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知道,放心好了,你和九州小弟是一家人,就和我是一家人~”
监狱长拍着胸前的肥肉承诺。
夏佐默然用银叉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吃了。
首都监狱,地下一楼是公用食堂,里面一切的器具都是水泥浇灌的,墙壁,桌子,椅子,餐台,甚至碗具,灰白色占据了每一寸空间,因为曾经有一任监狱长说过,任何一个人在服刑的过程中都不应该过得多姿多彩。
不过监狱长显然并不想和自己的囚犯过一样的生活,换上囚服后几个小时,夏佐被邀请到这个这个监狱长私人的餐厅,一进门就感觉自己被广阔餐厅里面毫无审美的各种颜色混合给糊了一脸。
比如说彩虹色的墙壁和土豪金的地面等等,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各种二十一世纪抽象派绘画大作。
好在厨子做的饭菜真的不错,进食完毕,补充了枯竭到底的能量的夏佐很满意。
除此之外,人造人觉得,迟早有一天……鄀九州会因为*贪污给抓进去的,看看他平时一起混的是些什么人啊。
监狱长并不知道夏佐在想什么,坐在长餐桌对面的他看起来并不太胖,只能说是比标准体型微微大一些,举手投足间也能看到昔日接受的作战训练的影子,说起话来似乎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李道林先生?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的幕僚长已经替他申请了保外就医,现在应该是被关在自己家吧。”
“夜莺送到监狱里的囚犯?没问题,等他在服刑期间的工作结束了,我就帮你给他安排一个见面的机会,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
“古尔巴,嗯,夏佐小弟,你等着就是了。”
监狱长大包大揽带走所有问题,于是就像他说的那样,夏佐只用在自己的囚室中等待就行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安呢?
夏佐再一次按揉眉心,一次又一次感受到针扎般的刺痛。
“如果要问我的意见,上校阁下,你临近觉醒了。”
夏佐按揉眉心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放下手,被铁栅栏割裂成均等一块块的方块光斑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倒影。
漆黑的影子仿佛深渊一般。
夏佐回过头。
一个穿着银灰西装,带着面具的男人向着他挥挥手打招呼。
用鲜红颜料勾画出滑稽笑脸的面具向周围喷射黑雾,把男人的身形遮掩得模糊不清,只剩下隐约的影影绰绰。
这个穿着打扮,就和他从各种情报中知道的某人一样。
战争说:“你好。”
半晌后,夏佐回答:“你好。”
两个人隔着铁栅栏,对视。
夏佐所在的这间囚室是单独囚室,在路程上距离其他囚犯的囚室有相当一段距离,监狱长解释说这是贵宾才能享受的vip安静待遇,并且保证不会有监视,不过现在一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属于监狱长关照的优良待遇,还是被袭击被杀死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待遇。
“不,所有和监狱长有交情的人进来,都是这个待遇,之前的人也表示很满意,毕竟你也知道,对于某些自称为上等人的家伙们来说,和小偷骗子强盗关在一起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比如说你?”夏佐问。
“当然……不是我,不过我有一些小道消息的来源,所以知道监狱长的这个规矩罢了。”
夏佐:“……”
灰发上校再次坚定了他关于鄀九州的兄弟都靠不住这个观念。
发现自己的走神总是和某个黑发哨兵相关,夏佐强行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担心鄀九州在监狱外在干什么。
他冷静思考战争的话,“所以,作为一切幕后黑手的战争先生,趁着这个机会前来,是要和我说些什么呢?”
“我只是想要认真看看你,”战争说着属于情人的甜言蜜语,“无论三天后的审判会是怎样一个结果,我都渴望将如你这样伟大的产品的一分一毫留在我的脑海里。”
“谢谢,”夏佐点头,“如果你能把我当一个人就更好了。”
面对夏佐的反驳,战争仅仅略带讥讽地一笑。
或者是这样笑了,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夏佐只是直觉感受到对方嘲笑的意味。
“夏佐先生,我看过你离开旧米斯特研究所后到现在的记录,我想询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持之以恒的,执意地,想要当一个人呢?”
战争问。
一边询问这个问题,战争一边按下墙壁上的按钮,一个座椅从墙壁中伸展出来,战争施施然坐下,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做出随时都有可能起立鼓掌的姿态。
就像在倾听一场期待已久的演讲。
这个男人明显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包括礼仪训练,可能是旧世家党的一份子……不,他应该出生于旧世家,但在如今政府的职位也不会低,在方舟大楼工作,且是核心,所以他是和李道林、凯瑟琳一样的改革党。
夏佐心中回忆一长串的政府职员名单,刷下一大片名字。
此刻……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交谈下去,获取更多这个男人的信息,夏佐瞬间做出这个判断。
在战争眼中,灰发上校紧紧是犹豫片刻,便张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疑惑。”他说。
战争:“哦?”
“这个疑惑来源于,”夏佐思考了一下措辞,“为什么外表乃至大部分组成我都和人类没有区别,我却不会当做人类看待,为什么……研究员们在对待我和对待他们的同类的时候,态度截然不同。”
“和现在的几乎和人没有差别的你不同,当初在研究所中的你,也是会有疑惑这个情绪的吗?”战争又问。
“疑惑并不来源于情绪,战争先生,”夏佐冷淡道,“疑惑来源于思考。”
战争没有继续询问。
男人坐在座椅上,他的大拇指不断摩挲着面具边缘。
铁栅栏内外一起沉默偶尔数分钟。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突然理解了一点这句话的含义呢。”战争突然说,“那么,最为成功的人造人夏佐先生,是否想说听一听我曾经的一次思考呢?”
夏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几年前……很多年前,在第一次人虫战争后,我思考一个问题,战争到底是好还是坏?”
夏佐几乎是下意识眉头一皱,他想起了他和安中将在金水星地面总参的谈话。
然而他嘴上说出的是嘲讽的话语。
“没有想到战争先生还有当哲学家的爱好。”
“不不,夏佐先生,你不要看低哲学,”战争竖起一根拇指摇了摇,“有些哲学家只是沽名钓誉之辈,但是有些哲学家,是名副其实的伟人。”
夏佐:“……”
教出你这个神经病的伟人吗?
约摸是看出夏佐的腹诽,战争轻轻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座椅被墙壁收回,囚室前的走廊顿时开阔了一些,战争就在铁栅栏前的小小空地上,昂首阔步地走起来。
他挥舞着双臂。
“战争!拯救了联邦!”
“腐朽的联邦,即将死去的联邦!夏佐先生,你绝对想象不到六十年前的联邦是多么的黑暗,犯罪,强.奸,官商交易,毒.品,整个社会都是依靠这种不美好的东西存活的,痛苦啊,太痛苦了啊。”
“然而!”战争猛地回过头,正面对夏佐,“这一切都在虫族入侵的战争后结束了!”
夏佐:“……”
这个人不觉得,在这些句式中出现对自己的称谓是一件很有违和感的事情吗?
他清了清嗓子,接到:“所以?”
“所以!你不觉得,人类这种堕落的动物,必须有外力才能够奋发向上吗?”战争说。
“你说的外力,就是战争?”
“除了伟大的战争,还有什么能够充当这调节人间命运的上帝之手?!”战争的语气充满激昂。
夏佐:“……”
一想到这个人把自己称为伟大的,就有某种寒毛竖立的羞耻感。
默默吐槽了这一句,夏佐才意识到战争言语中真正的含义。
他默然半晌,问:“你想说,你就是操纵命运的上帝之手?”
“本人并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侥幸获得了神明降下的神启,”战争说得有条有理,“自荐为战争在人间行走的使者,代替它行使权能。”
他顿了顿,接着说:“七年人虫战争毁灭了旧世家党继续统治联邦的根基,然后在反战党执意的修生养息后,旧世家党重新获得了小部分话语权。”
“……所以,你联合虫族,挑起了这一次的人虫战争?”
夏佐感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疯子的思维。
“马丁上将,”战争摊开双手,“那几个没有大脑的刺客是我故意送到他手底下的,你看,这回证据确凿,这位旧世家党的代表人物再也不能翻身了,对吧?”
但是要惩罚旧世家党和马丁上将,并不是只有这种方式啊,夏佐无语。
他紧接着想起了什么。
“接下来你要对付反战主和派?”
“没错。”战争点点头。
“战争就是这么美好的事物啊,”男人陶醉地抚摸自己面具的边缘,“就如同这样完美的夏佐先生你,不正是诞生于战争的意识中吗?”
他向夏佐伸出手,“……所以,上校阁下,你真的不来帮助我吗?”
夏佐:“抱歉,我拒绝。”
狂热的气氛陡然冷却下来,战争停下了他夸张的肢体动作,看着夏佐。
半晌后,他对着夏佐鞠躬。
“虽然对你的回答早有预感,但我不愿放弃说服上校的机会,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真的太浅了,我……唔!”
低着头的战争突然听到呼啸风声。
他下意识抬起头来,而夏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边移动到铁栅栏边,伸出一只手已经搭在他的面具边缘,就差轻轻一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