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冯昭起了大早。
近来,她与冯嬷嬷学药膳,还请教一些药草方面的知识。
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相处和睦。
正煲着一锅药膳,就听外头传来金桔的声音:“大娘子,大娘子,太太请你去前院会客厅。”
冯昭没停下手里的活,“唤我有事?”
金桔进了院子,对着冯嬷嬷行了一礼,“禀嬷嬷,安乐伯府的右太太来了,想请一个教导姑娘们规矩礼仪的人去。太太让我问,嬷嬷举荐一人即可。”
冯嬷嬷是老嬷嬷,没有儿女,但是收了两个干女儿,而现服侍在她身边的便是其一,人称伶姑姑,早年嫁夫生子,膝下只有一子,丈夫病逝了,而今儿子、儿媳俱在应天府的布庄里当掌柜,她便陪在冯嬷嬷身边敬孝。
冯嬷嬷道:“伶儿可愿去?”
“教导姑娘们规矩,多是半年一载才能结束呢,娘舍得?”
“朝廷还有休沐日,一休沐你便回来看我,好歹也给你强子挣点聘礼钱。”
伶姑姑笑了,“好,那我去前院与太太回话。”
冯昭与伶姑姑一前一后来到会客厅。
花厅的人还真多,不仅有陶如兰,更有高二夫人,她身侧坐着一个鹅蛋脸,剑眉剑眸的俊朗少年,略显清瘦,但身量不低,至少亦有一米七五。
一个中等胖妇人正笑盈盈地与余氏道:“报国寺的大师说,七公子与冯二姑娘这八字真真是天作之合,百年难遇的好姻缘。”
而此刻,冯晚正藏在偏厅里,隔着屏风小心翼翼地偷窥高家七公子高进。
在高二夫人的对面,坐着陶如兰,身后立着汪琴、汪词姐妹俩,汪词眼神灼灼,表姨母凭着商贾妇人的身份,居然真给自家二姑娘相了这等好亲事,看高家人的样子,似乎对冯二姑娘满意得很。
余氏亦合了回八字,说良缘天成。
冯晚亦有硬伤,便是她虽养在余氏名下,亲娘却是丫头出身,重要的是,余氏打听了一番,这位高进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亦是高家此辈之中,最有读书天赋的一个。
余氏笑道:“对高进这孩子,我也是极满意了。今日就交换了信物,给这对小儿女下定。”
高二夫人原是不应的,可高家已经打听到了内幕,听说这冯家大房可是得皇家看重的,这一打听就是一个月,还动了不少人力物力,是从太原那边打听到的,说什么是“萧家天子冯家后,日月普照天下兴。”
冯昭和离返家,是要招夫的,而这二姑娘却是要许出来。
有这传言,高家似信非信,可高老夫人为了两家儿女的婚事,特意去宫里问太后,原是试探,太后却道了一句:“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之后,再不敢多说。
高老夫人仗着自幼与太后交好,便说了“鸾凤和鸣”的事,太后便冷冷地道了句“冯家大姑娘你别打主意,那二姑娘你们可娶。”
只这一句,高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原那边的传言是真的。
也就是说,太后认定了冯家大姑娘乃是未来的皇后。
可是,她不是嫁过一回人。
高老夫人又想,皇家不计较,她问这么多,只会招来防备。
一回家,就唤了高固夫妇来商议,这婚事就定下来了,为恐夜长梦多,高家提到章济当初想结亲,被汪家截胡的事,天一亮就来登门下文定。
所谓文定,便是两家写下文书下定,再交换信物,这两家儿女便有了未婚夫妻之名。
余氏道:“对他们的婚期,二夫人有什么看法?”
高二夫人笑道:“我们家的意思,是等进儿后年春科考后再办喜事,可以订在后年四五月份。”
冯昭迈入花厅,福了福身,“给母亲请安!见过高夫人,见过汪宜人!”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
高进双眸熠熠,这般利落、大方的少女很是少见,眉眼生得好,有两分英气,又有一分端庄,更有七分俏丽,丽而不媚,娇而不俗,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气质很是清傲,就像是一株兰。
高二夫人蓦地转眸,看到高进的眼神,忙道:“冯大娘子近来可好?”
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未婚妻的姐姐。
高进没见过冯二姑娘,亦不知她生得何等模样,不由得神色一黯。
余氏道:“你妹妹与高七公子的亲事,今儿定下了,八字甚合,百年好姻缘。你去我屋里把那只紫色匣子取来。对了,明儿冯氏族里的祭祖典礼,你的家主祭祀袍再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若不合适,让绣娘连夜改好。”
冯昭应了一声,从后屋的余嬷嬷手里接过一只匣子,行到花厅,余氏接过,从匣子里取出一枚天然生成的飘花山水文挂佩,盈亮如冰,偏里头有绿墨两色相融的一幅典雅山水图,就连空中的三个黑点,都像极了飞鸟。
冯昭没看此物,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枚麒麟玉佩,她抬手就要去拿,余氏扬手拍在她手背上,“祭祀大典后,你才是真正的大房家主,现在,你可不能动家主印,给我乖乖去偏厅试袍服去。”
冯昭应了一声“哦”。
她行到偏厅,碧桃、红梅两个就往她身上套袍服,这是一套儒生式样的礼袍,广袖束腰,就连鞋子亦是配套的,银色中嵌有浅灰色的松竹暗纹,是最上等的宫缎。
花厅里,余氏将那枚价值不菲的信物绿墨如烟山水玉佩给了高家二夫人,高家则备了一对羊脂白玉的玉镯子。
“亲家母,明儿是我冯氏十二年一度的祭祖大典,高进不算是外人,若是明儿得暇,可以到我冯氏的皇城祠堂观礼。”
高二夫人眼睛微亮,“多谢亲家母,进儿能带其他兄弟来么?”
“带二三人可以,太多,族里该有意见了。”
高二夫人很是欢喜,十二年才一次,应是很难得。
高进不解,这冯家就算底蕴不弱,竟还办什么祭祖大典,好奇怪。
余氏不紧不慢地道:“明日,朱正卿先生、杨凤梧山长、苏西岭先生亦会参加冯氏祭祖大典。”
没听错?
不仅是高进,便是苏词都失声惊呼起来,“表姨母,你说的朱正卿先生,是那位江南大儒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