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笑着,优雅地、轻浅地,难怪她像个没事人,那晚什么也没发生,害得她被曹素雪、罗巧芬给痛骂了一顿,说千斤傻就说了,怎么素来聪慧的人,那天也傻了。
“玲珑,崔十一、杨映这两人不能留,一个是为复仇而来,另一个野心太大,想谋整个晋国府。今晚将这两个都处理掉,崔十一由我处理,杨映由你们处理。杨映出身寒门,想谋晋国府,只能是安康长公主出的招儿。”
“是,我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夫人将杨映交给她,还刻意提了一嘴安康长公主出的招儿。
这晚,轮到了崔十一,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了。
冯昭只着中衣,坐在榻上,她指了一下床前,崔十一走近,正宽衣解带,就被冯昭狠狠地踹了一脚,崔十一不解,冯昭已冲下榻来:“你这毒夫!你想干什么?服侍人都不会,下这么重的手,把本夫人手都捏青了!来人,将他给我拖出去!”
“夫人,夫人……”崔十一连连告饶,冯昭不管不顾。
曹素雪已进来,千斤扬起手臂,抓住崔十一就是一顿揍。
“太后不是说都挑了最好的,这种莽夫也送我府里来,服侍女人都不会,上来就是一阵捏,快把我臂骨捏碎了!”
崔十一想动手,可他偏是崔家武功最弱的,小时候要习武,他硬是学不会,只得从文,现在被千斤一打,在地上来回打滚。
千斤提了崔十一出去,令婆子捆绑关入前院的杂房。
这里的事刚结,就听到有仆妇一阵尖叫,发现杨映正捂着一个美貌丫头,欲行其事。美貌丫头连连哭诉,说是被杨小爷强迫的,她拼死挣扎。
*
一夜有两男妾出事。
翌日,冯昭唤了陆妈妈、陶嬷嬷来,商议如何处置的事。
“崔十一我可不敢要,一让他服侍,又捏又抓,力道可不轻,搞得像是在强迫,连个人都服侍不来。还有杨映,他是来当小爷的,可不是当家大爷、老爷,背着我对府里丫头下手。”
陶嬷嬷垂着脑袋。
陆妈妈道:“一并发卖了罢!”
陶嬷嬷道:“这可是太后赏赐的人。”
冯昭道:“是他们不识抬举,给他们俩签字画押,给镇国府一个颜面,将杨映送还镇国府去,至于崔十一,发出公告,说他在我府里犯过,若他姻亲、世交愿意赎人,将人带走罢,限期七日,七日期满,贱卖秦楼。”
这五个人,个顶个地生得好。
议定结果后,杨玲珑带仆妇、护院,押送杨映回镇国府。
待她到的时候,安康长公主正在镇国府设茶会,满花园的夫人、太太、姑娘们,真真是好不热闹。
杨玲珑想到这府邸,原是她的家,可爹娘、长兄死得好惨,是被冒充匪贼的死士用乱刀砍死的,她的身上亦有一道好长的疤痕,当时那些人以为她死了,却被妙手回春的师父给带了回去,直养了三个月才好。
待她四五岁时,长得就像别人家三岁的孩子一般,师父说她是幼时负伤,伤了根基,若不是有师父的好药材养着,她能不能顺遂长大还得另说。
“禀安康长公主,小女玲珑奉我家小师叔之令,将贵府公子杨映送回来。昨儿夜里,这位公子不甘寂寞,强拉我府里一个美貌丫环,直喊着‘娇娇妹妹,娇娇妹妹,你别不要我!’不顾我们府里的丫头反抗,非要扑人……”
杨玲珑人未于,远远地就开始大声禀报。
杨家二房的苏氏面容煞白,娇娇正是她女儿的乳名。
安康长公主知杨映不规矩,与她孙女儿书信传情,哄得她孙女一颗心陷了进去,她一怒之下,才将此人给了太后,想逼着杨映做耳目,说若能谋得冯家嫡长房的秘密,一击抄灭冯家时,她愿意成全杨映与娇娇儿的婚事。
届时,她只需给杨映换个身份便是。
她不知道,这事已经被杨玲珑知道了,所以现下才故意学嘴。
安康长公主大喝一声,“你还不给住嘴,我镇国府岂容你诬蔑?”
她绝不会承认这事。
玲珑不惧她,见到仇人,她恨不得捅上安康长公主几刀,“我想问问镇国公夫人,这娇娇是谁?他好像还念了一句婷儿,还真真是个多情人,一会儿娇娇,一会儿婷儿,这种朝三暮四之辈,也想做我小师叔夫人的妾室,我们可不能要!”
娇娇儿还有一个名字——杨婷,在外头都唤婷儿,此刻被杨玲珑道出,所有人亦猜测到几分。
安康长公主厉喝一声:“来人,将这不识规矩的给本宫杖毙!”
“祖母!”一声惊呼,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奔了出来,张臂护在杨映跟前,“祖母,你怎能将映哥哥送去晋国府做男妾?祖母,你要杖毙他,索性就连我一起打死。”
杨映这么喜欢她,若非喜欢极致,怎会出错?
祖母为了拆散他们,却要逼他却做那种事。
她明明都答应祖母,和杨映断了。
为什么祖母还要这么做?
就因为杨映和她两情相悦,她就要毁他一生。
苏氏伸手去拉杨婷,杨婷转身抱住了杨映:“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们不能将我和映哥哥拆开,我们两情相悦,此生不渝。”
杨映配合时宜,深切地唤了声:“娇娇!娇娇……映何德何能,只恨不能金榜题名……”
两情相悦,说得真好,当年安康长公主一句两情相悦下嫁镇国府,也因为一句她不甘心嫁庶子,就杀她爹娘、长兄,推庶子做了世子。
玲珑拊掌一拍,“你是杨婷?那婷儿便是你了,他心里还有一个娇娇呢,你还要他,杨姑娘,为了这种男人可不值得。”
“你住嘴,娇娇是我,婷儿也是我!”
女儿家,哪有将乳名告诉外人的。
玲珑似恍然大悟,“难怪小师叔夫人令他侍寝,推三阻四,原来心里有人啊。”她一转身,对着安康长公主抱拳道:“长公主,上次把你的孙女婿送给我小师叔,今日把你嫡长孙送去,今日我送来一个再领去一人。孙女婿是嫡出,孙子嘛也当是嫡出才好。”
安康长公主怒喝指着玲珑,“来人,将这狂妄丫头给我赶出去!”
玲珑拍了拍手,“我可是颜道长的徒孙,你们来赶呀?”她的手薄在背上的剑上,只要一动,她亦动,“安康长公主,我们夫人特意备了一份薄礼,你呀还是收下的好,来人,抬箱子!”
几个护院抬着两口箱子进来,玲珑对着其中一只箱子拔刀挥剑,绳索一断,里头立时站出一个少年,这人的容貌,竟与嫡长孙有七分相似。
少年的眼睛四下寻觅,待看到镇国公杨牧,双眼一亮,“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爹,娘病得很重,她想见你,你怎么不去看我们,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最近三年都有认真读书,我已经是秀才了,先生说,下次我能参加乡试,以我的学问,高中举人不会有问题。”
镇国公杨牧的儿子,偏生与他的嫡长孙一般年纪,也就是说,这些年装出的一夫一妻,夫妻恩爱都是假的,杨牧背着安康长公主在外头养了人,儿子都这么大了。
玲珑再挥宝剑,绳索断时,从里头出来一对母女,长的三十出头,年幼的约有十二三岁,母女俩生得很像,尤其是那个小姑娘,众人越瞧越眼熟。
玲珑微微一笑,“柳眉姑姑,你怎么不认得啊?那位盛装贵妇就是你亲娘,你看看你女儿安安,是不是与她生得一模一样。”
小姑娘望向安康长公主,“你是我姥姥?你为什么不认我娘?呜呜,我爹变坏了,他当了官后,总打我娘,骂我娘生不出儿子,你不是我姥姥吗?你怎么不帮我们,我娘都快被我爹和那个玉姨娘给折磨死了。
她们说,我姥姥是当朝安康长公主,只有她能护着我们母女。姥姥,我是安安呀,我又叫怀安,我娘读书不多,她说就是为了怀念姥姥取的这名。
那些人没哄我们,他们真的带我们来见到姥姥了……”
安康长公主在皇城人眼里,一直是贤惠大方,婚姻美满,没想到,镇国公外头有女人儿子,安康长公主外头亦有个女儿、外孙女。
安康长公主心下一转,当即伸的,“是柳眉,我苦命的女儿,当年一出生就被人偷走了。”
玲珑哈哈大笑,“安康长公主,柳长平还在外头呢,可要见一见,这可是你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不顾一切都要嫁的人,你怎么就忘了他。喜欢时,拆散人家的姻缘,逼人家与未婚妻退婚;不喜时,便将女儿丢给他,将人的腿打断。你的心可真狠啦!”
她连发啧啧之音,安康长公主怔在原地,她不知道这个女子还有多少底牌?
玲珑道:“你猜到了?当日,你不是想谋我小师叔家的百年老店么?向太后献计与我小师叔献男妾,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主意呢。献第二批礼物!”
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很久很久。
待外头的箱子进来,搁一个,玲珑开一个,这一只箱子里两个娇美的美男,两个被捆绑着,她摘了嘴里的布,一人立马开口呼求:“长公主殿下,快救命啊!长公主……”
第二只箱子打开,里头又是两个美男,一拆嘴里的布,就急急地奔向长公主,请求着庇护。
第三只箱子再打开,这次只一个人,却是一个带着伤痕的男子,他站起身时,破口大骂:“萧妲,你休想我从你,你这个银妇,不要脸!就因为老子想入赘晋国府,干你屁事,你囚禁我,为了报复我,你是不是要逼冯昭和你一样,你这是嫉妒,是嫉妒。”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李相的胞弟李相如,最爱干净的他,现下一身污浊,脸上还有伤痕。
左相府李大太太一声惊呼:“小叔子……”
李相如道:“大嫂啊,我被那银妇捉去了,我失踪这么久,你为甚不寻我,呜呜,你看我身上,都是被她折磨的啊,大嫂……”
李大太太嫁到李家后,老夫人才生了这个小叔子,说是小叔子就跟她儿子差不多,这会子看看浑身上下,心疼不已。
安康长公主此刻像摸猫一样,抚着一个美男,轻哼一声,“李相如,你还念着冯昭,哈哈……你真是异想天开,实话告诉你罢,早在半个多月前,四皇子便玷污了她。”
“是……是你指使的?”李相如气得牙痒,失踪半个多月,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是我做的。”安康长公主微抬着下颌,“本宫就想将她变成和我一样,她明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三夫四侍,为什么不做?既然她不做,本宫帮她一把。她的条件比本宫当年还要好,啊哈哈……你回来晚了,她现在已先后有了几个男人。”
安康长公主望向杨牧,“镇国公,你别在那儿一副委屈样子,你养了三房外室,今儿来的这个只是大外室。若不是你在外头找人在先,本宫也不会养面首。既然你不忠,又何必管本宫不义,我们俩儿各玩各的。”
这一日,给他们的冲击很大。
安康长公主毫不在乎镇国公。
她笑了一下,“你叫玲珑?”
玲珑昂首挺胸地迎视着安康长公主。
安康长公主道:“多谢你将我女儿柳眉与外孙女安安寻回来,你家小师叔的人情我领了。我算计你小师叔,绝非恶意,而是要助她挣脱樊笼,三夫四侍。本宫生而尊贵,努力一生,却还要受世俗目光,而她能做到本宫做不到的事。”
李相如没想安康长公主做这么多,是为了逼冯昭三夫四侍,人家不愿意,就设计四皇子去玷污。
玲珑觉得她当真卑鄙无耻,她们都以为算计的人是太子,原来是幕后的安康长公主,“小师叔一直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你,却害她现在如此痛苦,就为了你想要的,逼着她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可笑!当年本宫十五岁,爱上柳长平,不计较他卑贱、贫寒,也不在乎他没有一官半职,即便他是侍卫亦将身子许给他。
在我怀着眉儿时,他却与旁人订亲。为了我的眉儿,我逼他退亲怎么了?他哄我说与人退亲,却在我生产眉儿时,回去和贱人成亲。
既然他不仁,我何必要有义?是我派人女干杀了贱人,也是我令人打断他的腿。那时的我,也曾和你小师叔一样傻,坚持世间有真情。自那以后,本宫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本宫嫁入了镇国府,做了杨牧的妻子。
我原想着,只要杨牧待我好,我便做个贤妻良母。在我生下两个儿子后,背着我包伎子、养外室。既然他背叛我,我为什么要忠于他?他能玩,本宫也能玩。
你小师叔是冯家嫡长女,可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和我一样。她最大的不同,是上天给了她光明正大三夫四侍的机会。
她坚信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我为她毁掉!四皇子得手之后,不是灰溜溜离开了皇城,陛下因她已是不洁人,再不纠缠。”
李相如指着安康长公主,“你表里不一,不晓自爱,不懂真情,你还好意思算计别人,如今你害了人,还说得这般义正言辞?”
安康长公主恍若未闻:“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她诵动情处,已潸然泪下,“陛下以为这诗是写给他的,而我却知道,这是晋国送给本宫的。”
她推开身前的美男,“明明男儿薄幸,却怪我女子不好。”
安康长公主似笑非笑,“在这世间,本宫少有敬服之人,一个是我父皇,另一个便是晋国。我毁了晋国想要的幸福,她毁了我坚守了三十年的平静生活。”
玲珑朗声道:“安康长公主,毁掉你平静的,不是我小师叔,而是我。你没瞧出我的眉眼像什么人么?”
安康长公主直直地望向玲珑,似曾相识,可就是忆不起在哪里见过。
然,此刻苍老的声音询问道:“你……你可是阿政的女儿玲珑?”
所有人面面相窥。
高老夫人想了良久,旁边的李相府大太太道:“杨政,老国公嫡长子?”
玲珑一转身,唤了声:“祖父,我是玲珑,我没死。二十年前,是师父从贼人手里救下我,祖父,对于爹娘的死,我查了数年,他们不是被匪贼所害,而是有人扮成匪贼。”
杨牧看玲珑跪在老国公膝前,祖孙俩拥抱一处,哭得令人动容。
“祖父都知道!玲珑,阿政的嫡女,玲珑……”
杨玲珑说,今日这些不是晋国夫人的谋算,而是她做的,现在听她所言,杨政一家四口回岳家贺寿便是一场阴谋。
杨政死后,获益最大的是杨牧。
答案很明显,杨玲珑是为了替父母、长兄报仇,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又一出的变故,她挖掘出镇国公夫妇的丑事,让镇国府成为皇城最大的笑话。
有认得杨政的人,从杨玲珑的眉眼中,依稀捕捉到当年的杨政夫妇模样,看得久了,越是相似。
老国公没有半分的迟疑,认定玲珑就是他的孙女玲珑。
安康长公主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杨牧心里莫名的惊慌,他原是庶子,是因为娶了安康长公主,才得到了爵位。
安康长公主道:“杨牧,当年诛杀你嫡长兄杨政一家,是我们合计谋划,你出的主意,本宫找的死士,如何行动可是你下的令。你休想将责任推给本宫一人,是本宫做的,本宫认,不是我做的,我不认。”
她是骄傲的,既然敢做,就敢当。
老国公老泪纵横,为了一个爵位,骨肉反目,手足相残,早知当日,为什么要这爵位,他几个儿子里,最优先的就属长子;众多孙儿,唯长孙最是文武双全。
镇国府三房杨攻,摇了摇头:“二哥,你为了爵位,竟杀害大哥一家,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他是我们的手足啊。那是大哥……你怎么下得了手。”
老国公听到这儿,厉斥一声:“杨攻,你给我闭嘴。当年的事,你真当我老糊涂什么也不知道,你二哥设计杀害你大哥,你也是知道的吧。这些年,你二哥拉拔你,是因为你拿这事要胁他!”
杨牧没想他父亲什么都知道。
老国公扶着玲珑,拉着她再不放手,“好孩子,你是个好的,你们长房除了你,你还有一个哥哥在世。走,陪着祖父入宫,祖父要请辞爵位,宁可不要爵位,也不要一家子的子孙为了爵位尔虞我诈!祖父羡慕冯家嫡长房啊,两代单传,再没有这样乌七八糟的事。”
老国公拿定了主意,祖孙二人相扶相携,同来的仆妇、护院一脸迷茫。
杨玲珑道:“你们回去代我向小师叔赔个不是,是……是我仗小师叔的势揭开了镇国府的丑事。”
她从未想过杨家的名声,她只想报仇,想让安康长公主丢脸,她不是最喜欢装,那她就将安康长公主的伪装狠狠地撕下,让世人看看她的真实面孔。
一名仆妇站出来,“杨姑娘,以夫人的性子定不会怪你。”
仆妇领了护院、小厮等人打道回府。
杨玲珑随老国公入宫。
镇国府杨家的丑闻,几个时辰传得满城风雨,而在这丑闻之中,晋国夫人成了其间最大又无辜的受害者。
安康长公主不自重,便算计冯昭被辱。
李相如回了趟左相府,吵着、闹着要去晋府入赘。
左相被吵得心烦不已,偏这个又是他的老来子,是儿子却当孙子养大,自小骄惯。
丞相夫人欲应,左相却不松口。
冯家二房、三房的人听到外头传得沸沸扬扬。
孟氏率先登上了冯家嫡长房的门。
冯昭站在院中,摆了张半人高的书案,这是她绘了几张新书院图纸,令庄子上的木匠新打的。
“昭儿,你……”
孟氏眼眶发红,若不是镇国府那边宣扬出来,她还不知道冯昭受了这天大的委屈。
“大叔母是来问我晓堂妹及笄我为何没去?人没去,不是派府里的送了贺礼去,那幅《千手观音图》可还喜欢,将来晓堂妹出阁亦可算作陪嫁。”
冯昭是识趣的人,冯晚看她有了男妾,吓得当天就跑回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