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户人家也姓李。小妇女娘家姓宋,叫宋雅丽。是这大李庄南边不到十里的宋家庄人。十六岁嫁过来的。
身边坐着的哑巴,叫李大哑巴。是小妇女的公公,丈夫李全,十几天前到河堤扒河去了。小妇人和丈夫李全,生下一对儿子,大的五六岁,小的三四岁了。婆婆走的早,一家五口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的还挺近乎。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正说着话,两个玩耍的孩子回来了。
两个孩子一看到家门口坐着个生人,还有好看的架子。就有点怯生生的。小的扑到妈妈的怀抱。大的坐在妈妈旁边的地上,不敢言语一声。
“这两个都是你的儿子吧?长的真漂亮,像你。”中集拿眼瞟了一下小妇女,夸了起来。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小妇女脸上开始起了红晕,羞羞地说。
“真的漂亮,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就好了。”中集还在夸。
“你要是觉得好,就当你儿子好啦。”女人红着脸开着玩笑说道。
“那好啊,我还真有这个想法。”中集说着,就在身上摸索起来。一下子就掏出了一个记事工作小本子,从里面拿出两张两元钱。递了过去。
“大哥,我是开玩笑的,哪能要你的钱呢。”小妇女忙起身说道。
“我可不是随便说的,我和孩子有缘。钱不多,就当见面礼了。”中集把钱塞到孩子的手里。一人两块钱。
当时一个像样的工人,一个月才五六块钱。中集出手这么大方。着实让小妇女心里一动。
中集问了两个孩子的名字,一个叫福儿,一个叫贵儿。又问了年岁。然后就笑呵呵地离开了他们的家。回营地去了。小妇人手搀着小儿子,目送他一直到营地。
第二天,天一亮,大家就趁结冰的时候,到湖心砍芦苇去了。砍好的芦苇,有人负责捆绑,有人负责担回来。有人负责装车,忙的还真带劲。
大家都知道这活都是为了自己,不需别人催工,都很卖力。
到了十来点的时候,地下的冰层开始融化。一脚下去,崭新的球鞋就没入了泥沼里,很快就被浸湿。一股刺骨的寒意立马从脚脖子往上窜。
社员们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啊。不听地 劳作,身上早已汗流浃背。脚上的那点寒意,已经不在心上。
负责挑担的就更加卖力了,挑着一百多斤的芦苇,一边小心地趟着尺把深的芦苇茬口,一边还要小心鞋子被淤泥吸住。万一跌倒,不光是弄湿衣服,还要被那些如剑一般的茬口刺穿衣服,伤到骨肉。
等一趟回来,撸起的棉裤里,脚脖子上到处是一道道血痕。那都是被那些斜口芦苇茬子划破的。
到了午饭的时候,几十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还要不停地踱着脚。怕一停下来,脚就会被冻僵。
刚吃过饭,连休息一下都没有,赶快干起活来。说干活的时候能暖和点。
吃过晚饭后,伙夫烧开一大锅开水,兑点凉水,五六个人一盆水,排着洗脚。洗过就往铺了芦苇花絮的地铺里一钻,盖上被子围坐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胡咧咧起来。
能遇到个别会说点故事的,一棚子四十多人都鸦雀无声地听着故事。
伙夫这时候,还不能停手,一直忙着把四十多双的鞋子,简单地摸几下泥巴,放在新鲜的木棍上,一排排地码好,架着用火烤,不然明天谁还能再去干活啊。
一烤就是个半夜。等大伙都睡熟,他还在瞪着眼睛看着鞋子,真怕一不小心烧坏了哪一只。稍微有点风向改动,一股股脚臭的味道,刺入鼻孔。让人觉得恶心万分。
中集只是负责,在车四周指挥着装车。知道大伙都挺难的,看在心里也没办法啊。好在大家都不咬屈他。毕竟人家是这次行动的头。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才装满一车。中集吩咐一个人负责押车。司机驾车拖走了第一车芦苇。
要是按照这样的速度,弄十来车芦苇,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一商量。从新采取方法。
早晨可以早点开工。大伙一齐砍芦苇。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再一起挑回来。这样就可以减少在泥巴里冻脚疼。到了中午的时候,进不了湖中,就休息。
这个方法很好。就照这个方法办。于是大家早早地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天刚有点发亮。能看清脸前的人影,伙夫就敲打掉一双双鞋子上的泥巴。然后喊醒酣睡的社员。
一个个迷迷瞪瞪地套上干燥暖和的球鞋,迷迷糊糊地拿着镰刀,像老企鹅一样慢腾腾地往湖心里挪。
这个时候也不过三更天时分。一直砍到八九点的钟头。才一个个回来,一人领一大块饼子。喝口有盐味的菜汤。边吃边拿着绳子,和扁担。
往湖心挑那些砍倒的芦苇。等到脚下冰层土壤稍有点疲软的时候,砍倒的芦苇已经挑完。
因为车子还没回来,用不着装车。大家就一头在栽进被窝了,就会狠狠地睡上几个小时午觉。真是困乏啊,脑袋一搭着铺子,就呼声四起。
中集坐在锅灶的上风头,他特怕闻到那些在火边烘烤的臭鞋的味道。伙夫趁这当口去到庄子里挑水去了。路程来回有二里路长,估计要有会才能回来。
“在干嘛呢?那么发呆?”突然身后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中集掉过头一看,是上天聊天的那个叫宋雅丽的小妇女。手里牵着那个小点的儿子。
“哦?没想什么。你怎么来了?”中集往草棚里扫了一眼,然后问。
“来看看你啊,孩子的干爹。不行吗?”宋雅丽笑嘻嘻的,似乎有点爱开玩笑的神情。
“看你说的,怎么能不行呢。”中集回答着。
一提到孩子,中集赶快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然后到不远处的小坑里洗一把手。回来就掀开锅盖子,顺手从里面拿出两个大白馒头。
边往孩子手里递边说:“你不说,我还真就忘了,我这还有两个儿子呢。”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宋雅丽说着话,一脸的不乐意。
“不是,我是说差点忘记了,拿馒头给孩子了。”见女人不高兴的样子,中集忙解释。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不到两天的时间,你就忘记了我们了呢。”宋雅丽说着,眼睛里似乎噙着泪花。一下子就让中集感到心像化了一样疼。
“看你说的,我哪能呢,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哪能那么轻易忘掉孩子们呢。”中集故意露出笑容。
“刚才我来的时候,你在那里卖呆,是不是想家里的媳妇了?”宋雅丽把话题转开。
“没有,不过。”中集欲言又止。脑子急速的飞转着,想找个最合适的回答方式和语言。
“想就是想,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宋雅丽直爽的性格,显露出来。
“哪能不想呢,你看看,这些人。”中集说着,就往棚里看一眼。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就和他们住在一起啊?嫌不嫌难闻啊?”宋雅丽关心地问。
话题终于扯到了睡觉的事情上来了,中集不能轻易放掉这个机会。忙接茬说道:“没办法,赶到了,不睡这睡哪呢?总不会睡你那里吧?”
中集带着开玩笑的口吻,把话说的顺溜,还带有试探的味道。
“那好啊,如果你不嫌弃,就住到家里来好啦。孩子的干爹,到家里走亲戚,怎么就不能住下呢?”宋雅丽还真会说话,说的也合情合理。
“那好,我今晚就去你家住。我才不想和这些臭泥腿子住在一块呢。”中半带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那咱可就说好了,我这就回去了,孩子的干爹。”宋雅丽说话的味道真的好听。
宋雅丽说话的时候也一直用眼角扫着四周,她站的方向,是一直朝着大李庄的方向。眼角稍微一扫,就能看到庄头的一切动静。
眼光收回来稍微那么一瞥,也能扫遍草棚里所有的动静。这个女人真会选地方站。老远就看到,这的伙夫挑着水出了庄头。宋雅丽知趣地离开。
中集看着宋雅丽漂亮的背影,心潮澎湃。伙夫往这里挑水,是走的直道,而宋雅丽却绕开了伙夫,往别处走去。
等到和伙夫错开后,回头往中集这边看了一会,才走。中集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静静地看着,心里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