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惊惧的眼神注视下,这个外表平凡的中年男子先是简单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浑身发出了“咔嚓咔嚓”的清脆的关节响动声。
然后便是看见其身形逐渐扩大,原本的皮肤表面上如扩张到了极限一般,逐渐出现了一条条皲裂的纹理,惊悚至极。
首先是手脚,然后是头颅,整个身子就好像是被生生撕裂开了一般,从裂纹里面暴露出来的竟是黑金色金属光泽的盔甲……
当那表面人皮的遮掩被完全撕裂开了之后,所真正展现在其面前的便是一个高大的恐怖的身形!
虽然因为一层阴影笼罩所以无法看到其相貌如何,但那盔甲之下所露出来的部分皮肤上赫然覆盖着层层的龙鳞,某种难以言喻的强大的气势虽然并未刻意释放,却依旧能感觉到那发自内心里的恐惧!
就好像他所面临的是一个真正的天敌,从血脉中便压制着他,让他原本高涨的气焰一再被打压,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不是人?”
河神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万分,真正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目光紧紧盯着他。
更重要的是,此人的真实面目不仅出乎意料的可怕,而且那气息也让他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就好像曾经在哪里遇见过一样……
“等等,你是之前那个奇怪的书生背后的人?!”
终于,他反应了过来面色惊异!
他可没有忘记当时苏家的那一行人。
毕竟杜白身具正气,而且身上还有别的某种气息,简直就好像是一件美味的菜肴一样在吸引着他,为此不惜放弃了那些苏家的其他人,使出手段来逼迫其回来……
但可惜的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至今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那个书生身上所爆发出来的那可怕的气势,绝对不弱于任何一个鬼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有所忌惮,没有贸然出手。
谁知道,时隔大半年之后,对方竟然还主动找上门来报仇了?
让他脸色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一尊鬼王的实力比起之前所感受到的还要恐怖许多,远超自己的想象!
就算是自己有身后的虚影保护,但依旧……
“现在才想起来?可惜已经晚了。”
杜白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等完全将魇龙王真正的力量展现出来之后,立刻便是运转力量凌空一拳朝着对方打去!
那一拳虽然没有实质,力量却庞大到似乎将空气的气息全部凝聚到了一起,甚至连光线都被暂时地扭曲,形成一处处脆弱的空洞,携带着无比的威势轰击向前方。
那河神面色惊惧,慌忙控制身后的虚影护住自己,浑身法力运转到了极致,散发着强烈的金光,试图生生抗下这一招!
然而这依旧是无济于事。
当那一拳真正落在那道虚影上的瞬间,仅仅只是僵持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旋即便传出如同玻璃遭到打击碎裂一般的脆响声。
只见那虚影从手臂的位置开始一寸寸地蔓延开了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直到遍布全身。
随后等到了一个极限之后,或许是一道小小的浪花亦或是一阵微风,就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终于是支撑不住,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炸裂倒下,化作了无数的碎片朝着四周飞散开去。
而受其影响最大的自然便是那河神,整个人身上的光辉都瞬间黯淡了下去!如果说原本好似是天上的星辰,那么此时就好似是微弱到即将熄灭的火光,甚至无法遮掩住其原本的模样。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杜白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其容貌,只是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他不由得一怔。
只见那光芒之下的面容并非是想象中的某位英气勃发的仙人模样,反而遍布着某种怪异的灰褐色的线条,五官也是略显突出与常人不同……
没有耳朵,下颌突出,嘴的上方没有鼻子,只有两个空洞……
如此怪异的模样,杜白先是一愣,旋即便是联想到了某个十分相似的动物乌龟。
如果准确来说的话,对方的形象就好像是一只大号的乌龟成精后化成了人形,只是外形上来看还保持了一部分原本的模样。
而其背后的多出来的那双手,实际上也只是龟壳的演变而已,看起来就好像是护盾一般保护着其后背。
更重要的是,其身上妖气不退,仙气微弱,根本不是想象中那样的仙气飘飘,分明还只是一只道行高一点的妖精而已。
杜白一愣之后,大笑了两声:“你算是哪门子的河神?不过是一只王八成了精,还真将自己当成神仙了?”
不过他虽然口中嘲讽,心中还是保持着谨慎。
唯一奇怪的是,这乌龟先前所使出来的法术是怎么回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鬼怪。
那“河神”此时被戳穿了真面目之后,面色极为难看,身上的气势不断地凝聚着,却已经知道双方实力差距,只能选择暂退一步:“我先前或许有些过错,我可向你道歉!”
“你我本就不是什么生死仇敌,何必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杜白却是摇了摇头:“不,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更何况,我现在对你背后的真相更感兴趣了。”
他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已经出现在了那河神面前不远处。
那河神面色一惊,瞳孔一缩,接着便是听见杜白好奇问道:“老实说罢,你身上的仙人之力是从哪里来的?”
“唔……我猜猜,你意外找到了某个仙人死去之后的遗物,然后忍不住诱惑吃了下去?”
按照杜白以往的经验,这些妖怪大多都是这么个想法。
谁能忍受得住得道飞升的诱惑呢?一旦成仙,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会瞬间不同。
但只可惜,它们不会知道这种生吞下去以强行获得的力量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只乌龟的气息有些奇怪。
如同白蛇那样,至少身上的实力暴涨,也多少有了点佛气。可这乌龟实力虽然很强,但气息还是妖魔……
甚至因为杀人过多,罪孽深重,所以在失去了表面那层仙气的遮掩之后,那浓厚的诡异与邪恶的气息已经肆无忌惮的释放了出来。
让人刚一接触就充满了反感与抵触,好似是看见了地狱之中的恶鬼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自己第一次在水原村里面所感受到的那恐怖的气息恐怕就是这只乌龟本体的模样了。
那是尚且还未熟悉这个世界隐秘的自己第一次真正接触“仙神”的存在,还真是被震撼到了。
然而就在他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那乌龟却好似是被彻底激怒了一般,怒吼一声驳斥道:“休要胡言!仙神之威又岂是你能够诽谤的?我又怎可能敢去吞吃仙人之物?”
“哦?这倒是有趣。”杜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隐约发觉事情似乎并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不过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那也无妨,若是你不肯老实交代,那么我就把你给解决掉,自己去调查一下便是。”
乌龟面色一变,转身化作一道流光便欲要钻回河水里面,然而杜白只是一伸手,瞬间周遭的空间便已经凝固,一道道白光开始从四周汇聚起来,好似是一道狭窄的囚笼一般将它给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想逃?”
杜白缓缓收回手来,那道流光便是强行被捉了回来,并且逐渐幻化回了方才人形的模样。
这乌龟还在一脸惊惧地试图挣扎,身上的气势不断地爆发,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白费功夫,就连一丝一毫也没能撼动。
当它被拉回来之后,杜白仔细地打量了它一眼,笑了笑:“还是不愿意交代吗?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乌龟意识到自己实力差距太大根本不是对手之后,眼神逐渐变得决绝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休想染指!”
话音落下,杜白便察觉到其体内的气息忽然变得剧烈震荡了起来,就好像是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酝酿着!
他不由得一惊,立刻便是朝着身后暴退而去,而就在他退开之后,那乌龟的身体便是猛然炸裂了开来!
“轰!”
整个空间瞬间爆发了剧烈的震动,强烈的气流以其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翻滚而去!
正下方的河水就好似是被掀翻了过来,巨大的浪涛不断地掀起,拍打在岸堤之上。而岸边那些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村民们更是瞬间便被掀翻过去,支离破碎。
而且还伴随有强烈的高温,不是火焰却更甚火焰的灼烧感也随之而来,伴随着好像水烧开一般的“嘶嘶”声,大量的水雾在河面上升腾而起,朦朦胧胧,岸边的沙砾更是出现了晶化的现象,惊人至极。
即便是杜白已经迅速远离,依旧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风迎面呼呼吹来,刮过他的身上,带来某种不舒服的焦臭味道。
他随手一挥,掀起一阵大风,将眼前的浓厚的水雾全数吹散,原先那河神所在的位置如今赫然已经只剩下一些残渣碎片。
但大多也只是其原本的一些衣物,看起来材质颇为精致,所以并未完全损毁。
只是那只装作河神的乌龟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只剩下一些焦臭的血肉残渣碎片飘在河面上面。
“还真就自爆了?”
他皱了皱眉头,感觉此事还真的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自己都还没真的下死手呢,就因为说了要调查其秘密,它就如此激动,不惜以自爆来隐藏……
这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
“它的秘密里面有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消息。即便是这个消息需要用它的性命来守护,也在所不惜……”
杜白心中一动,目光扫过周围这个世界平静的场景,最后落在那河面上,眼里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这小世界的主人如果已经死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应该会自动消亡掉才对,他之前所经历过得情况届时如此,没有例外。
除非……
这个装河神的乌龟并非是这小世界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还隐藏在这个小世界的某个地方!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或许一些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杜白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如果这只乌龟其实只是一个被摆出来的傀儡,自是万万不敢泄露其主人的消息的,情急之下自爆而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那真正的主人又在哪里?
为何就算自己打上门来了,甚至逼得这乌龟自爆而死,对方都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难不成,这所谓的主人比王八还要胆小?!”
杜白隐约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最后他选择将目光锁定在了脚下这条河流上面。
从始至终,这条河的嫌疑最大,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便是在这里面了。
他俯身而下,朝着那河水底部飞去,尝试寻找到一些线索。
只是河水太过湍急,夹杂着许多的泥沙以及脏污,显得十分浑浊,河底里更是如此,一眼望去可见度极低,伸手不见五指。
真难以想象之前那只乌龟是怎么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的……
杜白有些嫌弃,索性便是伸手一排,强行使用法力讲河水整个给从中间开始隔离开一长段距离,裸露出来一长段的河底。
而这一看,也格外的让人触目惊心。
只见除了那些水草之外,更多的则是人的尸骨!
没错,密密麻麻,粗一数便有数十具!
皆是随意地被丢弃在河底,白骨森森,有的可能是因为年岁久远,或是一部分被埋藏在泥沙底部,有的则是已经被水流给腐蚀了许多,只留下一些可悲的残渣……
这些应该便是以前那些被献祭的少女们的尸骨,亦或是像是村民一样遭遇了不幸的可怜人。
杜白轻叹一声,目光旋即移开,望向河床上其他地方,观察着每一处细节,期望可以发现什么线索。
然而过了许久,他依旧没能找到什么痕迹。
泥沙除了方才被轰炸之后留下的些许凹痕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异状。
即便是杜白不信邪,强行字面意义上的掘地三尺,依旧没有发现!
良久,他站在这片被他给挖得坑坑洼洼的河床上,狐疑地打量着周围:“难不成那河神真就这么老实,乖乖地睡在这脏乱不堪的河底?”
他是不太相信的,反而觉得定然有哪里的线索自己没有注意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假如真有什么仙佛遗迹的话,会不会和那仙文有所关联?
正如先前在临安时候,法海开启赤羽大仙的小世界的时候,同样也是用到了仙文。假如说这里真有那位真正的主人,那么或许也有这种可能。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是开始着手绘制仙文。
经过这段时间的演练,他对于较为简单的仙文已经有了一些熟练的掌握,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比如此时就可以用到某个专门用来配合其他仙文的辅助型符号,这时候就可以利用一下,来感应周围是否有其他仙文的存在。
他的指尖直接在空中划过,将自身龙珠内所储存的仙气凝聚在指尖之上,虚空中便留下了一条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笔画。
他现在还无法和赤羽大仙那样熟练地掌握,更不可能手掌一捏就制作出来,自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一步步进行描绘。
而就在他写下第一笔之后,周遭的一道道原本散逸的灵气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都开始朝着这边快速汇聚而来,不断地朝着笔触之上凝聚着。
其吸引的幅度之大,比起鬼文还要大数倍,不知是不是错觉,甚至连阳光都黯淡了一些,天色变得有些阴沉。
而这仙文更是剧烈地抽取着他体内的力量,若非是龙珠内存着的愿力颇为充足,不然还真会有些麻烦。
好在,在杜白认认真真的描绘之中,这个简单的仙文总算是绘制完成了。
而就在完工的那一瞬间,一道夺目的光芒从其上爆发开来,如同扫描仪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就好像是在主动搜寻着什么。
杜白目光紧紧跟随着,等待着最后的反馈。
如果连这个办法都没有用,那么他还真有些没辙了,或许只能死守,或者将这里给破坏得干干净净。
反正这里也只是小世界,而非是真正的现实,就算毁灭了也不心疼。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异状突生!
只见传播向某个方向的光芒忽然在河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住了,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障碍物一般。
随即,便是看见了一道略显虚幻的一人高的大门逐渐在那里浮现出来,表面上还有一个个充满了玄妙气息的符文微微闪烁,好似是在呼应着什么。
“仙文!”
果然就在这里!
杜白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他快速飞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扇门。
只见其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屋的木门一样,但是上面若隐若现的仙文却在时刻提醒着其不俗之处。
若是别的凡人试图闯入这里,那么恐怕第一时间仅仅这些仙文便足以让他们的神智受到剧烈的冲击,从此变得痴痴傻傻也说不定。
而这还是仙文没有主动防御,仅仅是表达出其内含的意义,便已是如此。
其中个别几个复杂的仙文,即便是杜白现在看来也觉得有些隐隐头脑发胀,不好过多直视。首发
或许只有等他日后将仙文全部摸透之后,才会真正可以无所忌惮地观察。
他深吸一口气,在自己的身上覆盖着一层愿力,随后才缓缓伸手去按在了那门上。
触感略微有些奇怪,不像是按压在表面看起来的硬质木板上,倒更像是有些绵软的事物。
但好在并没有别的禁制或陷阱,等他微微用力之后,门便已经轻轻朝着内里轻轻打开,而这门里面,所展现的却是与这河床截然不同的场景。
或者说,清净得让杜白有些意外。
门框上首先是一个薄薄的气泡一样的隔膜,将外界的水以及脏污拦截在外,而内里则是一个真正的农家小院子。
是的,最常见不过的农家院落。
一圈竹篱笆围成一个小小的菜园子,放着一个用来浇水的大水缸,院子里面还种着一些蔬菜,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经常护理,又因为此地不可能有虫子出现,所以长势颇为不错,郁郁葱葱,充满了灵气。
而在这菜园子旁边就是一个小小的木屋。
透过那窗户隐约可见里面打扮得也十分简洁,还有装着书的书架陈列在墙边,主人应该是十分喜欢看书的人,将书籍给摆放得整整齐齐,爱惜得很。
只是直觉告诉他,这间木屋的主人应该不是那个大乌龟。
那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读书的文化人。
他倒是联想起了先前那乌龟所召唤出来的那道护体的儒生虚影,那书生的温文尔雅的气质是绝对做不得假的。
若是那人的话……
杜白想了想,尝试迈步走入了这扇门内。
他并没有从中感觉到危险。
跨过这扇门之后,空气也瞬间变得清新了许多,少了原本河床上那腐臭的味道,反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唯独有些奇怪的是,气温比起外界的冬日还要冷许多,好似是寒风凛冽的严冬一般,而且这里的风好似是要从浑身的各个缝隙里钻进去,渗透到骨髓里面,让人灵魂都感到彻骨的寒冷!
除此之外,他也注意到这里的天是一片阴暗的,空中好似是笼罩一层厚厚的乌云,不见任何一丝阳光。
照亮这农家小院的则是一根根挂在屋檐下的白色的灯笼,散发的微微光芒为这里提供仅有的光亮。
但至少也可以分辨外物。
更道路所蔓延去的更远的远方,则是一片幽深的深邃,无法远眺,他心中疑虑,暂时没有前去查看。
他现在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眼前这木屋之上。
而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别的反应,更没有想象中的那位木屋的“主人”出来迎接。
“不在家?还是……”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木屋的一些细节,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猜测。
并未在外继续停留,他继续朝着木屋走去。
推开了那扇似乎已经尘封了一段时日的房门后,房屋内依旧是十分整洁,甚至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还是杜白的到来给这里添加了些许的人气。
他简单地扫了一眼,快速略过那些并无出彩之处的家具,最终落在了那靠在墙边的床铺之上,目光一凝……
只见那床上赫然躺着一个相貌颇为年轻的书生,相貌清秀,气质温和,双目微微闭合,就好像刚刚睡去不久一样。
而其穿着打扮,显然是和之前在外面所看见的那儒生的模样一样!
“就是他?!”
杜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方才再次朝着他走了过去。
此人虽然外貌依旧完好,甚至面色红润,好似只是在梦中,但是杜白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得到,他已经死了。
没有任何的生气与温度。
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