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纯白的窗帘被太阳熏染成暖橙色。
江羽爵最先醒过来,抬手把不知何时滑落到李诗雅的腰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做,合上眼静待怀里的人醒来。
李诗雅也很快醒来,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膛,绒绒的长发扑打在他的脖子上,有点酥酥痒痒的。
李诗雅转过身撞上他睁开的眼睛,发现对方早就醒了。
哦对了,早安吻——虽然已经是下午了。
在床上黏腻了一番,江羽爵把李诗雅紧紧抱着,嘴唇贴着她的耳朵问道:“下午想去哪里?”
李诗雅想了想,说道:“我想去看看妹妹。”
“好,那我们去医院。”
两人喝了个下午茶稍微用甜点填了填肚子后便驱车前往李诗音所在的医院。
在路上,李诗雅买了一束鲜花。
江羽爵在医院安排了人手每日照顾李诗音,虽然李诗雅已有许久没来了,但是依旧保持着生机盎然的模样,绿植不但没有发黄,反而比以往更高大更茂密了些,房间一尘不染,每一处都崭新得像没有人来过似的。
李诗雅换下了花瓶里的百合花,换上自己买的小雏菊、水仙和康乃馨交杂的花束。
据江羽爵所说,这里的鲜花每三天换一次,今天恰好是第三天。
妹妹躺在病床上,保持着李诗雅从c国回来后见到的那副模样,宁静、苍白、瘦小。
李诗雅握着她的手,觉得凉凉的:“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江羽爵坐在李诗雅身旁,揽住她的肩膀:“还是老样子。”
李诗雅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想跟妹妹单独说说话,便让江羽爵离开房间。
唉,本来大难过后应该是两个人情最浓最黏腻的时候,应当整天都是属于二人世界的。
江羽爵默默发了发牢骚,很快就自我消化掉这点小情绪了。
他总不可能跟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真计较,何况那个人是自出生起就陪着李诗雅的双胞胎妹妹,不是他一个突然闯进李诗雅生活的人可以相比的。
江羽爵点开了凌迁发给他的文件,虽然他请了假,但是他也不能把大事小事都推给凌迁和左漱兰干,有些东西还是必须经过总裁亲自审阅通过的。
他坐在病房外的公共座椅办公。
李诗雅双手握住妹妹的右手,想要把自己的体温过渡给她:“小音,你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呢?现在外面已经没有会伤害你的人了,你不用害怕,可以睁开眼睛了。”
李诗雅凝视着妹妹,对方的眼皮没有一丝动静。
果然祈祷是最没用的东西。
李诗雅笑了笑:“不想醒过来也没关系,那我跟你讲讲我最近的事吧。”
李诗雅把从接收到许宛儿被绑架的信息后到张帅被推出手术间的事绘声绘色地讲述给床上的人听,语气抑扬顿挫,像在说书一样。
万一妹妹听得起劲,就动了呢?
李诗雅也暗自嘲笑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后呢……”李诗雅眨了眨眼,还想说点有趣的东西,不知怎的就想到早上的事:“我跟你说一件事,今天早上我跟江羽爵吵架了——不过不是那种很激烈的,就小小地吵了一下,你不要骂他。”
说罢,李诗雅又深深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妹妹的手上:“要是你在就好了,你那么喜欢研究爱情的事情,看很多小说影视剧之类的,一定比我更懂。”
李诗雅笑了一声,眼前蒙上一层雾:“我现在很快乐,如果你能醒过来,这种快乐就能够升华为幸福了。”
她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落下来。
不然妹妹看了要难过的。
李诗雅把妹妹的手放回被窝中,起身来到窗前,趴在平台上,让微风冷却自己的大脑。
门外,江羽爵专心致志地处理着公事,忽然听到一阵谄媚的声音:“江少,你好。”
江羽爵蹙眉,不是很想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前来巴结的年轻医生笑容僵在脸上:“是这样的,关于病人的事情——”
江羽爵立刻打断他:“有关病人的事,请跟李小姐谈。”
那名医生笑容挂不住了,语气更加急切:“可是江少,您见多识广,应该更能够理解我说的内容,她一个——”
“她怎么了?”尖锐刻薄的女声把医生的声音淹没:“你讲不清楚那肯定是你自己没脑子、讲话不清楚!”
江羽爵和医生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肖瞳。
医生瞧见肖瞳身旁的陈颂,眼中的愤怒强行压抑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弯腰:“陈颂医生。”
陈颂严肃地说道:“上班时间在这里闲逛什么?还不回到办公室去?”
医生灰溜溜地走了。
肖瞳望着他的背影骂了几句:“这什么人啊!”
话音刚落,肖瞳的目光迅速来到江羽爵脸上,明显带着怨怼的情绪。
江羽爵被看得很不自然,低头把手机锁屏:“可能是太着急了,觉得我看上去比较和善,就一个劲贴上来,够恶心的。”
肖瞳见他一个人坐着,瞥了眼病房的门,问道:“李诗雅在里面吗?”
江羽爵颔首:“嗯,她说要跟妹妹单独说说话。”
肖瞳敲了敲门:“老……李诗雅,我可以进来吗?”
李诗雅闻言,开了门,朝着肖瞳和陈颂点了点头,把门敞开了些让他们进来。
她对上坐在椅子上的江羽爵的目光,抱歉地点了下头,把门关上了。
江羽爵感到很失落,叹了口气,继续处理文件。
肖瞳看着花瓶里新放上去的鲜花,笑道:“自从知道你这里会有人经常换花,我就没再带花过来了。”
李诗雅瞥了眼花瓶,回道:“今天这一束是我买的。”
陈颂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你把你老公关在门外真的可以吗?”
李诗雅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让肖瞳坐下:“没事,他不会介意的。”
陈颂瞥了眼空着的座椅,没有坐下,总觉得有些尴尬。
李诗雅对他有恩,但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
所以陈颂默默地推开门走出去,把空间交给两个女人。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李诗雅,肖瞳不知该如何开口,斟酌片刻只问出一句:“你最近过得好吗?”
李诗雅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挺好的。”
肖瞳也跟着露出微笑,眼睛里全是她:“最近在做什么?”
李诗雅一怔,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做。”
这句话不假,虽然她也不是每天躺在床上睡大觉打游戏,但是她确实什么事情都没做出成果——而张帅那件事肖瞳已经知道了。
肖瞳的眼中多了怜爱和悲悯。
李诗雅扯开嘴角:“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肖瞳眨了眨眼,觉得微风如果有形的话一定是尖锐的三角状的,不然怎么刮得她眼睛酸酸涩涩的。
李诗雅凝视着她,隐约能够感同身受她的想法:“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
肖瞳眉眼尽是哀愁:“你知道的,我是支持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嗯,我记得。”
“当是……我不是说我现在改变心意了,只是李诗雅,你有没有一刻觉得心里没底?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有什么不妥?”
李诗雅抿着唇往下弯,肖瞳一针见血地说出了跟江羽爵交往以来她的心路。
肖瞳抱了她一下。
李诗雅也不介怀她的突然,张开双臂,拍了拍她的背。
若是看着李诗雅的眼睛,肖瞳会说不上话来,这样拥抱着,彼此看不见彼此的脸,反而让她放松。
“你知道当初你给我寄信来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肖瞳的话语带着很重的鼻音。
“想着我飞黄腾达,要让你入股我的大公司吗?”李诗雅咯咯笑着,开了个玩笑,如果肖瞳此时松开她,就能看到她并不轻松的表情。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目中,像你那么聪明,那么有毅力,那么有担当的人,应该站在金字塔的顶尖,成为遥远得无法触及的很厉害的人。然而我拆开信封,确是你的求助,再后来,我就知道了你的一切。”
李诗雅感慨肖瞳竟然还能带着哭腔说完那么一大段话,要换做六年前,她肯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大家都在往前走啊,不过肖瞳在向上,她似乎留在原地,哦不,可能是向下走了。
李诗雅的声音轻如鸿毛:“你失望了吗?”
肖瞳不假思索地回答:“怎么会!我只是……”
可惜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一脱口,这件事就成了板上钉钉,她心目中遥远的星星就会骤然黯淡。
她的老大,应当受到万人尊敬,而不是那种被一个小小医生踩在脚下、嘲讽无能的角色。
李诗雅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肖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没办法对不确定的未来给出绝对的承诺,只能留下一句殷切的期望。
肖瞳的手收紧了,片刻后松开李诗雅,擦了擦眼泪:“对不起,失礼了。”
李诗雅笑着安慰她:“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离开房间前,李诗雅低头跟妹妹承诺很快会再来看她。
听到门开的声音,江羽爵放下手机,感慨总算可以独占李诗雅了。
他上前搂住李诗雅,发现对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弯下腰轻声问道:“不开心?”
李诗雅摇了摇头,不肯说。
江羽爵也不问,只是默默地带她走。
他莫名产生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江羽爵敏感地转过头,对上肖瞳怨念的眼神。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他应该没有吧?
陈颂也发现肖瞳浑身上下散发着怨妇般的气场,低头询问道:“你怎么了?”
肖瞳始终不肯放过那对渐远的背影:“我只是为老大觉得可惜,她若是有个好环境,一定不止是个江家少夫人那么简单。”
陈颂下意识地辩解道:“可是她收获了爱情啊,一生一世一双人,长相厮守不也挺好的吗?”
肖瞳低下头,挪了一下脚:“嗯,或许你说得对。”
她心里并不认,却这么试图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