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觉村,接客小院儿。
金不换三人正在吃午饭,忽然听到外头土墙背后全是人声,闹腾得很,一些村民的言辞还颇为激烈。
金不换觉得好奇,站起了身,来到小院儿口子,隔着土墙和石块看着外面的村民。
他们行色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多久便拿着锋利的农具走了出来。
而后整齐地朝着村口走去。
金不换微微蹙眉,从院子里走到路上,拦下了一位村民。
“大叔,你们这么多人组队,是要去哪里啊?”
被金不换拉住的那名男子打量了他一眼。
“村里有小孩子被狼叼走了,我们得赶紧上山去找找,万一她还活着……黄翠的娘张彤前两年才丧夫,这两年辛苦一个人把黄翠拉扯得大了点,眼看着孩子要懂事了,结果昨晚被狼叼走了!”
“唉,要是这个孩子也保不住,真不知道张彤以后的日子该咋办?”
“不说了,不说了,我要赶紧跟他们上山,说不定黄翠福大命大……”
虽然金不换三人的身份是小村庄里的客人,可眼下事态紧急,村民们也没有办法跟他详细解释了。
目送村民走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继续吃饭。
“老金啊,外头啥情况?”
良药苦一边猛地往嘴里扒饭,一边问道。
金不换如实相告。
一旁的汤圆儿表情古怪。
“狼把小孩儿叼走了?”
良药苦转过头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
“村庄附近的确荒凉,山上闹野狼应该正常,而且村子里也没有什么放哨的人,甚至村口连防止大型野兽进入的围栏工事都没有设置,有小孩半夜被野狼叼走并不奇怪……”
汤圆儿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我去看看。”
二人见状,也跟在了她的身后,一同来到了村口处。
隔着几十米,他们便看见了村口的一户人家院落里几个女人围着,中间的那个年轻妇人坐在地上一直啼哭。
“我的翠啊——”
“娘对不起你!”
“你快回来吧!娘以后一定守着你上厕所……”
她一只手用力拍打地板,手掌早已经乌青肿胀,布满灰尘。
看着女人如此绝望模样,三人心里也觉得不好受。
“您好,请问您是黄翠的母亲张彤吗?”
金不换率先迈步进入了小院子,对着哭哭啼啼的女人问道。
张彤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我是……”
“我家翠翠找到了吗?”
金不换想要开口安慰她什么,但是沉默了半晌,也只说道:
“我看村子里很多男人都已经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那个……我想问一下,孩子被狼叼走这件事情,是谁看见的?”
“是村头的疯婆娘!”
一旁的瘦削老女人率先开口。
“那个疯婆娘虽然有些疯,但是从来不说假话,看到什么说什么!”
“而且今早上,在村子里卖豆腐包子的福伯确实看见地上有血渍,他还以为谁家杀鸡了呢……”
汤圆儿站了出来,脸色有些凝重:
“这位阿姨,请问村子里附近还有其他小孩子失踪吗?”
被问到的那名女人点了点头,表情甚是疑神疑鬼:
“……瞧你们这生面孔,是外面来的客人吧?”
“村长不让我们说,怕吓着你们!”
“短短的两个月,咱们村子已经丢了三个小孩了!”
“往年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小孩子失踪,但一般三五年才出一次,村子里的人虽然提心吊胆,不过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搬出去,所以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大家都很小心看护着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五六岁以下的小孩!”
“小彤实在是莫得法,前两年老公去山里头给她找草药治病,结果一去就没再回来,这两年她一个人做农活,上要养老人,下要养小孩,累得都快没有人形了……”
“即便这样,平日里她还是很小心地让人看着黄翠,谁能想得到,就只是晚上一个上厕所的功夫,黄翠就被狼叼走了?”
这个看上去面相有些尖利的老女人,言谈之中却出人意料得善解人意。
金不换朝着村口看了一眼,顺口问道:
“张彤的住处也靠近村口吗?”
另一个皮肤干瘦的老太婆摇了摇头,遥遥指向了村子里面:
“小彤没住在外面呀,她住的可靠里了,在那里面去了……”
金不换顺着老太婆指的方向看去,又去到外面的小土丘上,大概观察了一下村子的构造。
他的表情微变。
“好的,我们回头也会帮忙去后山找找,一有消息就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那个老太婆闻言,急忙瞪大眼,招呼道:
“那可不行!”
“村子后山的野狼闹了也不止一两年了,凶得很!”
“你们好不容易来村子里做客一趟,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汤圆儿微微一笑:
“安了阿婆,我们在外面可是警校出身的,身体素质好得很!”
“好啦,就这样吧,我们先去山上看看!”
从那间小院儿出来,汤圆儿望着良药苦:
“发现问题了吗,良药?”
良药苦点点头。
“这里的人都好瘦,一看村子里就没什么好吃的……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汤圆儿便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他喵的,天天就知道吃是吧?”
眼见汤圆儿还准备动手,良药苦如临大敌,手舞足蹈起来,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十分不协调的组合拳。
“我良药苦也不是什么善类,汤圆儿,你不要逼我出手!”
啪!
“哎哟,痛……”
金不换望着打趣的二人,笑了起来,给自己点了根烟,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黄翠的失踪有蹊跷。”
“按照道理来讲,狼就算饿极了进村子找吃的,也不该跑到那么深的位置。”
“黄翠出去上厕所,顶多也就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恰好就遇见了深入村子的狼,恰好狼又咬住了她的喉咙……”
听到了金不换的分析,良药苦突然扬起了自己疑惑的小脸:
“为什么是咬住了喉咙?”
金不换吐出一口白烟,夹烟的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距离。
“喏,从里面到村口,至少有300米的距离,途径二三十户人家,如果黄翠没有被狼咬住喉咙,她的尖叫声会在第一时间惊动周围的人。”
“但事实上,村子里并没有人听到她的尖叫,否则不至于第二天中午才发起搜寻。”
良药苦恍然,脸上浮现出敬佩的神色。
“不愧是你啊老金!”
“有够细的!”
“你简直就是我见过最细的男人!”
金不换:“?”
他点了点烟灰,眼光深邃。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黄翠的失踪都有大问题。”
“不过在我们上山之前,我还想再去看看那个疯婆娘……”
三人去找了疯婆娘的住处,这里破旧得离谱,完全没有任何人迹,如果不是跟村民们再三确认过,三人都不敢相信,这里居然有人住。
满是涂鸦的木门里,传出一股浓郁的腐臭味道。
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烂了?
知道自己身处诅咒中的三人,格外小心谨慎。
随着木门大开,屋内的景象也全部呈现出来。
全是垃圾。
塑料,金属,食物,木屑……
纯纯的垃圾场。
“我的天,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
汤圆儿用手扇了扇鼻子面前的味道,眉毛微微皱起。
三人分开,在房间一楼四处查看了一下,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发现疯婆娘的踪迹。
村子里的人告诉他们,疯婆娘白天的时候喜欢乱跑,有时候他们也找不到。
“看来我们得先上山了。”
金不换从房间里最后一个退了出来。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总弥漫着一股不好的预感。
…
“大潘,都找了一天了,这山里哪儿有狼呀?”
一名提着锄头的老伯,跟着大潘在后山西部搜寻了快一天,可别说是狼,连狼的影儿也没看见。
他们虽然是农民,每天都会去种地,给自己种植的植物浇水,身体素质要比一般的普通人更好,可是这么绕着山上来了一大圈,他们也有些吃不消。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些村民们心里知道,黄翠多半遇害了。
那被狼叼走的,早就进了狼肚子,还能被他们找着?
“唉……”
带头的领头人用手抹了一下自己地中海的汗渍。
他是潘子,是村长的小侄,在村子里面颇有声望跟地位。
“不行了,不行了……”
“真没辙了!”
“乡亲们撤了,咱们回村头,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山里头不安全,天黑之后就更危险,实在找不到,也不能把咱们自己搭进去!”
随着他一挥手,众人便开始返回。
山里头天黑得确实很快,原本还一片光明灿烂的余晖,随着夕阳遁入了西山那头,阴影便从天际开始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了封觉村和附近所有的区域。
走在最前面的潘子,越走便越觉得不对劲……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很多次了。
按理说只需要半个钟头就能走到村口。
可现在他已经走了快一个钟头,却还在这条路上……
没道理啊!
山间有阴风吹过,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身躯,潘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有些慌了,转过头,正想对众人询问是不是自己走错路的时候,表情却骤然僵硬。
自己的身后原本应该跟着十七个人。
可现在,他的身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靠……不是吧,杀千刀的!”
潘子有些慌了。
突如其来的诡异现象,让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绷得极紧!
“大顺!”
“骡二!”
他扯着嗓子嚎叫了两声,可这黑色的荒林间,只剩下了杂乱刺耳的虫鸣声,哪里还有人回应他?
“我叼你妈的……”
潘子眼中渐渐浮现血丝,握着镰刀的手极紧,身子轻微下蹲,小心在林间继续穿行。
村子里倒也流传过一些关于后山的传说,但那些故事,他们从小听到大,都听烂了,都知道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娃娃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们乱跑,免得被山上的狼叼走。
可现在,潘子不得不信了。
要知道,他可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
真要是走错路了,身后的那些人难道不会提醒他吗?
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己一个人走进密林深处?
潘子了解那些村民,他们干不出这种事。
如果自己真的走错路了,他们肯定会提醒自己。
他继续沿着路走,就这样又走了接近一个钟头,却仍然没有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他是个傻子,也该明白自己是真的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潘子满头都是冷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四周,生怕那些密林深处突然冒出什么恐怖的东西!
“冷静!”
“潘子,越是到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他想起了村里的神婆,每次做法嘴里念的那几句,于是也壮起了胆子,大声对着周围叫道:
“天清地明,四方鬼神,来者不拒,去者不留,生人叨扰,无意冒犯!”
“咱们无冤无仇,您老大人大量,请给开个路吧!”
潘子大声念完这几句后,仔细地盯着四周。
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潘子便发现了变化——
那就是原本还有虫鸣声的密林,在他这几声大叫之后,彻底变得死寂,再无一丝声响……
“这是……同意了?”
潘子内心一喜。
真的有效。
看来神婆那几两东西,也不是那么玄乎啊……自己也可以!
难道自己也有天生沟通鬼神的本领?
念及此处,心头布满恐惧的潘子,又凭添出了几分沾沾自喜。
在村子里,神婆可是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就连村长也对她毕恭毕敬。
要是自己能学到神婆的本领,那未来就能够接替神婆的位置!
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成为村子的……
潘子思绪乱飞,喜形于色。
就在他得意之际,身后忽然传出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潘叔……”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