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和谈整体比较顺利,虽说过程中与预想的一样,双方还是出现了不少争议,引发了一定小摩擦,但最终各退一步做出妥协。
允许这支泽瀚帝国的大军暂时驻扎在轩刻帝国的边境,并且提供一定量的食物与他们。作为战败方,他们上缴所有士卒的兵器,只允许留下军官的佩刀佩剑,并且接受监督。若是发生劫掠事件,一律按照轩刻帝国的律法进行审判,绝不姑息。
会议结束后,孟叶与旭森在陈列好所有合约的文本上盖下了象征着各自的印章。见状,双方的将领皆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暂时,可以好好歇息一段时间了。
将文本叠好递给孟叶的时候,旭森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要只把注意力留在这表象的外围,也多留意一下腹地。”
对此,孟叶只是淡淡一笑:“多谢元帅提醒,不过那是我轩刻帝国的事情,就无需你操心了,自会有所派遣。对付他们,可不会是对待你们一样的手段了。”
旭森会意,缓缓起身望了眼帐外,忽然提议道:“不知女皇陛下能够引我看看这轩刻帝国的景色。战争结束后,也终于有那么一点闲情雅致,可以欣赏一下着异国风光了。虽然,我目前是战败者的身份。”
“当然可以,这边请。”
泽瀚帝国军这边,数名将领下意识想要跟随,却被旭森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至于孟叶那一边,大批禁卫驻留原地,仅仅是焕雨与朗伤隔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毕竟,她是一国之君,必要的警备不能少。何况,当前还是与敌方主帅近在咫尺。
当然,旭森并不会有加害之心,他只是边走边看着荒原尽头与若隐若现山脉相接的风光,不由感慨一声:“这里不错,就算是作为他乡之客的埋骨地,也完全合适。但是就算风光再美,对于那些失去的将士,恐怕依旧是不如记忆中的故土。”
孟叶冷冷回道:“踏足轩刻的领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谁。不要说什么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们大可阳奉阴违。轩刻帝国在魔界与泽瀚帝国相隔最远,就算在你这边留了眼线,回报回去,想要调遣一批新的军官接管大军也是断然做不到的。然而,你依旧选择了进攻。”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是,我们的家室妻小全部都在泽瀚帝国,一个个登记在册,假不了,逃不掉。所以,我们不敢不从,纵使知道上头的命令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也必须遵从。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下达战书的数天拖延,这也是政威大将军对我这支大军的容忍极限。万幸的是,女皇这边提出了那样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赌约,彼此都能接受,将伤亡降低了大半。”
说到这,旭森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到现在都还有些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相信了那个说辞。泽瀚帝国的内部,将爆发动乱。如果,江山易主,这一次战败的罪过就不会追究。但是,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真的存在吗?”
“就算可能性微乎其微,你心中仍旧相信它会存在。所以,你才答应了那个赌约,并且在战败之后也选择遵守。”
“也许更多的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能赢。奈何,低估了轩刻帝国的不屈与底力。那三阵,都打得太漂亮了,我甘拜下风。都说轩刻帝国是魔界九大帝国中末流的存在,这次一见,我看不然。换一位比我厉害的元帅过来,也不见得能赢。”
对于这份赞叹,孟叶坦然接受,笑道:“那还要多亏二十多年前的那次一统,虽然至今对于那一场侵略战争,许多帝国的老将仍旧怀恨在心,但是也必须承认,在一统之后,烈武帝遵守了他的诺言,给轩刻带来了全新的农耕技术。历经二十栽,成效已现,轩刻再也不用在冬季到来之际,必须要去劫掠人类帝国才能够保证吃饱肚子了。吃饱了肚子,有了更加值得珍惜的日子,保家卫国之心也更为坚定。”
旭森再叹道:“先帝可是雄心壮志与仁德并存的,若不是因为旧伤复发引起的恶疾,导致了那一场变故发生,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多事情?而偏偏,他唯一的子嗣失踪,致使许多仍旧忠诚于他的旧部老将想要推翻当前的伪政权,也师出无名。”
闻言,孟叶话语出口时又止住,转瞬间,她意识到了对方想要套话的意图,依旧带着淡淡微笑,不以为意回道:“其实,只要那伪政权已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又何须一个继承者名号的师出有名?”
“可女皇当初能够真正执掌轩刻,虽说是得民心亦得大军支持,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坐拥名正言顺的继承权。不然,想要成事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很多时候就这样,一个虚名,却是震慑力胜过十万雄师。”
说到这,旭森再是摇了摇头,了望着远处风光,话锋一转。
“对了,那个叫宁越的小子还好吧?虏眉那一刀砍得挺狠,也亏他能够顶着那种伤势还激战了许久。”
“多谢元帅关心,放心吧,他死不了。”
“嗯,那就好,等到他伤势好转一些,我希望能够见见他,亲自道一声谢。”
“道谢?莫非,元帅指的是他制止了虏眉自刎一事?”
除此之外,孟叶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败军之将,颜面尚在,断然不可能因为伤亡小了就轻言谢意。
点了点头,旭森应道:“对,就是此意。虏眉在军中并无任何职位担当,但是对我而言……很重要。”
“看得出来,两位的关系很不一般。”
其实,孟叶也觉得有些奇怪,就旭森对待虏眉时的态度,根本不是一军元帅对待下属的,反而像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在里面,好似亲人一般。
仰首轻轻一叹,旭森再一次点头,应道:“嗯,我与他的事情,说来话长了。不知,女皇陛下可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当下无事,若是元帅愿意尽管讲述,我愿意恭听。”
“事情可能还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的我也算是资历不浅了,可仍旧军衔不算高,一直爬不上去,也因此而恼火,脾气暴躁,时不时迁怒下属,打骂更是常事。而且,当时我还在想,若是自己的仕途到此为止了,那么我的儿子必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一向以来对他严格要求,更是利用职务之便,将他调至我麾下任职。平时将士的训练,他必须完成两倍量,每一次战斗的功勋要求,也是其余将领的两倍。对于这样的要求,忠儿也是默默接受,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微微颔首,孟叶嘀咕道:“望子成龙,这样的期盼很多父母都有。从我记事开始,父皇虽然一直很疼爱我,但唯独在各方面的功课上,要求严厉,不许懈怠。当时,我时不时抱怨。现在想想,若是那个时候多学了些,也不至于轩刻后来的局面那么差。”
但是,她心中又补充了一句,却是不能说出口。
“可说回来,如果那样,我恐怕也不会结识宁越大人了。”
对此,旭森使劲摇了摇头,抬手捶了一下左胸:“忠儿从小就懂事,而我却不知道欣慰,反而更加认为自己做得对,变本加厉。致使,许多部将都看不下去,纷纷求情,却被我迁怒,一同责罚。致使后来有一次,大战前夕,麾下一名部将不满我的作为,暗中通敌泄密,致使计划被敌军获悉。那一战,惨败,大军折损过半。危急关头,忠儿亲自断后,战死沙场。按照他副将后来带回的遗言,忠儿说他不怨我,既然自己选择了为将,就知道一定会有马革裹尸的一天。注定身死,那索性死得轰轰烈烈。而且,他战死了,我事后被问罪也应该会轻一些。”
说到最后,他已是泪眼婆娑。双肩不住颤抖,仿若一个无助的孩子,而非统御大军的元帅。
很快,旭森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笑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后来的故事,就枯燥许多。后知后觉的我很是坦然接下了罪罚,连降三级,成了一个游击将军。,也因此,静下心的我在兵法上造诣渐深,再加上当时先帝发兵席卷魔界,我一路积累功劳,军衔回升很快,也因此得以成为一员大将,随军征讨敌国。而与虏眉的邂逅,就是在那一次对外征战中。”
孟叶依稀猜到几分,试探性问道:“元帅的意思是,在战场上,你偶然发现了虏眉,隐约看到了自己逝去的儿子的身影,所以提拔了他?”
旭森摇头道:“不,完全相反。其实,虏眉不是泽瀚帝国的子民,他出身珂索帝国一个小山村。一个,完全称得上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当时,我一时兴起,看着那郁郁葱葱的大山起了玩心,就独自前往,无意中发现了一处村子,想着去讨碗水喝。就在村子的入口处,我见到了还只有十一岁的虏眉。那个时候,他对准村口的一棵枯树,奋力挥动着一支木剑,练习得很辛苦。我来了兴趣就过去询问,而他的那番回答,至今我记忆犹新。”
“愿闻其详。”
“当时,我上前跟虏眉打招呼,他没有理睬我,而是继续挥剑。于是,我跟他说,你的方法不对,这样练不行。他终于停下,看了看我,问我能不能教他正确的剑法。我又问他,你这么想学剑,是为了什么,想当一方大将扬名立万,还是成为游侠,惩恶扬善。结果,他说都不是。因为他想成为的是……”
……
枯树下,夜风瑟瑟,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而后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如同野兽般阴鸷而充斥着杀意的凶狠。
“不,我要成为恶魔,一个比这村子里的所有混账都更加可怕的恶魔。然后,把他们全部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