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昔接到隋冬电话的时候,心里还在纠结要怎么告诉她迟昊的发现,却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她说当晚就要回西安去找清远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把那些刻意被遗忘的都找回来。
“夏天……要是你发现……我说如果哈!事情要是和你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你会难以接受么?”几昔脑子里飞速的过着画面,都是隋冬被现实冲击之后崩溃的模样。
“不一样……”隋冬轻叹一声“能有什么不一样呢……最不过,就是一线天与石缝罢了~”说着话,她看向屋内在收拾行李的林图露出一个微笑,是那种很安心,没有恐惧的笑容,只不过此刻电话那头和窗户里面的人都没看到。
几昔最终还是没能把已经找到清远的事说出口,想着这些天隋冬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心态转变,与其自己现在贸然说出来让她如坐针毡,不如再等上半天让隋冬亲自去看,总之,她既然决定了要直面,那必然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于是几昔便给迟昊打了个电话,传达的信息是隋冬后天回来,让他安心等待先不要发信息烦她。
迟昊自然不会去讨这个没趣,即便他控制不住自己,发小也不会让他再找麻烦的,左右就这两天的事了,所以怎么都能安稳过去。
“好了!我们先去吃午饭,待会儿大叔过来,我们拿行李直接走。”林图收拾好出来就看见隋冬满脸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嗯,晚上大概几点能到?”阳光抚红了隋冬的脸,这趟行程似乎比阿里更让她染上了几分尘意。
“九点之前,咱们待会儿转快一点,将近四点的动车,四个半小时到西安。”林图的指尖送到隋冬的脸颊边,却突然嫌弃起自己的皮肤粗粝,不想破坏了她完美砒砂岩雕塑一般的笑颜。
正午的黄土高原天空晴蓝,纱云铺散,早上看在眼中红艳的山岩峡谷,此刻却被衬的土黄色更加凸显。两人在民宿餐厅吃了老板娘亲手做的剁荞面,味道和口感没有特别惊艳,但那一口朴实的感觉却是镌刻在了记忆中,成为这次行程中的重要一环。
隋冬吃的开心,也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行程积蓄能量,甚至可以说是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在这片对她来说格外特殊的环境里,她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和方向,就像手中的面一样,不是多么独特的存在,但却如向阳花般永远暖融的朝着太阳。
是终于周折许久走出了困局一般的空白。
靖边的丹霞区域以编号命名,早上他们去的是一号二号,这一片最大,也开发的比较早,设施虽然尚未完善,但大体已经成规模,不过正门那边正在修的大桥还过不去,隋冬和林图就把其余的大部分基本都转了,尤其是一线天,也许等景区正式落成就不能随便进入了。
而现在,民宿大叔要带他们去的三四五六号都是小范围散落在附近的,他们把行李装车一路玩过去,也逐渐离靖边火车站越来越近了。
“三号四号和五号好找,旅游团也带游客来,六号那边人少,大车导游都不去。”
隋冬刚开始还以为大叔的所谓人少只是游客不多,却没想到除了她俩,就只遇见了另外两名游客。六号是在极为隐秘的小路尽头,甚至可以说这条所谓的小路就是车辙印而已,而且还得路过老乡家的苞米地,旅游大巴就是想过也根本不可能,确实是个绝隐秘的所在。
一路走下来隋冬觉得很揪心,一号二号因为有人维护,垃圾桶也放置了不少,所以乱扔垃圾的现象还少些,但三号四号这种小规模却没人管的地方就遭殃的厉害,到处都能看到随手丢弃的饮料瓶和零食袋,以及砒砂岩上被踩踏和乱画的痕迹。
“这么美的红岩绿水,怎么就不能多爱护一些呢……”隋冬在看三号那一汪心形的水面时觉得心疼不已,人是自然中的一环,却也是变数最大的一环,善恶好坏往往就只在一念之间,天堂地狱也就是比邻接踵。
所以到了六号这里,她更是尽量不去踩那些亿万年沧海桑田才能演变来的“年轮”,几张打卡的照片算什么,她只希望能让这些绝景存在的更久一点,再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边是弯曲纹理最多的。”林图指着一层层好似海浪般起伏的区域让隋冬看“看来这的风和地质活动都更强烈。”
隋冬点点头“你看那头,像不像一个大海螺扣在地上?打磨的这么圆,风是环绕的么?”
“这里的风应该会经常改变风向。”
林图找了个角度,让她蹲下一些,把人和景都收到了取景框内,然后咔嚓一声按了快门。
“呐~田螺姑娘~”
隋冬接过手机看屏幕上的自己,近大远小,视觉效果就像自己背着颗大海螺壳的样子,当即笑出声来“你也太会找角度了~”她一边笑一边轻拍林图的手臂,不经意露出了之前在三号爬斜坡时蹭伤的手。
“怎么弄的?”林图捉了她的手仔细看伤处“等会儿回车上给你拿碘伏擦一下。”因为时间有限区域也小,所以两人都是轻装下车,现在就只拿了手机拍照。
看林图紧张的表情隋冬心头温暖“没事儿的,再过会儿就愈合了~”
林图却不肯放手“这岩体表面被风蚀的粗糙又锋利,擦掉皮了不处理会有细沙粒附着在伤口上的,一点儿不知道爱护自己……”说完他轻轻吹了吹那已经鲜红干涸的伤口表面,见她没表现出疼才终于放了手“小心点别沾了土,把这边拍完就回车上处理吧!”
隋冬乖巧的点头微笑“知道啦~林大夫~”
与三四号的绿水环绕不同,六号显得格外干涸,尤其是因为风蚀严重而产生的超细尘埃,仿佛已经把这附近风里的水汽都彻底吸干了,只在造型上留下个波浪般的臆想,反差极大,隋冬感觉稍微站在高一点的位置,风就好像要把她埋葬般的猛卷尘埃扑上来。
“这边还真是一处一景天差地别呢~三号的水浪漫,四号的水壮观,五号像水的源头又像尽头,六号就是失去水之后的另一番景象……好奇妙!”
隋冬又想起林图的那个故事,这里应该就是很久很久之后的结局吧!石块变成尘埃,再也寻不到一点水的踪迹……也许千万年,也许亿万年,也许它自己也忘了曾经还有那么一段美好的记忆,终于有一天,水会滔天而来,让这里重归大海。
林图不知道自己随口编的一个故事会被隋冬反复回味,只是听她的描述跟着附和“确实,三号那边弯弯绕绕的水面时隐时现,捉迷藏似的,确实浪漫。不过四号虽然观景点高视野开阔,但那个鳄鱼形状的岛多少还是带了点童趣的……”
“鳄鱼?”隋冬一愣,思绪直接被截断“不是乌龟么?”
林图被逗笑“乌龟?你忘了咱们走到后面看的那个位置,延伸到水里的区域多长多平坦啊!乌龟哪有那么长的尾巴……”
隋冬不好意思的笑却不肯否定自己的描述“可是落鸟的那边像头的位置,嘴巴那里也不长呀~鳄鱼哪有那么短的嘴?”
林图想想也是“那就是……四不像吧!两栖类四不像,远古物种!”
隋冬笑过之后划出一张照片“难怪那么招小鸟喜欢,这片岩壁上有这么多鸟粪,日落的时候所有鸟都回来休息,那景象一定特别壮观~”
那是四号鳄鱼或者乌龟形状的小岛侧面一片光滑垂直的岩壁,两人在对岸第一眼看到上面白色的印记时,都在猜为什么只有那个位置会有不同的色彩,直到后来有黑色的鸟落在白线上当场“表演”,这才反应过来一片一片给岩缝勾边的白色是什么。
“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看鸟群,以后我都带你去……”
林图说完看向隋冬晶亮的眼睛,发现那被眼白衬的格外黝黑的瞳仁里倒映出的自己分外清晰。
“嗯”隋冬的应声轻轻的,但语气里没有半分犹疑,许是从林图的眼中已经看到了诗中才有的境意:
“惊起一滩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