他这个!一个做小叔的倒来对嫂子指手画脚!”
莫骄却不懂她到底在计较什么,说道:“老四这事虽然做的不对,可他不也没有说你什么不是么?只不过是把秦婆子送回凤仪苑罢了。”
吴氏瞪他一眼:“他这么做已是打了我的脸,还要怎样?难不成要他扯着秦婆子来找我理论才算是?”
莫骄在外虽然善于钻营,但却对内宅的事却不甚擅长,还是没听懂吴氏怒点究竟是什么,只好说道:“话虽如此,你却也不可轻易与他闹翻脸。绸缎铺子连年亏空,老二夫妻贪着公中的银子弄私房,老太太非但不管反而帮着他填补,她那点私房怕是也快被弄得没有了!你嫁妆所剩不多,媳妇的眼下也不好动,如今府里只有老四是财主,我还指老太太从他手里弄银子用呢。”
吴氏哼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自然都知道。我只是心里气不过,老四踩我也倒罢了,他是个孤拐性子,向来随性惯了,做事最没有考量。可是连老太太却也帮着他瞒我,我在府里熬这么多年,倒熬成了个贼!
要说老四以前也不这样,去了一趟湖州回来倒变了个人似的,十分难缠起来。还有七丫头,不但哄得老四都听她的,连老太太也都快要被她唬住了。”
莫骄想起武昭死后他几次找莫骏,明里暗里想要把武昭嫁妆里的田产地契归莫府公中,莫骏却从来不搭茬,便说道:“也不知湖州老宅里的那些孤老给他支了什么招,把老四倒说得起了异心。你如今千万不能逼得四房太盛,免得老四提起分家的事,可就不好了。”
“分家?老太太还在,他怎么能分家?”吴氏叫道。
宋昭的大笔产业她还没弄到手呢,怎么能分家?
在觊觎四房财产这件事上,莫骄是和她同心的。当初惠安长公主进门时,莫骄虽然没看到嫁妆单子,但莫老太太和吴氏都不止对他提起过那单子上所列的嫁妆:“除了库房里的外,更有数不尽的田产……江南的水田、桑田、茶园,东寺街好几层的大铺子,京中几处大宅子……”
莫老太太和吴氏皆如是说,他自然放在了心上。
那些东西既然被武昭带到了莫府,那就是他们莫家的,他是长子,自然要给他。
不过那是后话,只要东西还在莫家,就跑不了的,早晚会到他手里。
莫骄眼下有一桩更要紧的事要和吴氏商量,当初祖母为他求娶吴氏时,曾对他说:“吴家三姑娘虽是嫡出,相貌却极其丑陋,不然以吴家的门第哪会同意与咱们结亲!”
记得他当时对祖母说道:“娶妻娶德,孙儿正需要吴家姑娘这样的妻子。”
他出生在莫家没落之际,从开始读书识字时莫老太爷便一直对他讲“光宗耀祖,复兴莫家”,他也把这八个字深深的刻在了心底。他并不介意未来的妻子长相如何,只要求她要出身名门,有见识,有教养,能给他仕途上的助力,帮他“光宗耀祖,复兴莫家”。
吴氏进门后虽然没有他所期望的那么好,但终究是出身世家的小姐,偶尔他对她说起朝廷里官场上的事,她也能建议一二。
所以莫骄有时有事找不到人说时,也会和她商议。
尤其今天,他乘着休沐找来儿子想要和他说说朝中的事情,哪知却被莫少松三言两语给噎了回来:“儿子如今不过是一介举子,哪里有资格谈论朝廷大事!”
莫少松说完甩袖而去,接着吴氏便和他闹了起来,害他差点忘了正事。
莫骄要和吴氏说的,正是眼下朝堂中的有关莫家兴衰的大事。
自前年废太子宋忱被幽禁南宫,紧跟着皇后去世,两年来三皇子楚王宋恒一直被皇上疏离,孙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许王宋恪却渐渐得到皇上重用。
随着朝廷格局的变化,朝中几派势力也渐渐分明起来,拥护废太子宋忱的正统派有之,拥戴嫡出的宋恒嫡庶论有之,支持新秀宋恪的唯贤说也有之,其他四皇子靖王五皇子陈王,甚至八皇子恭王,也都各有拥趸,朝堂中出现各派分庭抗礼之势。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如今被皇帝日渐宠信的宋恪。
前些日子莫骄在何有道那里听到风声,皇上宋渊的身子已经渐渐不好起来,朝中也已经有人开始提起册立太子之事。
莫骏隐隐觉得自己也到了该站队的时候。
但成王败寇,从龙之功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这终究是关系身家性命的事,他需要家人的支持。
莫少松不愿听他说,他只好和吴氏商议。
想到这里,莫骄对一直在旁边装隐形人的金燕道:“到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又对吴氏说道:“你跟我来。”说着起身向内室走去。
吴氏见他走进内室,脸不由一红,心猛地一跳,虽然跟在了他身后,却低声嗔道:“还是白天……”
莫骄面皮一僵,没有说话。
进到卧室后,他走到桌边坐下,并示意吴氏坐到他近前。
吴氏见自己会错了意,大为尴尬,胡乱拉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莫骄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注意她的情绪,见她坐了过来,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听我说,如今咱们非但不能去找老四闹,反而要和凤仪苑交好。七丫头不是说从秦婆子房里搜出来的东西是她交给保管的么?你便顺着这话,去对秦婆子说前次是误会了她,让她仍旧回凤仪苑……”
“这是为何?”吴氏没想到莫骄兜了这么大圈子,竟是让她去给秦婆子赔话,不由跳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道理?难道是要我去给个婆子下话不成?”
莫骄按她坐回椅中,正色道:“你先莫恼,听我细细说完。”
吴氏见他神色郑重,只好按捺住心里的怒意,问道:“那你让我那般做到底有何用意?”
莫骄道:“太太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说。”
“……当今皇上的两个嫡出皇子,大皇子被幽禁南宫,三皇子楚王失了帝宠,他们的外家靖国公府如今更是败落,国舅李儒多年前在北疆失踪,至今毫无音讯,而今靖国公府嫡支连继承爵位的男丁都没了一个,皇上虽然顾念着李皇后给靖国公府留了爵,怕也没有了什么指望。
反观二皇子许王,却如日中天,他本就是份位仅次皇后的孙贵妃所出,现今又得了皇上的宠,任着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孙贵妃在宫中也代为执掌六宫,娘家武安侯府更是兵权在握,长兄孙贵任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坐镇京城;次兄孙福任大同府总兵,手握兵马十数万。”
吴氏渐渐听出些眉目来:“老爷的意思是……想要莫家依附许王?”
莫骏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吴氏有些疑惑道:“皇上登基至今不过两年,如今便论储君之位是不是有些过早?”
莫骄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皇上登位是兄终弟及,他与先帝年岁相差并不太多,况且他素有头风旧疾,那天我在何尚书家吃酒,尚书大人说起皇上的病情……”
他对吴氏耳语了一番。
吴氏先是听得迷茫,渐渐露出惊怕之色,两年前先皇驾崩时那场宫变,她想起来犹自心有余悸,武昭和皇上决裂后,她更是终日惶惶,涉及皇家的事……
“还是早日立了太子的好。”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盯住莫骄,“老爷是不是早知道了何尚书是许王的人,所以当初会让松儿娶何家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