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时来到了前方的斑马线处,彼此迎面相对。
金不换嘴里叼着烟,双手揣兜,目光穿过了,前方的人群缝隙,落在了调酒师卢重的身上,但很快又移向了他的身后。
3——
2—
1-
绿灯亮。
两旁行驶飞驰的车辆停下,等待行人通过。
斑马线两侧的行人向着对面走去。
金不换仍旧握着藏在袖中的匕首,可在与卢重交错而过之时,他并没有出手,而是头也不回地径直朝着卢重的后方走去——
直到某个行色匆匆,面含煞气的男人即将经过金不换身边时,他握着匕首的手指才终于动了。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他背后趴着的女鬼。
锋利的匕首上还残留着血渍,虽然很淡,已经明显被简单清除过一次,可仍然粘着一些。
从刃面上反射的阳光已经失去了温暖,带着必杀的锋锐,扎向了男人的脖子。
这一击是如此迅速,又是如此自然。
像是水到渠成。
冥冥之中,在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腐烂的鬼手已经抓向了这必杀的一刺!
人躲不掉,但鬼可以拦下。
但有鬼,比这只鬼更快。
在腐烂的鬼手即将握到刺向男人脖梗的匕首时,一只苍白的鬼手已经先握住了这只腐烂鬼手——
于是,原本会被拦下的死亡之刺,最终还是送入了男人的脖子,切断了他的大动脉。
整个复杂的过程其实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此时此刻,被刺中的男人注意力还停留在远处的卢重身上。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已经抽出了他的脖子。
血如泉涌。
伴随着一张被染红的照片,宛如秋风中的落叶飘散在地。
金不换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手指轻擦过满是鲜血的锋刃,细细品味着耳后传来的尖叫声。
大街上出现了紊乱。
但金不换已经走远。
而且他出手太快,动作过于自然,普通人又看不见鬼物(除非鬼愿意让某个人看见),所以茫茫人群中只有零星的一两个人看见了金不换杀人。
可他们也不敢说,只是默默报了警。
金不换绕过了几条街区,来到了一座公园内的公共厕所,这里人烟稀少,没什么人来。
他很从容的拿出了那柄带血的匕首,放在了盥洗处冲洗。
这把匕首的材质很好。
是金不换从A-709大厦里面带出来的。
清除掉匕首上的血迹之后,金不换将他重新藏回了袖中。
然后朝着附近的一座旅舍走去。
今日已经杀了不少人,无论是镇子的警局,还是东路都已经产生了极大的警惕,接下来就是安心隐匿,伺机而动……
…
观海市,973局。
正在办公室喝茶的光明,目光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消息出神。
金不换才去到月隐镇不到两天,那里已经发生了多起命案。
而他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高悦的消息。
光明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他忽然开始忍不住地怀疑,金不换之前跟东路是否有仇。
这一去不救人,只杀人,让他很难不怀疑金不换去月隐镇的动机。
但问题是,人是他找的,任务也是他安排的,严格来讲,金不换现在并没有任何越界。
他杀死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些人若是被观海市的警方逮捕,最后也是要处死的。
若是以往,金不换这种高频率主动杀人的行为很容易被盯上,可现在碍于特殊原因,光明不得不帮他打掩护。
高悦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捅出篓子!
沉默了一会儿,光明还是给金不换打了个电话。
“喂,老金……”
“光明警官,有什么事儿吗?”
“嗯……就是想问一下你关于高悦的事情进度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金不换站在窗边,轻轻将烟灰点在烟灰缸里,悠哉游哉地说道:
“还没问,现在还不到时候。”
光明皱着眉。
“高悦的事情要尽快处理,越快越好,毕竟她就是一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
金不换眺望着远方即将落下的夕阳,微微一笑。
“可是人在他们手里啊,光明警官。”
“镇子这么大,我一个人挨着挨着搜,不大可能吧?”
“得让他们亲口说出来。”
“可正常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说的,因为他们怕。”
光明有些没听懂:
“怕?怕什么?”
金不换缓缓吐出了嘴里的烟雾。
“他们怕东路。”
“高悦是很重要的人质,为了保险起见,我推测东路不会将关押高悦的位置告诉所有的小弟,只有那些跟着他的核心成员才会知道。”
“但这些人跟了东路很长时间,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这种人还愿意屈居人下,显然很畏惧东路的手段。”
“即便我抓到了他们,他们也多半不会说,或是说假话。”
“想让他们吐出真话……得让他们怕我。”
金不换这句话,竟有些让光明毛骨悚然。
“我记得惊悚学院的学生是不能随便杀人的吧?”
金不换淡淡回答道:
“光明警官,你记错了。”
“我们只是不能随便杀掉那些维持秩序的人。”
“另外,我看见过东路在郊外的一个小农场里作案,他们把家庭的男人拴在了麻袋里面,吊于树上,用棍子砸成肉泥,又割下了小孩的头,放在了她正在被强暴的母亲面前,最后他们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发泄完了之后,把她的尸体砍成了一截一截……”
“光明警官,法律是保护正常人的,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如果你要冠冕堂皇地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这些罪犯也是人,他们也同样享受人权,那我恐怕会对你感到很失望。”
光明喉头动了动。
的确。
在观海市有一条很恶心的法律。
即大部分罪犯仍然享受和正常人一样的权利。
即便知道某人是罪犯,在他没有作案的时候,其他人也不能随便攻击他,否则视为犯罪。
哪怕是出生于973局的光明,从小到大受到法律的熏陶,将维持人类社会的秩序作为己任,也仍然觉得这条法律很恶心人。
很恶心那些遵纪守法的正常人。
“希望你不要越界,如果你太放纵于内心的某些欲望,以我这点小小的能耐,肯定遮不住你。”
沉默了良久,光明只能说出这句话。
“放心,光明警官,我心里有数。”
挂断了电话,光明仰躺在自己的椅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双手掩面,喃喃自语道:
“我是不是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了……”
…
月隐镇。
一座繁华的郊远别墅区内,东路带着一众小弟在门口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距离火灾现场,已经过去了快四个钟头。
可冯冰还是没有将那名调酒师带过来。
并且他的电话已经完全联系不上了。
半依在铁门口的东路,脸色随着朝地平线移去的光一同变黑。
他心里清楚,冯冰多半是遇害了。
东路想不通。
难道对方不是一个人在作案?
否则,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冯冰的位置?
在场的人都很沉默,没一个人敢发声。
因为他们知道,东路现在心情特别不好。
一连折损了好几个兄弟,这些人也开始意识到事情不正常了。
对方显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老大老大……”
远处忽然有声音传来。
众人望去。
“怎么,查到冯冰的下落了?”
那人气喘吁吁,跑到了东路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是……”
“刚才新闻上发布了一起街道杀人案件,死者……正是老冯!”
东路瞳孔一缩。
他们刚才一直忙着给冯冰打电话,确实没有想到上网看新闻。
结果没想到冯冰尸体现在已经躺在警察局的停尸房里了。
“混账!”
一名跟冯冰关系还不错的小弟愤怒骂道,双拳死死攥着!
“看来这家伙是准备给我们死磕到底了……”
东路冷冷说道。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原本他们应该是谁也找不着谁,可偏偏对方似乎有他们的定位一样,总是能够准确地获知他们的位置。
哪怕是对方和警察有一定关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锁定冯冰的位置。
东路能够想象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对方是一个作案团伙。
可什么样的团伙会盯上他呢?
一来东路最近确实没有得罪过道上的人。
二来他不是傻子,从来不会轻易去招惹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先去警局看看……”
东路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攥紧自己的拳头。
…
调酒师卢重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坐在沙发上面,双手深陷自己的头发里,双目失神。
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
先是撞见了女鬼,引发了一场火灾,酒吧内的人们在互相拥挤之中踩死了一个人,后来自己回家的路上,又遇见一个杀人犯……
自己今年是惹到了什么霉神吗?
卢重越想越觉得难受,这种被生活玩弄的感觉就像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吃到了一只死苍蝇一样恶心。
他去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经凉透的白开水,咕噜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
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又坐回沙发上,打开手机查看新闻。
外面天早就已经黑了,以往这个时候,卢重都会打开房间里的灯,但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在黑暗里面冷静。
砰砰砰!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黑暗中的卢重被吓了一大跳。
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今天在酒吧里面看见的那只恐怖女鬼!
难道是它?
卢重慌了。
他自问自己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一直勤勤恳恳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更没有害过什么人。
冤有头,债有主,是他一直奉行的理念。
为什么女鬼会找上自己?
卢重没有开灯,虽然现在房间内的黑暗让它有些心慌,但他仍然不想暴露自己在房间里的事实。
小心翼翼来到了门口,卢重隔着猫眼望外望。
看见灯光下站着的是一个男人时,卢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
看样子对方应该是警方的人,来找自己问话的。
毕竟今天自己引发了一场火灾,这场火灾还间接杀死了一个人。
卢重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他打开了门。
面前的俊朗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是荒林酒吧的调酒师吧?”
“方便让我进去坐坐吗?”
卢重点点头,为男人让开了一条道:
“是警察局的警官吧,请进。”
看着男人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卢重一本正经地说道:
“因我而起的火灾,我会为此负责的,哪怕坐牢。”
“警官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男人抬起头,嘴里的话让卢重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场火灾跟你没什么关系。”
“确切的说,火灾应该是因我而起。”
“我也不是什么警察。”
“我叫金不换,今天在酒吧里我们见过,我还点了一杯烈焰红唇……”
卢重摇摇头,打断了金不换:
“您是客人,点什么酒是您的自由,因我自己的操作失误而导致的火灾,绝对不会推卸到您的身上。”
金不换挪过了桌上的烟灰缸,自顾自地点了一根。
“那只女鬼,是我让它藏在那个地方的。”
“我想,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调酒师,也不可能在愣神的时候,让酒瓶飞到自己的手心里吧?”
金不换嘴里的话很难让人相信。
可那只女鬼……让卢重不得不相信。
因为酒吧的柜台和外面是隔绝的。
也就是说,当时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客人看见过里面有什么。
因此,如果不是金不换让那只女鬼呆在他的柜子里,他就绝对不会知道女鬼的事情!
“你……”
卢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火星在金不换嘴里的香烟上不断蔓延着,他的目光随着火星一同远去,嘴里又吐出了一个让卢重心惊肉跳的事实:
“今天你回家的时候,在路过人行道时,死了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那个人……也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