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有了丝亮光,他眨了眨眼,随后就感觉到耳朵在剧烈的疼着,想抬起手摸一摸时,他看清了自己的手。
这是一只白嫩细瘦的手,五指短得握不紧刀。
嗯?为什么要握刀?他空白一片的脑子里忽然有些疑问。
旁边惊恐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这才发现他周围还有许多人,都跟他差不多大,是一群孩子。
他耳朵还在剧烈的疼痛,肚子也很饿,他一时不知道此身何处。
然后他就被提走了,一个穿着斗篷的人拎着他走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金属通道,放眼望去看不见任何其他颜色,他好像在一个巨大的金属牢笼里。
周围有些来往的人,都穿着差不多的斗篷、兜帽,还有大部分人戴着遮面,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他吧,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他被提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坐着几个人,正在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拎着他的斗篷人“唰”的扯掉了他所有的衣服,将他放在了桌子上展示——本来他也只穿着一件布袍子。
他本能的抱住了自己。
“别害羞,来,让我看看。”一个没带帽子的人走了过来,干枯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激的他一阵颤抖。
这双干枯到只剩下皮的手在他的身体上来来回回的摸索着,捏遍了他的全身包括他的小精灵后,同样干枯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是个好苗子,分给我吧。”
随着他一笑,褶皱的皮肤几乎将眼睛淹没了,剩下了稀疏的眉毛一耸一耸的动着。
“想什么呢,先送去抽血。”另一个人说着,又让一开始的斗篷人将他拎走了。
他被抽了血,被许多人捏了捏摸了摸,一些人在他身上留下了青紫的指印,然后他又被关了起来,这次是单间。
一直拎着他的斗篷人临走时看了看他,好心的给他留下了半个饼子,等斗篷人走了出去,他一把扑过去将饼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吃饱了之后他平静了下来,饥饿时的慌张和虚弱感终于褪去,不知何来的痛苦和屈辱感涌了上来。
我是谁?我在哪?
这个小单间顶端有个非常高非常小的透气窗,他挣扎着爬过去,依稀外面应该有一轮明月。
但他什么都没看见。
还有,明月是什么?他见过吗?他有些不解的捏了捏自己细嫩的胳膊,只能被动接受安排。
“……”
“叫我父亲,记住了吗?”这是一个长得非常伟光正的男人,宽阔的额头,方正的下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整齐的长袍正坐在他面前。
而他身上只有一块破布,勉强围住了屁股。
他刚抽了签,他以后的名字就叫修了,还有了一个父亲,以后他就将跟他的父亲生活在一起。
修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沉默不语,僵持了半晌,父亲的脸色开始不对了。
这时门后走出来一个白白的老人,他走过来牵住了他,“那么主人,我就先带着少爷下去了。”
这个老人强压着还无力反抗的小男孩跪在地上,给父亲行了礼之后,带着他走了出来,“面对父亲必须恭敬,否则你就去死。”老人慈祥的脸上说着最狠的话。
修在金属牢笼里的渐渐长大了,这里除了金属走廊、金属房间、固定在地上的金属家具之外什么也没有,连巨大的训练场也是由巨大的金属板材拼接起来的。
他每天要练习体术、柔术、剑术、搏杀、潜伏等许多技能,还需要每天去向父亲问安,有时候他会遇到那个枯瘦的老头,老头会摸摸他,然后才放他走。
诡异猥琐的“父亲”们、永不能停的训练、日复一日的受伤,这里的一切都让少年的修感到恶心。
偶尔,他会遇到一同训练的其他“少爷”,没有人理他,因为只有他住在单间,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滑稽。
父亲那位白白的老奴每天会给他送一次饭和药,然后恶狠狠的威胁他:“不努力就得死!”
然后他会催促修继续训练,哪怕受伤哪怕生病也不许他停下。
但修还是很希望看见老奴,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说两句话的人。
后来有一天,老奴死了,在修当上艾克罗的当天。
修感到了深沉的哀伤,一副凶恶嘴脸的老人一直在保护他,他早就懂了。
但老奴的命对于父亲来说只如同掸掉了衣服上的灰尘一般,他亲描淡写的说:“一个奴隶而已,杀就杀了,也值得你来问我?”
修第一次想,他要杀死父亲,要杀死所有帮凶,他已经有能力了,不再是那个被扒光了摸来摸去的小男孩了。
只是在他行动的过程中——他将学会的一切都用在了他的父亲、其他少爷的父亲身上之后,他发现真相,他只是被圈养的一味药材。
原来他身体里时不时冒出的白光是珍稀的生命元素,所以他不允许学习和接触魔法。
他将在这里长大到合适的时候,物尽其用之后被送上实验台。
修开始变得乖顺,他积极参与组织事务,他的双手开始染血,他杀了许多不服管教的同伴、不再好用的奴隶、偶尔还会暗杀掉一些犯了错的“父亲”。
最终经过层层审批,他第一次离开了金属牢笼,参加外出任务。
走上地面的修迫不及待的抬起头,一轮明月照耀着他,好刺眼啊,洁白又光华。
这就是他心中所想,心中所向,他从没忘记,他的头顶应该永远光耀明亮。
后来,修终于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他临死之前不可置信的念叨着老奴死的太晚了,教出了一个一身反骨的少爷。
之后修随着人流离开了金属牢笼,剩下的同伴倾巢而出契而不舍的抓捕他,他不得不杀了许多许多的人,有时候他有些难过,他好像离他的月亮越来越远了。
只是随着勾丝的持续发作,最终他不得不回去,但他要求去到文敏身边,他已经知道了他是谁的药材,是那个高坐在王座上的老人。
那以后,他有了更多的时间看月亮,那一弯明月亘古高悬在他的头顶,甚至在日光大盛的白天里,他也能看见那轮清晖,他心里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
修睁开了眼睛,周围的真实映入眼帘,他就在空中花园的金字塔脚下,刀正在滴着血,手上沾到的还温热着,时间只过去了一会儿而已。
整个花园都没有点灯,但他能看清周围全是幢幢的人影,他们拥过来了。
处在最后方的审判吐出了一口血,她是对付艾克罗的主力,是仅剩的强控法师了。
但现在她心里有了日落西山般的悲凉,天国……真的要完了。
这些年天国在神使的无为之下每况愈下,宫主们各自为政各有打算,许多事渐渐失去了控制。
这也是他们往森林再次大量投入的根本原因,他们急需补充人手。
随着努尔吉拉内乱起,四处戒严征兵,森林的领地就变得越发重要的,否则他们将无处吸收新鲜信徒,天国将慢慢衰落下去。
而绮梦、命运、审判是主控三宫,末位之所以是末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实力衰退的厉害,绮梦和命运失败的理所当然,但如今她也失败了。
世人对混乱天国多不了解,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个幻术法师都能操纵人,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破除目标的心理防线,摧毁人的自我意识,主控三宫的能力就在于此。
绮梦能编织幻梦,命运能构造不存在的记忆,审判能回勘过去使人忏悔。
而欲望和秩序则必须在目标心理防线动摇的情况下对人植入指令和思想,他们要依附于主控三宫发挥作用。
除了这些,天国就只剩两个战斗宫和守护宫了。
守护宫人虽然管理着整个神国,但他们其实没有什么战斗力,而是精通各种戒律戒言,在对外战争中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审判正在悲切天国已经没有可用之人时,就又吐出了一口血,另一个目标脱离了控制。
修正在屠杀靠近的法师,战斗宫硬着头皮顶上前来,却一个照面就死伤惨重。
身后的两位还呆立在原地没动,他只能先解决眼前的敌人。
好在没过多久,希娜塔紧接着就醒了过来。
希娜塔是孤儿,被希伯来赐予了“xi”音名字之后,她将此视为一生的荣耀。
从小跟随自由精灵军四处辗转奔波,死亡和永别是常事,但希娜塔从不哀戚。
从她成为希纳塔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下定了决心,无论何种境地,都要珍惜生命,过好每一天。
因此她也很快的醒了过来。
唯独希伯来始终摆脱不了审判的缠绕,他的一生历经繁荣和衰落,从极其荣耀的王树守护者到带着族人寄人篱下,他活的太久了,记忆和遗憾太多了。
眼见希伯来冷汗淋漓,身体都开始了颤抖,醒着的两人对视一眼,希娜塔点了点头。
修随即激发了守护者的祝福,半丈长的光芒从他的指尖迸发而出,包裹着他的武器,带着煌煌威势挥向敌人。
希娜塔在修身后一把将希伯来抱在怀里,从空中花园一跃而下,她直接带着他撤退了。
眼见希娜塔远远的飞走了,修最后逼退了靠近的法师之后,也朝着南方高高跃起,他乘着背后的大树光影,向着远方滑翔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