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集一觉醒来的时候,草棚里格外明亮,原来草棚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大雪飘飘。大团大团的雪花,无声地飘落在地上,已经堆的有二寸来厚。
昨晚不知道喝到了什么时候,就稀里糊涂地睡在了杨瘸子的草铺上。
还不错,没发生什么让人红脸的事。杨瘸子睡在中间,里面是她的婆娘。
真不赖,自己身上还盖了床被子,要不然这一夜都不知是怎么度过来的。
草棚口的桌子上,已经被雪花盖住了大半边,看来杨瘸子和她的婆姨都喝的烂醉,不然不会连桌子上吃剩的东西都没收拾起来。任由放在桌子上,被雪花覆盖。
杨瘸子和婆姨还在酣睡,中集不想惊醒他们,轻轻地爬起来,出了草棚在背风的地方,方便了一下。
不用打招呼了,直接走就是了。他想着,回头往草棚口看看,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顺着河道往北走。
指头大雪花飘在脸上格外凉,今年的冬天肯定难熬啊。身上没有了往日的棉衣。连家里棉被都被烧的一点没剩。
幸亏二叔家接济两床棉被,要不然父母和孩子都不知道怎么熬下去。主要的时候还是亲兄弟啊。
想起了兄弟关系,就让他想起了大哥集中,看平时不怎么样,主要时候也还不错,还知道照顾家人,用节省下的工资,给老人和孩子都买了件棉衣。
这个时候,谁能伸出手帮一把,就让人感激一辈子的。
走出不到百米的距离,就见林子来开始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一簇簇砍树后留下的树枝。中集摇了摇头,知道用不了一天,杨瘸子就会知道。
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事情都做了,只能这样了。毕竟现在的脑袋还有点疼。
到了庄子上,直接就奔东队的队屋,那里还是比较暖和点。果然不错,昨晚不知道这些参与砍树的人什么时候才回来睡觉。
先前规定好的,不管忙到什么时候,都得让大家吃顿饱饭再睡。估计他们没睡有多久,锅洞里的火星还有很多。
锅门口,偌大的地方上铺满了稻草,四张被子下躺着十几个男子,卷缩在一起,真亲的像自己家的弟兄。
大概是嫌累了,不想回去睡觉,就干脆睡在这里。
中集平时虽说霸道一点,心狠毒了一点,如今看到这些憨厚淳朴的社员,一个个为了能过得安生点,能吃饱肚子。招呼一声就跟着做事,着实让人看的心疼。
中集往锅里看看,里面已经添过好多水,为了能让屋里更暖和点,他坐在锅门口往锅洞里填上一团草。顺手拿起大火叉,往草灰里挑了挑,慢慢地开始往上冒起浓烟。浓烟顺着锅洞后边的烟道溜走。
稍稍伸头一吹,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中集一边往锅洞里送草,一边想着心事。
如果杨瘸子把树木被砍的事告诉了他们的队长,他们的队长会有什么反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要是此事被反应到上边,反正就一条,我们实在没办法了,不能不让我们活吧。这步棋其实早就想好了,要不也不会让社员们都签字按手印。
为的就是齐心,一致对外。发动群众永远都是最好的方法。这件事办成了,他永远都是村里说话作数的人。
杨瘸子一醒来,瞪着眼珠子,想了想,回想一下昨晚发生的事。然后坐起来,就往身边看看,发现中集已经不在。往外望望,天还在飘着大雪。
他爬起来,也往草棚背风的地方撒尿,看着雪地上往北去的一行脚印,知道中集已经回去了。
方便完了,顺便在地上捧起一捧雪团,胡乱地在脸上揉搓。冰凉的快意一下就使脑子清醒很多。
中集没事往我这里来干什么呢,自从昨晚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说他来为打仗的事,怎么可能呢,人都死了,该判的都判过了,现在再来说,还有这个必要吗?
早就听说这个唐队长,阴的很,他来找自己喝酒,真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嫌疑。
杨瘸子顺着中集的脚印不经意地往北边看看。
突然他看见林子里好像到处都是树枝,他赶忙回到棚子里拿过拐棍,往北去瞧瞧。这一看,吓的心里一惊。
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他提着酒肉来呢,原来是为了这些树木啊。
中集刚吃过饭,有人就过来告诉他,杨瘸子来了。“来的还真快啊,没想到发现这么早。”中集让人把他请到另一间仓库里。
闲置的仓库里没有其他人。杨瘸子一到里面,连坐都没坐。
就直接开口了:“唐队长,我这会来不说向你兴师问罪的。刚才我从庄子里路过,也看到了庄子里情况。烧的真惨啊。一庄子几乎都是土墙框。你弄木头,我理解。现在主要是,我不吱声,没用啊。万一让我们庄的社员看到,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啊”
中集开始以为杨瘸子会来找他吵闹,然后去举报。现在一听,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忙试着问道:“杨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趁着大雪天,你今天晚上还是指派几个人,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枝帮我给整理整理。”杨瘸子说着。
“那是一定的,杨大哥,你这份情义,我们庄子上的人都会感激不尽的。”中集感激的说。
“就这么说吧,我走了。”杨瘸子说着就离开了。
到了午后,中集指派了七八个劳动力到河滩上帮助杨瘸子整理临乱的树枝。
去的人还特意带去了绳子和扁担,在整理完后,还每个人都挑了两捆树枝回来。怕杨瘸子一时半会烧不完这些树枝。
盖房子的木头基本有了,屋面的把子还没有。那需要好多芦苇。到哪里弄呢。那可是个大问题。大家聚在一起一讨论。
还真就有人提供了线索。有个做过皮匠的人说,以前在集市上见过一个卖粮食折子的人,说他家住在一个叫‘木阳湖’的地方,说他那里有一望无边的野生芦苇荡。
住在木阳湖边上的人家到了农闲的季节,都到木阳湖里砍芦苇回家,编制褶子卖。木阳湖其实没有什么水,是古代河流改道的时候留下来的沼泽地。
一下雨,到处都是烂稀泥,没法开荒种地。日子久了,就野生了一大片芦苇来。没有多大用处,除了编织睡觉的席子,和粮食褶子,也没多少用处。
只能用来烧锅煮饭用。席子卖不上什么价钱,褶子就更不好卖了,哪家能有粮食要用到褶子啊。
所以芦苇荡里的芦苇一直没人管理,随便用。就是离这里很远,少说也得有一百多里地。人步行一两天就能摸到。可砍的芦苇就不好往回运了。
中集听了这个信息,心里就有了数。既然有了这个好消息,就不怕弄不回东西来。眼下就是敲掉这件事的真假。
回家问了一下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肯定了这件事情。当年他父亲就到过那个地方,有十来里路的湖面,到处都是芦苇。
中集在父亲的嘴里得到了证实。确实有这么个地方。就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他在村部,请代理支书到乡里农机站借用两台大型‘东方红’拖来机。想用来拖几趟芦苇。
代理支书遇到这种事,也不好推脱。毕竟是正经的民生大事。就到农机站说好了此事。回来的时候还给中唐庄的村民带来点福利。
那就是上边给村民发来了一部分救灾的物资。四十四件军用大衣,四十四双解放牌球鞋。还有就是四十四床棉被。这一下可把大伙乐坏了。一个劲地喊着:“还是党好,还是党好。”
中集正为这事发愁呢,带那么多人出去砍芦苇,离家那么远路,大冬天的,夜里怎么熬啊。这一下难题就给解决了。
一家一份发出去。一边发着,还一边向每个家庭嘱咐:“这次去砍芦苇子,一定要带上这被子噢。”
接被子的人满脸笑着,一个劲地点头:“那是,那是。”
等到那天聚在一起上车的时候,就没见几个带着新发的军用棉被,大家带着的都是往日里人家亲戚接济来的那些破旧被子。
问起时,大家都爱说:“新被子给小孩盖了,天这么冷。孩子要紧。”听的人都心里酸酸的。其实哪里有那么简单啊,大多是不舍得糟蹋新棉被罢了。
连刚发的棉大衣,也没见有几个穿来。都借口说:“出去干活的人,哪里用的着那个,拖拖拉拉的不说。干起活来还不利落。哪如这身短打啊。
唯一的没有换掉的,就是脚上的球鞋。那都是大码号的不说,还是单鞋,干活的时候正好穿这种鞋。
中集没有说什么,人都是这样,把好的都留在家里,紧着孩子和老人。
中集这次要亲自带队,他有自己的想法,这四十多社员,基本上都是庄子里的骨干。
和他们一起,毕竟有同甘苦共犯难的机会,也好更好地拉拢他们,以后自己在庄子里可就是真正的头目了,这为以后在村子里当第一把手做准备。
几天前,就请另外的两个队长在一起商量过了,提前磨了玉米面粉,还一部分麦子面粉。做好十天粮食的准备。跟着就是准备好多把镰刀。
那个工具最主要。连磨刀的石头都准备了好几块。绳子和扁担,大都是在别庄子上借的。说好了回来就还,用坏了要赔偿人家。
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才上路。中集带着四十多社员挤在一个大挂车的车斗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来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