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宁越心中暗暗一揪,然而脸上却依旧保持一副镇定模样,淡淡回道:“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位朋友,多虑了,我们就只是游客罢了,出来新婚旅行的。”
闻言,对面的芷璃顿时双眼一亮,不过她也反应过来,这只是宁越的诈术伪装。但就算是假话,听着也心中窃喜。
对方耸肩一笑,一口咬下手中炸肉饼的大半,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别装了,我看得出来。如果你们真是来游玩的,为何要选择坐在这种最角落里的位置?角落里的位置好啊,不仅不容易引起注意,而且需要提防的方向也少了。”
“我一向喜欢坐在角落里,不行吗?”
宁越依旧不为所动,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看出了多少。如果,对方真有把握,好像也必要继续这般试探,直接动手即可。
再是一笑,那名魔族青年指了指宁越握住筷子的手,再道:“炸肉饼就要手抓着吃才过瘾,用筷子太过别扭。而且,从你略显生硬的动作上,也证明了这点。但是,你为何不放下?直接的原因便是,你不希望手上沾着油花。那样一来,一旦遇到突发事故,动手会多少不方便,施展不开。”
“我有洁癖,不可以吗?”
“有洁癖?那根本不可能舍下身段,到这种小摊子上来吃东西。你越是辩解,越是在『露』出破绽。”
说到这,他摊开了双手,十指上基本沾着油花。
“别紧张,如果我想动手,就不会坐下来和你谈,更不会边吃边聊。”
“我说了,我不明白你的问题。”
继续装傻的同时,宁越已经开始余光四瞥,迅速扫过这个摊位上的其余食客。撤离之前,必须知道对方到底埋伏了多少兵力。若说没有埋伏,他可不认为这样一位应该是将领级别的强者胆敢孤身前来。
但是,他却真的没有发现别的端倪。剩余的那些食客无论行为还是气质,都感觉只是普通居民,没有一战之力。
似乎留意到了他的余光,魔族青年淡淡说道:“就我一个,没带别的。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知道自己绝非你的对手,也庆幸不曾带部下一同前来。不然,一旦叫你发觉,恐怕他们都要没命。算了,坦诚说吧,从你们四个进城开始,我的部下就盯上了,并且第一时间通告了我。那些兄弟都是几年前,跟我一起从斥候营出来的,眼睛毒辣得很,不会看错的。”
斥候营!
听到这三个字时,宁越终于明白,自己恐怕是隐瞒不下去了。就算对方知道的很不多,但是至少能够确认,他们四人来历有问题。
“几年前阁下从斥候营出来,那么不知现在在这城中何处高就?”
“在下不才,领了一个巡防校尉的职。全城防备将士中,我话语权第二。”
双眼微微一眯,宁越冷笑道:“即是说,如果在这里杀了你,这台崇城的防御将瓦解相当一部分了?”
对方一脸镇定,回道:“你不会那么做的。杀了我,有一支隐秘部队出现在台崇城的消息势必传出去。而能够悄无声息做到这一点的部队,怎么可能潜入只是为了对付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巡防校尉。届时,你们真正的目标无论如何也会警觉起来,加强戒备。到时候,得不偿失。”
“那么,你找上我,还是孤身前来,究竟为了什么?”
说实话,宁越也没打算动手。虽然他指挥与统军能力也只算是知晓些皮『毛』,但还是懂得一条兵法的。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对于这种没有明显敌意的对手,若是还存在拉拢的可能,那可是求之不得。
“一路上过来,我不清楚你看过了这边多少城镇,但是在我想来,这座台崇城的样貌还算可以吧?至少,这里居民没有生活在战火的阴霾下,日常与平时基本没有区别。”
“嗯,这一点我承认。至少之前在益永城攻陷前,我所看到的街道景象没法与这里相提并论。更不用说,能够最下来品尝这样的小吃。”
隐约中,宁越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有些期待了。
似乎,这一趟还能有意外收获。
对方轻轻点头,再道:“原因很简单,台崇城从城主,到守城主将,再到每一位士卒,都不愿意看到战火席卷这里。营中近乎八成将士,都是这里的子弟兵。若是外敌入侵,他们将不计一切代价守护身后的家园,愿以血肉身躯铸就最后防线,绝不退缩半步。但是,目前的这一仗,真的有必要打吗?为什么,轩刻的将士,要与轩刻自己的将士为敌?”
“你的意思是,愿降?”
这个结论,正是宁越最希望听到的。轩刻内战,无论最终谁赢,损失都是轩刻帝国的国力。能够不战而胜,那是对于整个帝国而言最好的办法。
然而,那位校尉却在摇头:“若是贵军兵临城下,我等自然愿降。但是现在,如果台崇城高举反旗,你觉得下场会是如何?”
“深陷重围,沦为众矢之的。”
宁越顿时意识到对方的真意,点头道:“我懂了。如果台崇城如同益永城那般,处于目前两军的边界线上,你们早降了。只是受地域所限,愿降而无门。”
“不仅如此。若是等到被兵临城下,吾等再降,恐怕虽因军令难违不得不站在陛下的对立面,却依旧得不到与陛下一同起义之军的平等待遇。若是那样,降了反而被区别对待,甚至降职,我想全城将士也是不愿看到的。”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倒是我思考欠佳,你主动联系我,自然也有为自己讨一个出路的意思。这一点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去说说。但是那样一来,交换条件可不能只是兵临城下再投降。我希望,当大军进攻到距离台崇城临近城池时,你们可以发兵,形成夹击之势,助我军拿下城池。”
就算没有孟叶的受命,谈判的筹码,宁越也不会少要的。纵使,他知道其实只要自己开口,孟叶肯定给自己一个情面,重赏台崇城将士。但是,他并不希望这些将士的赏赐,得到得太过容易。
得到容易,则不会珍惜,也不便测试是否真的忠心。
“不行。”
谁知,对方一口回绝。就在宁越眉头微皱之刻,他又再次开口。
“麻烦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处境。在陛下的大军不曾取得优势之前,若是台崇城贸然出兵,同样将沦为众矢之的。而且,若是以支援的名义出兵邻城,按照轩刻律例,为防止被敌军一举击破,一次不得发兵全城战力三分之一以上。若是那等兵力,可没法在援军汇聚的背面,形成夹击之势。但是,我可以答应你,若是邻城被破,我会率军截断溃军退路。并且,在城未破之时,在他们的补给线上做一些手脚。”
故作沉思状,片刻后,宁越轻轻点头。
“好,成交。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情报,开口就是。只要是我能够弄到的,全给你。”
对方直接打断,得意一笑。
只是,宁越摇了摇头,回道:“不,我不需要情报。我需要的是地图,你们手上的战略地图。”
对于投诚的话语,他信了七成。然而,这一次行动太过重要,余下的三成怀疑让他必须谨慎行事。既然,这位校尉仅仅从几个细节就可以看破他们的来历,那么一旦问及情报,对方从所涉及方面推断出自己一行的目的地与目标,也并非不可能。
至少,可以推断出一个大致方向。
若是其有歹意,又有这般能力,一旦之前所说全是骗局,实则为了套出自己的话,这一趟将就此宣告失败。
“战略地图?当然有,但是那玩意只能放在军部,不可能带出来的。不过,晚上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仅限你一个。对了,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至于职位,不便说就不说。在下迪鹰,职位先前说过了,台崇城巡防校尉。”
“名字与职位都不便说,还望谅解。”
宁越心中清楚,自己已经在轩刻折腾了不小动静,没准敌军手中情报已经有了相关自己的记载,包括姓名。而且,魔族的取名与人类取名有所差异,自己一旦名字出口,很可能直接而被识破并非轩刻魔族。
那样的风险,目前也不能冒。
“行吧。既然这样,两个时辰后,还是在这里会面。记住,独自来,我也会孤身前来的。最后,麻烦站起来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身材。要带你进去的话,必须换一身军装,要先回去准备尺寸合适的才行。”
在打量了几眼宁越的身形后,迪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同时招了招手,朝向小摊老板抛出几枚银币。
“这一桌的账,我一起结了。要是有多的,你再多上一点吃的给他们两个。”
“好嘞,慢走。”
看着略作沉思状的宁越,芷璃低声问道:“宁越哥哥,你觉得他可以信得过吗?”
“至少就他目前所说的,寻不到任何破绽。而且,以他的职位,在夜晚将我带进军部也并非难事。只是还有一点,我有点在意……总之,先联系上苍午与琅艾吧,必须和他们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
“滚!”
一声呵斥,在琅艾怒瞪下,被暴揍了一顿的三名魔族惊慌而逃,生怕对方反悔。
教训几个小混混,对琅艾而言习以为常,自己时常出入赌场,赢多了被盯上很正常。自身的修为,更多就是因此而来。不然,没有家族做靠山的她想要将赢来的钱财全部带走,恐怕不易。
继续站在胡同中,她并没有随即离开,而是又等了一小会儿,轻哼一声,开口道:“出来吧,这里就剩我们两个了。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开口即是。”
很快,一道身影从角落中走出,看模样还有点畏畏缩缩。而在他现身前,琅艾就已经猜到会是他了。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最后一局,因为她随手一拨将赌金换至隔壁下注区,赢了一把的那位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