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失仪,请皇上恕罪。”罗天珵单膝跪地,虽是满身狼狈,身姿依然笔挺。
昭丰帝暗暗点头:“平身,罗卫长能三日内带张院判回来,非常人能及。”
长时间的缺水,罗天珵说话已经有些困难,声音暗哑:“多谢皇上夸赞,臣不敢当。”
另一边,张院判摇摇晃晃的进了安置甄妙的屋子,给她把了脉,又看了舌苔和眼底,沉思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果然是“真寒假热”之症。
这个时候,张院判的《伤寒杂病论经》还未著成,这病症他也只是凭着丰富的经验以及甄妙用药后病情恶化的情况推断出来的。
罗天珵却是心底松了口气,人一放松,就有些摇摇欲坠了。
昭丰帝见状道:“罗卫长,朕给你三日假期,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着扫一眼甄妙的方向,含笑道:“甄四姑娘这边,你放心就是了。”
“谢皇上。”罗天珵退了出去。
找对了病因,治疗就好说了。
先是开了对症下药的方子,不过两副,甄妙的真寒假热之症就退了,只是身体衰弱,需要好好调养。
她身子还虚,禁不起颠簸,昭丰帝便允许留在宫中休养几日,待元气恢复了再回府。
温氏身为民妇,却不适宜长时间呆在宫中,之前已经是违了例,只是甄妙这个样子她怎么放心得下,面上就带了出来。
这时候赵皇后过来了,对昭丰帝道:“皇上,臣妾听说甄四姑娘要留在宫中休养几日?”
“嗯。”昭丰帝看她一眼。
心道皇后这几日行事,总算有点章程了,难道是刚抬举了几分,就又故态复萌了?
不由又想到了蒋贵妃。
蒋贵妃性子是跋扈了些,这他也是知道的,但在他面前却温顺的像猫似的。偶尔亮出爪子,反而平添了几分情趣。
见昭丰帝有些出神,赵皇后皱了皱眉,很快笑着道:“皇上。臣妾是想着甄四姑娘留在这清心殿,虽有奴才们伺候着,到底没有个主事的。臣妾有个提议,不如把甄四姑娘安置到甄太妃那里。”
“甄太妃?”
“是啊,甄太妃是甄四姑娘嫡亲的姑祖奶奶,由她照应甄四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昭丰帝一听确实有理,点头允了此事。
温氏回了建安伯府,给老夫人请了安,又提出去给老伯爷侍疾。
老夫人暗暗点头。
这也是她待见温氏的一点。温氏虽然脾气急,没什么心眼,但本性却是纯良的,至少该尽的孝道从没少过。
“好了,老伯爷已经醒了。如今虽还起不来床,精神却是好的,你去请个安就赶紧回去歇着吧,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照料四丫头,你也辛苦了。”
温氏这三日来,眼窝已经深深陷了下去,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本来圆润的面庞有了尖下巴,倒是比以往看着还要秀气些。
她听了老夫人的话去老伯爷那请了安,随后回了和风苑,发现三老爷居然在。
三老爷乍然看到温氏,神情有些别扭,特别是发觉温氏比以往看着还动人些。一时间说不出心中滋味,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样子,温氏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道:“哟。这天还是晴的啊,我还以为下红雨了呢,怎么好端端的三老爷竟然在这儿?”
无视三老爷迅速冷掉的脸色,继续道:“难道是,楚潇阁整个儿被什么大人物包下了,三老爷分不着一杯羹?”
“温氏,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温氏嗤笑一声:“好好说话?我只对人好好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三老爷一把抓住温氏手腕,来了怒火。
“什么意思,就是三老爷想的意思!虎毒还不食子呢,可是三老爷你呢,妙儿性命垂危时,你在哪儿?恐怕是在那下三滥的女人身上起不来吧!”
说到这里神情更是决绝:“妙儿这次病的也好,至少让我看到她的未婚夫婿是个好的,不然我还以为天下男人都像三老爷这样,那妙儿还不如就这么去了算了,倒比嫁了人活活受煎熬来得好!”
三老爷被温氏的话噎得不行,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妙儿的未婚夫婿么?我怎么听说,他通房都有好几个了!”
温氏呸了一声:“果然是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得见别人黑!三老爷,您是不是不清楚,镇国公世子已经有十九岁了,像他这般年纪,有通房有什么稀奇!呵呵,通房不过是个玩意儿,等妙儿嫁过去,或遣或卖,还不是由她。”
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三老爷一眼:“呃,我倒是忘了,像三老爷这种人,一个青楼的妓子还捧在手心当宝呢,自然觉得通房也是碰不得的了。只可惜镇国公世子不是你,没有眼睛被屎糊了!”
“温氏,你给我住嘴!”三老爷脸色极为难看。
经过那日甄妙的敲打,其实他也想明白了许多,只是一时间低不下这个头,就想着等温氏放柔点身段,他也就顺势下了台阶,往后还是在一处好生过日子。
没想到这温氏,竟是丝毫不给他留情面了,甚至都不把他当成夫君!
鬼使神差的,三老爷脱口说出一句话:“老夫人找我说了,给我安排一房良妾,等妍儿出阁就进门,温氏,你早点安排好屋子吧。”
温氏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最终变得一片冰冷:“三老爷甭心急,我且记着呢。我累了,好走不送。”
说完扭身进了内室。
三老爷站在原地愣了会儿,默默离开了。
经过两日的调养,甄妙终于清醒过来,眼睛直直盯着悬于上方的白鹤金钩。
那金钩是白鹤之喙,衔着数颗夜明珠,明珠四分,垂挂着烟青色的纱幔。
我这是又穿了么?
头脑还有些混沌的甄妙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下意识的举着自己的手看。
一看不由骇了一跳,这手瘦的跟鸡爪子似的,果然不是她的手!
也许是做梦?
隐隐地,甄妙并不想接受又换了身体的事实。
若是回到以前那个世界还好,如果还是礼教森严的年代,与其面对全然陌生的情况,还不如已经熟悉的差不多的伯府四姑娘。
心有不甘的把手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要是不疼,说不准是做梦呢!
甄太妃进来时,正看到甄妙一副呆呆的表情,把自己的手放到嘴边,像啃猪蹄一样啃了一口,随后哎呦一声,疼得叫唤起来。
一贯优雅的甄太妃当场就愣住了。
还是甄妙先发现了她。
早几年原主是进宫见过甄太妃的,且因为闹得不愉快,小姑娘对甄太妃记得还挺清楚。
再加上甄太妃这个年纪,三五年的面容本也没什么大变化,甄妙倒是一眼认了出来,试探的喊道:“太妃?”
甄太妃这才回过神,带着浅笑走到甄妙身边,柔声道:“妙丫头醒了?”
甄妙记得,当年的甄太妃说话也是这般轻声细语,但眼底深处的冷淡却是瞒不过正是最敏感年纪的小姑娘的。
这一次,甄太妃眼底好像少了一些冷淡,多了几分审视。
对这种成了精的人物,甄妙没有揣摩她心思的打算,露出个笑脸,声音还有些虚弱:“太妃,妙儿给您见礼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甄太妃在一旁坐了下来,解释道:“妙丫头你恐怕不知,自己病得命悬一线了吧?”
“啊?”甄妙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在做梦,一会儿梦到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会儿梦到烈火焚身,还有时一半是严冰一半是烈火,弄得她苦不堪言。
原来,是患了重病吗?
“是太妃给我请了御医,才治好的吗?”
甄妙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蕴含了感激,望着甄太妃。
甄太妃心中微动。
她这一生,总共生了一子二女,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女儿,成年后远嫁到了番邦,此生恐怕是不得见了。
这么些年,膝下空虚,唯一和她血缘近的便是建安伯府的晚辈们了。
虽然见面的机会少,逢年过节的,也会赏些东西过去的。
只是对甄四却有些不喜。
这丫头太好强拔尖,且虚荣心重。
这样的性子,对亲情什么的,往往是看得极淡的。
住惯了冰冷皇宫的人,最烦的便是这一点。
只是今日一见,这四丫头倒是有些不同了。
看人看眼,一个眼神如此清明的人,心思不会浑浊到哪里去。
“说起来,妙丫头你要感谢皇上,还有镇国公世子。”
见甄妙满是困惑,甄太妃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甄妙彻底愣住了。
皇上也就罢了,被蒋贵妃强召入宫,说起来只要当权者不是太昏庸,总要给她个交代的。
毕竟伯府是勋贵之家,是臣子,不是奴才!
若是处置不当,会寒了人心,昭丰帝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罗天珵……他怎么会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呢?
便是未婚夫婿,那也太令人意外了,何况还是一直讨厌她的人。
甄妙深深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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