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殿下,您还不是官家呢
相比于秦王殿下和那个契丹胡女的那点破事儿,秦州守军被杀之事,影响自然恶劣许多,开封是很难有什么秘密的,大概中午的时候,这个事儿半个开封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当然,对市井百姓而言,确实还是秦王殿下的风月八卦更值得讨论。
但是对百官和军中将卒而言,自然还是后者才是正事,讨论得自然也就格外的激烈了,激烈到甚至已经在大殿之上动手的地步了。
嗯,主要是秦王赵光美现在终于上朝了,而且表现的异常的激烈,谁敢说这事儿算了,他就要打谁。
最后还是赵匡胤觉得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让班直把他扔出去的。
而除了赵光美本人之外,满朝的文武其实还真就没人支持大宋在这个时候打回去。
甚至文官们还主张让宋朝罢采造务,也就是以后不许秦州的守军,乃至各地边郡的守军再胡乱砍树了。
这么怂的态度,而赵匡胤却居然还觉得犹豫,气得赵光美,大冷天的都出汗了,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一圈一圈的走。
甚至已经开始摔杯子砸盘子了。
“怂货!都特娘的是一群怂货!我大宋都快要成了大怂了!妈的!杀我兵卒!侵我疆土!气死我了!怂啊,太怂了!”
当然,赵光美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是有一点敏感了,文官们的意思也不是说这事儿就不解决,只是现在因为要伐蜀么,实在是不方便大动干戈,主张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问题。
实在是赵光美对大怂的印象太深,一遇到这种事,本能的就想到“犯我大宋者虽远必赔”,然后这个火啊,就怎么也压不住。
中后期虽远必赔也就罢了,宋初,还赔个鸡毛呢?
我大宋不是天下无敌的么?
蛮夷把咱的兵卒一顿杀,结果就是咱们以后尾巴夹着点,别砍树了?
倒不是心疼那点树,确实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这不,就气疯了在这摔东西呢。
王府的下人和丫鬟都吓傻了,毕竟伺候殿下这么多年,殿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然有时候显得不着调,但印象中好像府上还没人见他发过火呢。
事实上大家都是此时才知道,原来,那个面对天下任何事都能举重若轻,嬉笑怒骂之间就解决了无数天大的事情的秦王殿下,居然也会有暴怒的时候呢。
然后大家就愈发的不敢靠前了。
好一会儿,还是原本跟赵光美正在吵架赌气的张灵儿主动上前,道:“你摔的这些都是细瓷儿,都挺贵的,其中还有好几个是大哥赐的唐白瓷。”
见是张灵儿,赵光美才稍稍克制了一点,毕竟这是老婆,而且俩人正怄气搞冷战呢,赵光美虽然嘴上没服软,但毕竟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是自己理亏。
但还是嘟囔着嘴硬道:“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摔点细瓷怎么了。”
“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啊,再扎着谁的脚,再说了,家里的这些个细瓷都被你砸了一多半了,你要是再砸一会儿,咱们家明天吃饭喝茶喝水可就都没瓷器用了。”
说着,却是递上来一个骨锤。
“伱要是非得发疯,要不你用这个?拿这东西砸桌子,砸亭子,那还有一块奇石,那个珊瑚,都砸了,要不你把家也给拆了,咱们再重新盖一个?反正你有钱,全大宋再也找不着比你更有钱的人了。”
“哼。”
赵光美自知理亏,不吱声了。
“好了,差不多行了,你可是咱大宋的秦王殿下,外边的人要是知道你在家生闷气砸东西玩,丢不丢人?我都不生你的气了,你怎么还发上邪火了呢?”
“…………”
弄得赵光美确实是有点没电了。
事实上张灵儿作为赵光美明媒正娶的夫人,直到现在都还是处女呢。
而且这次跟萧绰的这个事儿,真的就很难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这是为了给萧绰洗脑,是在为国打炮吧?
想了半天,还是叹息了一声,口气软了下来,坐在张灵儿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是心疼你年纪小,所以才……你懂的,哎~,我今天确实是,心情太差了,以至于忽略了你。”
张灵儿则是道:“如今咱们大宋伐蜀在即,蜀毕竟也是大国,又有山川之险,毫无疑问的必将是一场硬仗,就连我都看得出来,咱们现在虽然跟辽国在战略上有了一定的互信,但一旦伐蜀之战陷入僵持,或是抽调了太多的兵力,被其拖入泥潭,恐怕辽国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他们现在同时也面临着乌古叛乱,但抢夺关南三洲,甚至是劫掠黄河以北的能力总是有的,这个时候,面对吐蕃的挑衅,文官们心存顾虑,确实也不能算错。”
“我大宋本就是四面皆敌,除了契丹这个生死仇敌之外,还有南唐后蜀南汉,吴越算恭敬,但一旦中原有变,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也变成狼?荆湖虽下,但湖南百姓的起义,造反,一直到现在也还没停,再加上西边的党项和吐蕃,你算算,咱们这是多少个对手?最关键的是,我大宋地处平原,咱们的这些个对手几乎各个都有险要地势能守,就咱们,真的是一马平川,说真的,这么多的对手,若是当真一拥而上,咱们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光是辽国就够咱喝一壶的了。”
说罢,赵光美想了一想,也确实是觉得闹心。
大宋啊,真是开局一把大烂牌,这都不是说四战之地了,简直是八战之地,单从地理位置和战略局势来看,这在策略类游戏里简直都是地狱难度,赵匡胤能在十余年间辗转腾挪,将南方诸国尽数诛灭且本身国力不衰,且师不老兵不疲,不得不说确实称得上是大战略家,非得说大宋的根基全是柴荣打下,那实在也是有些太不讲道理。
从这个角度,大宋需要竭力避免作战陷入泥潭,要竭力避免两线作战,确实是有道理,甚至是必须的,因为大宋一旦陷入两线作战,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三线作战,周遭国家一旦认为有机可乘,很可能真的就要变成八线作战,那就真是完犊子了。
就听张灵儿继续劝说道:“其实你想一想,此事若当真是要不了了之,甚至还要罢秦州采造的话,真正最难受的人是谁?还不是咱大哥么?他以前那么风光,率军征战从来都是战无不胜,如今做了官家,反被吐蕃鼠辈欺凌上门,难道他不气么?确实是难啊,我听说,你今天还打朝臣了?你这不是给他添乱么?”
赵光美闻言苦笑:“多亏了我今天上了朝,若不是我今天撒泼打朝臣,表达了自己坚定的立场,大哥说不定真就听了那些文人的,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张灵儿道:“你总说文人,文人,这一次,我却是有不同意见的,难道武人就赞同你打这一仗么?反正我想,至少如果我爹为帅的话,这一仗他是绝对不希望打的,两线作战啊,稍有差池就是灭顶之灾,文官还只是在后面动嘴,武夫,那可是真的要拼命的。”
赵光美一愣,随即,却是哑口无言。
“伐蜀之战,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这个时候停下,恐怕蜀军也会来主动打咱们的,他们那个枢密使,叫王……什么来着,不是整天自比诸葛孔明,要北伐中原么?听说现在也已经整军,要主动攻打秦州哩,这个时候挑起边衅,这吐蕃、党项生番、和后蜀岂有不结盟的道理?你说,若是这后蜀和吐蕃咱们只能打一个的话,是应该打后蜀还是应该打吐蕃?”
闻言,赵光美不禁也是摇头苦笑。
若当真是只能二选一,那宋军确实是没有弃后蜀而打吐蕃的道理。
扬一益二么,后蜀多有钱啊,打后蜀,将士们也有动力,地盘打下来之后直接并入朝廷体系,蜀地百姓毕竟也都是同文同种,一两年内就能消化吸收,对文官来说扩大了地盘对武夫来说抢夺了钱财对大宋来说增加了税赋,再加上那个后蜀的“诸葛亮”整天北伐北伐的实在烦人,大宋君臣上下早就想打他们了。
之前这不是一直害怕契丹趁机南下么,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战略互信,赵匡胤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就赶紧安排了伐蜀,简直都已经急不可耐了。
相反,吐蕃六部毕竟是外族,而且挺穷的,对武人来说,抢劫都不知道能抢啥,羊皮么?对文官来说,这地方就是打下来,想治理好恐怕也是很麻烦的。
这不就显得赵光美的强硬态度有些不切实际了么。
想了想,赵光美却摇头道:“你说得确实是有道理,但是绥靖,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相反,我认为正因为我大宋的位置太差,强邻太多,所以才应该对一切来犯之敌都予以坚决痛击!”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今日咱们大宋正在准备伐蜀,小小吐蕃蛮夷也敢侵我疆土,杀我兵卒,他日咱们征讨南汉的时候,会不会又有别人再跳出来?若是再他日,咱们和辽国正面开战了呢?伐辽,肯定是大战吧?到时候岂不是更没精力顾虑周边?那到时候岂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了?”
“要我说,越是四战之地,就越是应该拿出疯狗的气势出来,让人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就算是天下齐攻我大宋又能如何?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大宋就算是亡,也至少拉他们两三家一块垫背!咱们这种地势,这种国际环境,那是一丁颓势也不能露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怕,至少要让辽国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敢动半点侵宋的念头。”
张灵儿闻言,若有所思,也不再说了,却是显然觉得赵光美说得也是有道理的。
“哎!跟你说两句,我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明天是不是还要工作呢?我听说你现在都是开封的妇科和儿科圣手了。”
“你呢?你还是不睡?亦或者……又要去找那个契丹胡女睡?”
“哪能啊,你把我当色鬼了么?”
张灵儿白了他一眼。
事实上他还真想过,吐蕃这次挑衅,要说背后没有辽国挑唆打死他都不信,除非他们信教信得都疯了。
骑一骑未来的大辽承天皇太后好像确实比摔东西来得解气。
只不过这么干的话好像又显得确实是废物了一些,纯是迁怒,显得太无能了,也太阿q了,这才作罢。
道:“你先休息吧,我也不摔东西了,摔东西又解决不了问题,我去书房,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大宋这次就这么怂过去,妥协这种事,有一就一定会有二,早晚反受其害。”
“战争,哪能真的只算经济账呢?不就是钱么,朝廷没有,商行有。”
后半句他没说,事实上就算是兵,商行也不是没有,如果只是要给商行一个教训的话,应该也是够的。
说着,就要移步去书房,同时吩咐丫鬟把这一地碎瓷片给扫了。
是怪难看的。
“殿下。”
突兀的,张灵儿站起来很郑重地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只是想提醒殿下,您还不是官家呢,有些事,还是等您当上了官家再去做主会比较好。”
赵光美皱眉:“你什么意思?我至少,也算是储君把?”
“难道殿下真的不懂么?如此军国,邦交这大事,殿下您当然可以劝官家,激烈一些,甚至是殴打朝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做主的,只能是官家,若是殿下您做了些什么,从而逼迫官家不得不改变主意的话,不合适,还请殿下千万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思之,慎之,殿下如今确实是储君之一,但二哥如今却依旧还是开封府尹,有些话外人不能说,我却是不得不说的,殿下,莫说你只是弟弟,古往今来,便是太子,不得善终者又何在少数呢?”
赵光美闻言,愣了好半天,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