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满宾去年八月份,闲着没事,一个人往湖里溜达。见玉米地里的玉米棒子已经成熟,硕大的棒子特别诱人。
前后看了几遍,看不见看护的人,以为他回家吃饭去了。就临时起了贼心,一头扎进玉米地里掰了十几个玉米棒子,用褂子包裹着,打算拿回家能喝两顿玉米糊糊。
怕被人发现,还特意抄着僻静小路往家跑。没成想,刚跑出几十米,就被看守的社员给逮个正着,“俺早就瞅着你贼头贼脑的,肯定想来做坏事,怎么样,还是被俺逮到了吧。”
唐满宾打消了想跑的念头,知道自己腿短,跑起来没人家腿快;想打架摆脱纠缠吧,那就更别提了,自己从小长到大,都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一占手就会被人家摔个屁响。
小时候每次和他打架回来,都只剩下满腹抱怨:“人家身体都是他妈的怎么长的,那么多劲,真不知道俺的爹妈是怎么造人的,生出了这么个糗架子。他们实在是太丢人了,真给祖先们丢脸,气的俺都不想给他们当儿子了。”
唐满宾被看护人揪着脖子后的衣领,像提小鸡似的往村部里去。一路上不管唐满宾怎么哀求,“你就饶俺这一次吧,哪家没有困难的时候啊,俺捎这点玉米棒子,不就是为了能喝上几口稀饭糊糊吗?”好话说有一箩筐,都等于是放屁。
那个家伙就是死脑筋,油盐不进,“大伙要是个个都像你似的,那集体的东西还不早就被蒯干净啊,你还是给俺闭嘴吧。你就是说破了天,俺也不会放过你。”
那个家伙就是周红英的小叔子。还当过两年的兵,身手还不错,整他这样的小毛贼,绰绰有余。
唐满宾被揪到队部,看护人将那一包玉米棒子扔在村部的办公桌上。这可是个证据啊。
不管唐满宾怎么求情,支书都不依不饶的,打算将他做个典型,正好上边要整治一下治安。
唐满宾一下在就跪在地上:“二哥你就绕过我这一次吧,我刚结婚还不到两个月,家里上顿不接下顿的。实在没办法,才这么没出息,蒯队里几个棒子,打算回家撑几天肚皮啊!但为有点其他的法子,俺也不能走这一步啊。”
唐满宾声泪俱下,稀里哗啦地哭个没样子了。支书还是不放他。
来点真格的吧。唐满宾真能拉下脸,干脆就直接给支书磕着几个响头:“书记,呃,不,我的大爷,你就放了我吧。求求你了,看在我刚刚混了个媳妇的份上,就绕过我这一次吧,如果把我搞臭了,家里的媳妇嫌弃,万一跑了怎么办啊?我的家不就完了吗!”
唐满宾伊伊地哭了起来。
“既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你这种行为十分恶劣,是在挖集体的墙角,是犯法的,不给你点颜色,怕你将来还是要犯。好了,你也别哭了,先关几天再说。”支书甩下他,走出了村部。
唐满宾被关在村部旁边的磨坊里,这里以前是大地主唐文采的家磨坊。偶尔还有人牵着驴来这里磨面。磨道里虽然被打扫干净,里面还是臭烘烘的,竟是驴的骚气味,呛人的很。
唐满宾被关了两天,最令他心里比较安慰的是,顿顿还能吃上白面馒头,几片猪肉。
唐满宾大口咬着软轩轩的馒头,咂巴着嘴里的肉块,心里那个美滋滋的感觉、别提有多受用。
咽下大口嚼黏糊的东西,心里又暗暗地骂着:“我掰几个玉米棒子,当成贼把我给关起来,那还不是被饿的,你们这些蠹虫,整天造着白面馒头,就着大块猪肉,就他妈的不是贼了?”
转念又一想:“还好,幸亏偷点玉米被关起来,要不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这可口的白面馒头。真他妈的想让他们关我一辈子,整日好馒头好肉地伺候着,神仙的日子,到哪找去。”
事情没有支书说的那样关两天那么简单。也没有像唐满宾想着那样,天天有馒头有肉吃那样伺候着他。等到第三天来了几个陌生民兵,打开了磨坊的门。
唐满宾感觉不对头,但还不依不饶的对那几个陌生的民兵说:“怎么?就这么把我给放了?我想再呆两天呢。肉和馒头还没吃够呢。”
那几个民兵拿眼睛瞪着他,却没理烦他。
把他推搡着进了村部里,扒掉他的褂子,铺在办公桌上,把上天唐满宾掰的那十几个玉米棒子,拾过来放在铺好的褂子上,然后包好,留着褂子的两个袖子,扎在一起,然后套在唐满宾的脖子上。
唐满宾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推搡着抗拒:“你们这是干嘛?”
脸前的一个民兵刷的就甩出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唐满宾的脸上。大声地呵斥:“别动!找死吗?给我老实点!”
一巴掌打的唐满宾耳朵里嗡嗡地回响好一阵子,脑瓜子晕了一下,差点摔倒。
唐满宾一下被打蒙了。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刚想张口大骂,看见这些陌生的民兵瞪着大大眼珠,露出狰狞的嘴脸:“动动看,我整死你!”
唐满宾一下子被震慑住了。他再也不敢造次。这个家伙的眼神让唐满宾看着就发毛,心里非常害怕,知道人家这是动真格了。再也不敢动弹了,老老实实地叫干啥就干啥。
心里一直骂着:“都他妈的像个野兽,老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还不行吗?”唐满宾意识到第一把手的阴毒手段。
村里有现成的民兵不用,还特意找来这别处的人。明显这是对自己下黑手啊。就是把自己弄个半死不活的,过后连个报仇的人都找不到。
就是弄死他,也是别人的事。他支书弄个利亮身子。还能推脱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唐满宾傻眼了,知道自己只能装出个孙子样,不然的话,估计逃不过这一劫。
唐满宾脖子上被挂上那十几个玉米棒子,贴身还隔着一块硬纸片,上面写着:我是黑手唐满宾!
唐满宾按照要求一手拿着一面大大的铜锣,一手拿着棒槌。他的后面还跟着五个背枪的民兵。在乡里各村的路上挨庄子转悠。
按照民兵的吩咐,唐满宾一边敲着铜锣,一边还要喊着:“挖大集体墙角的,都看我,占集体便宜的,都看我”。
走路的时候,不准快,也不准慢。喊的节奏,要与铜锣的响声搭配好。唐满宾稍有不慎,后脑勺上就会挨上一巴掌。
幸亏平时看戏,看出点人家敲锣的诀窍。要不然可就老遭罪了。谁经得起,正走着,冷不妨地就是一巴掌啊。要不是脑子灵活一点的话,一天就会被这身后的几位给煽傻了。
“罪是真他妈的难受。是谁他妈想的这个馊主意,弄了那么大的铜锣。”唐满宾心里暗暗地骂着。
没走多远路,就累的胳膊非常酸痛。还有就是那副铜锣,一敲起来真他妈的震耳,一棒槌敲过,耳朵嗡嗡地响。也真不是人受的。
走在路上最要命的是那些村民,看他走过来,迎面就是一口吐沫,有点干脆就是一口浓痰,都快恶心死了。还要冲着他,看着眼睛狠狠地扔下一句话:“你真不要脸!”
他会感觉到,自己的脸比先前挨得耳瓜都疼,火突突的,烧人。
还有就是到了本村的时候,那些认识的人眼睛里发出瞧不起他的眼神,个个都抠着他的心窝。
“我这以后还怎么做人啊。书记,你他妈的也够狠的,搞这么一出整我,一点情面都不给。山不转水转,时间长着呢,只要老子不死,总能逮住机会,一旦落入老子手里,非整死你不可。”唐满宾产生一肚子仇恨。
干脆破罐破摔,反正已经不要脸了,干脆就直接挺起胸部,甜笑着露出一副不要脸的神态。
为了怕挨民兵的巴掌,干脆咬紧牙关,使劲敲打铜锣,挺着胸脯大声喊着:“偷人的都要看看我的下场,没皮没脸啦!”。
然后就是狠劲几棒槌。那个声音,特别震耳,估计几里路外都能听的真真的。
这招很管用,后边的那几个熊玩意。也怕声音震耳朵,远远地落在后边。再也不敢轻易地走进唐满宾的身后,来扇他的耳光。
走一会儿,唐满宾还要回头露着流氓的神态、逗弄那几个陌生民兵:“怎么样,我卖力吧,几位满意吧!”
走在前面的民兵看着他那得意的熊样骂了一声:“都成这样了,脸皮还真够厚的,真他妈的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