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乐宫，楚摇光先去沐浴了，最近的天气实在太过炎热。
“二皇女快要成年了，但陛下罢朝，二皇女又尚未清醒，境况这般不好，也不知这成年礼还能不能大办起来。”钱寻芳一边为整理衣物，一边慨叹道。
她倒不是在意楚明玉的成年礼，只是二皇女毕竟是姐姐，若她的成年礼不大办，楚摇光的自然也不能太隆重。
楚摇光笑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梳洗之后，便躺到了床上。楚摇光半阖着眼眸歇息，小内侍轻手轻脚地为她更换伤药。
迷迷蒙蒙的，便睡着了。
然后便是不甚清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楚摇光看到了楚弈。
她整个人犹如枯竹一般，虽然身形还算挺直，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完全失掉了，面颊凹陷，神情憔悴，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这样的楚弈与平素楚摇光见到的太不一样了，她有点惊讶。
楚弈手握朱笔，正费力地在明黄色的纸上写着什么。
楚摇光忍不住探头去看。
“……皇三女明玉……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看清纸张上的内容后，楚摇光怔了一下，心中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这是楚弈在写传位于楚明玉的诏书。
不管她穿过来后楚弈的态度如何变化，但在原书中，楚明玉是楚弈实实在在最看重的继位人。
纵使病重，手抖个不停她依旧坚持一笔一画写下了传位诏书。
只是……
“怎么还写错了。”楚摇光摇了摇头。
“母皇，你写错了。”温和的声音响起。
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凑到楚弈旁边。
是楚明玉，她比楚摇光印象中的楚明玉更沉稳更有风度，纵使衣饰简单，看起来仍旧贵不可言。
楚弈摇头：“没写错。”
楚明玉又扫了那诏书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好吧，那就这样吧。”
明明是纵容温柔的语气，楚摇光却莫名不舒服起来。
是楚明玉此刻的笑容太肆意了吗？还是因为这胜券在握的语气？
楚摇光想再琢磨琢磨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场，下一刻，却被轻轻推了推。
那力道不重，但楚摇光睡得本就浅，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她看着床边的绿腰，也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问：“怎么了？”
“冀州那边传来了不少风言风语，”绿腰面色焦急，但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说陛下有悖人伦，为谋夺皇位害母杀妹，令人发指。自登基以来，亦是暴政频出，受人诟病。之前扬州的暴雨，也是因陛下德不配位而起。”
楚摇光还沉溺于方才梦境中的思绪一下子回转了来。
她蹙眉：“冀州？冀州哪儿？”
“冀州运城。”绿腰答道。
楚摇光心中咯噔了一下：“那不是冀州和幽州的交界处吗？”
这就是静王的招数？
她人就扣在京城里，散播这种流言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还是说，她仍有什么后招能够全身而退。
“去胧月殿看一眼，别让人给跑了。”楚摇光挥了挥手，绿腰依令去了。
不多时，绿腰惶急地跑了回来。
楚摇光一瞅她这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静王跑了？”
绿腰摇头又点头：“静王世女不见了！”
楚摇光霍然起身：“竹君，你去通知褚统领和承总管，绿腰，扶我去胧月殿。”
两个侍卫齐齐应了。
楚摇光随意穿了件衣衫，被绿腰扶着往胧月殿而去。
一路上，她的眉头都没舒展过，说不悔恨是假的，若自己听从承影的话，自然不会多出这样的事端。
但仔细想想，纵使重来一次，她亦无法忽视心中感知到的异常之处，恐怕仍旧不会选择杀静王以及楚念。
抵达胧月殿的时候，承影和褚宵练已经到了。
褚宵练道：“微臣已经下令去搜寻，但毕竟没有圣上的旨意，恐怕不能大范围搜寻。”
承影低声道：“奴婢会告知陛下的。”
但楚摇光心中清楚，就算告知，也拿不到旨意。
承影假传的那些口谕，毕竟是为了稳住局面，尚且说得过去，但总不可能再伪造圣旨吧，她还活不活了。
“静王呢？”楚摇光厚着脸皮问。
褚宵练答：“在里头，已经被侍卫看住了。”
“我去见见她。”楚摇光迈步入胧月殿。
宴席时的静王，还是体面从容的，但此刻，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被侍卫包围着，着实狼狈。
楚摇光很平静地问：“姨母，你是不想活了吗？”
静王别过脸去，不说话。
楚摇光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姨母，晚辈问你话呢。”
这不敬长辈、有失礼节的一幕看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纷纷迅速垂下头去，宛若一排将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
“一切与念儿慧儿无关，本就应该由我来承担，”静王颇感羞辱，“你放开我。”
楚摇光也自知自己的动作不太妥当，收了手：“你承担得起吗？”
静王道：“这种事我怎么就承担不起了？”
看着静王的神态，楚摇光心中的愤怒逐渐被剥离，反倒是异样感越来越重。
“看住静王，寸步不离。”她冷声下达命令，听见褚宵练应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影追了上来：“三殿下，您去做什么？”
楚摇光道：“睡觉。”
承影难以置信地顿住了脚步。
紧接着又迅速追了上来：“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准备杀掉她吗？”
楚摇光停步，然后摇头：“不是她。”
或许是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她补充道：“你们怀疑的那件事，大概率不是她做的。”
她一直怀疑静王是什么戴着怯懦无争面具的毒蛇，但这几次的会面，却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
静王似乎根本不知道谋逆的事儿，她好像以为帝王的杀意是因为她知道彭王的死因。
比起静王，压根没入京的楚慧和逃走的楚念其实更值得怀疑。
明明在她面前愿意和母王一同饮下毒酒的楚念，在这个关头居然丢下母王独自逃走，她真的如表面上一般温和正直吗？
承影低声道：“奴婢不知道三殿下从何生出的想法，但静王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您应该还不知晓幽州那边流传的风言风语。”
楚摇光道：“冀州。”
看承影似乎有点蒙，她补充：“从冀州流传的。”
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