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赵匡胤这么急着想要驱逐南唐货币,当然不止是因为面子问题。
实在是这玩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啊,这东西的铸造权,多了少了的握在人家南唐的手里,他就算是再怎么古人也明白,货币乃一国根本政策之一,他是个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人,如此生死命脉之事,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这不,李景一出手,直接就给大宋的经济一记重拳。
李景一共就干了两件事,第一,暂时停止铸币,鼓励本国商贾去后蜀、南汉开展贸易,回收货币。
第二,传出了风来说要罢诸道屯田务,减少地方军队,增强中央禁军,与大宋遣使修好,再次上贡。
就这么两件事,一下子就把大宋给打得挺老疼。
赵匡胤都气着了,听说在端文殿疯狂的叫嚣:“打他!告诉韩令坤,给我打他!”
然后在赵普等人的极力劝谏之下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因为那李景可能还真不是故意在搞大宋,他应该也没这个胆子,这事儿,可能还真是无意的。
第一,南唐这么些年本来就一直在闹钱荒,他的工商业是很发达的,绝对是五代时期最富庶的诸侯国,但他的货币数量一直就不够,说白了就是实体货币的铸造跟不上商品经济的发展。
再加上其他的国家都使他南唐的货币,他的货币一直一直的往出流出,这件事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南唐很苦恼的事。
所以趁着现在大宋驱逐南钱,南钱贬值,稍微回购一下外边的本国货币,有毛病么?
至于说为什么暂时停止铸币,是不是在针对大宋,冤枉啊,那是因为李景今年突然病重,就快要死了啊!
他一个将死之人,那不得为他的孩子,也就是李煜铺路么?
先把铸币停一下,等李煜登基之后,说不定换了年号就换一批新钱了。
就算不换新钱,至少把这段时间的铸币积攒一下,新君登基,手里不能没有钱用来撒币啊。
至于说裁撤军屯,也即是弱化边军,大哥我在裁军啊,我裁军,还屯于民,这不是在表现我的友好和恭敬么?
我裁撤边军,难道还裁出毛病来了?你居然要派兵来打我?那我……不裁了?
赵匡胤到底还是要点脸的,拿这个当借口去诘问南唐,那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啊。
然而他这头撤屯,首先两国边境的军事态势一定会进一步的缓解,军事紧张放缓,然后必然带来贸易量加大,何况他还这么乖,又特么的进贡了。
再者如此一来,那些被裁撤的边军得安置吧,原来军屯的土地,得分配给民间豪强吧?尤其是后者,这些军屯的土地南唐本地的那些土豪一个个的馋的都直流口水,是不是得趁着现在这个时候疯狂的攒钱,准备现金,好在到时候参与这场饕餮盛宴,购买这些土地呢?
结果这一来二去,南唐的发行停了,南唐的土豪却开始筹措现金了。
而且人家裁撤屯军的同时,还要增强中央禁军,也就是职业士兵,军费的开支这是不是蹭的一下就上来了?这笔钱不得提前准备么?
这货币在南唐不涨才是见了鬼了。
而南钱现在是有点世界货币那个意思的,南唐境内的南钱涨了,其他国家的富豪,乃至官府,自然也会本能的开始囤钱,那北宋这头可能不涨么?
说白了,人家这是在给李煜攒政治资本,对于南唐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新老交替,他们还哪有功夫管宋朝内部钱币的事儿。
这特么纯属就是误伤,赵匡胤因为此事而去跟南唐发火,属实是有点迁怒了。
实在是无奈了,赵匡胤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进一步增加货币的供给量了,寄希望于足够多的宋钱能把南钱的空缺给挤上去,起码别让市场上出现钱荒啊。
闻言,薛居正却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装出那养一副神情干什么?我难道还是那因言获罪的人么?有事儿说事儿!”
“臣……臣就是觉得,是不是,要召秦王殿下来商议一下比较好?秦王殿下乃是天人之姿,此次铸币,现在看来还真的让他给说中了,如此未卜先知之能,臣以为,至少远在臣这个三司使之上。”
“钱币铸造,乃是大事,不仅关乎新朝颜面,更关乎军需用度,百姓福祉,殿下他虽然有时候会意气用事,但,恐怕至少此事之上,满朝文武,比他都远远不如,就如今南钱的这个价格,恐怕殿下他,已经赚了不下三五百万贯了,如此贤人在朝,何不干脆向他问策呢?岂不胜过臣等百倍?”
赵匡胤闻言,却是有些被干破防了。
“那小子都已经赚了三五百万贯了?他……他简直胡闹,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这岂不都是民脂民膏?”
“臣听闻殿下常与人说,这钱他不赚,也得被别人赚走,甚至是被南唐后蜀等国赚了去,臣以为,他说的可能,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
赵匡胤闻言,不禁愈发的沉默了。
这一场兄弟较量,毫无疑问,他已经输了,而且目前来看,还可能并没有到头。
虽然他还是很生赵光美的气,但是却也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三弟果然是非比寻常,满朝文武都没看明白的事儿,他却看明白了,而且还能果断出手,不惜借高利贷去举债入局,几个月的时间,赚了大宋小半年财税的收入。
简直是奇才!
赵匡胤相信,如果真的向赵光美问策的话,他说的肯定会比这些宰相们都准得多。
可作为兄长,君王,这时候去求教赵光美,实在是有些……拉不下脸啊。
“你们觉得呢,我该不该去召三弟过来问问看?”
几位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各有各的心思,就是大家这么多的宰相,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绑在一块也还是让人家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给打的落花流水,这实在是有点……
难受啊。
好一会儿,还是赵光义叹息一声道:“三弟之才,胜吾等百倍,不过大哥,三弟这一遭光是跟开封府借的钱,就已经有七八十万贯了,还都是带着利息的,若是在此之前去问他,我自然相信三弟肯定不会在乎铜臭之利,知无不言,可这时候向他问计,这跟……跟……直接抢他的钱有什么区别?”
这倒起码是个台阶,赵匡胤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认为赵光义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赵光美懂是肯定真的懂,但他是躬身入局之人,易地而处,如果他是赵光美,手里握着这么大一笔钱,还背着这么多的负债,难道这个时候他出的建议真的还能超然事外,公允持中么?
“那就还是,先不问他了,先做吧,事已至此,哎~,先抓紧铸币吧,驱逐南钱,我已经不敢再奢求了,只要咱们的宋元通宝能够发行于天下,也就不求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