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豆将王世子的事倒了个干净。
蚕七七立马描补道:“王世子还是很用功的,他读的是严冰班,第一届没考,是第二届登仙梯寻仙缘。我听说冰山洲的王世子,在圣院读了一百八十年,十二年一级,她留了六回级,成了贵族里的大笑话呢。”
十级能留五级,也确实是个人才。
冯昭道:“六十年能不能缩短些?”
“公主,你还小,慢慢读,还有我们俩陪你呢。各班都是一百二十年,你不同嘛,我才说了六十年。”
蚕豆豆、蚕七七拾掇行李,往纳物镯里一放就成。
辰正时分,待冯昭要出来时,王世子过来了,递了一本书过来,“大皇子给你的。”
“王兄,我年说有个严冰班的奇人,读了一百八十年?”
蚕豆豆心下一颤,王世子可最讨厌学嘴的人。
“豆豆、七七说,我能六十年就读完,圣院有多少书,需要我读这么久?”
“也不是久,而是讲一个月的课,你就得闭关修练,断断续续就得这么久。”
“我能自己看书么?不明白的地方再去请教。”
王世子睨了一眼,“圣院已经安排好了,为你开了一个神冰班。你一人一个班,还有最好的老师指点。”
北原王夫妇携王世子一家三口亲自送冯昭进圣院读书。
冯昭想到活了一百多年,不,是六十六年,看她是六十六的骨龄,原因是别人在冰雪大陆四十几年,而她只待了三年多,另四十年都在古神大陆,明明一个多月,下界就是四十多年,想来是那里一日,下界一年。
神冰班?
这分明就是一处二进院子,外院挂着“神冰班”的匾额。
圣院山长带着五名先生候在外头。
北原王抱拳一揖,“往后小女有劳山长、有劳各位导师教导。”
圣院山长与五位先生齐齐还礼。
“这是功法堂大先生雪太龙!”
大先生,便是功法堂里学识最厉害的人。
冯昭个头变小了,可七七、豆豆说是她早年受了重伤,根基受损之故,而今是治愈了才变小的。
雪龙打量着冯昭,“已经进入仙骨四层修为,不错,甚好。”
整个头部为仙骨,心脏下有三根半的肋骨为仙骨,脊椎亦是仙骨。
圣院山长又道:“这是任务堂大先生冰海。”
北原王行了一礼,“小女有劳族兄多加看顾。”
冰海笑道:“我冰氏圣族能出这般天赋的孩子,我甚感欣慰。”
“这是符阵堂大先生——雪阵子。”
“这是丹堂大先生冰药生。”
“这是器堂大先生冰焰君!”
山长每介绍一个,北原王父子就行一礼。
北原王一抬手,笑道:“这是为山长和几位山长备的薄礼,不成敬意。”
冯昭全程无感,总觉得这些古里古怪,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了期待。
六十六岁的老人了,突然一觉醒来缩水成八岁女童,这感觉不要太悲催。
北原王与山长迈入神冰班,与几人寒喧起来。
北原王后则带着宫娥进了后院,笑微微地向冯昭炫耀自己忙乎三天的成果,瓷瓶摆件、挂的画等等全是她设法弄来的,都是好东西云云。
冯昭不说话,就立在那儿。
北原王后道:“月儿大了,得读书,我知道你舍不得娘,可你王兄要娶妇了,你想想将来可爱的小侄子、小侄女。你姨母在圣都,得暇也会来探你,还有你舅家表哥,他在玄冰班六级里头,有事可去寻他。”
她以为冯昭不乐意,自是往好里说,见她还是不吱声。
北原王后搂着她到怀里,软声细语地哄道:“娘知道你舍不得我,乖乖儿的,娘每过几日都给你传信,回头就给你弄一只传讯冰雀来……”
冯昭这才回抱着北原王后,“我舍不得父王,舍不得王兄,更舍不得母后,就我一个人了,我舍不得你们……”
这应该是她想听的,就当是哄她高兴了。
她一说话,北原王后就难过得泪光闪闪,“娘舍不得你,待你王兄娶了世子妃,娘就来陪你。”
“王兄娶了人,过二年就有小孙儿,娘得看孙儿。”
“他们的孩子他们自己养。月儿最乖,娘一定早早给你王兄娶人,娶了就来陪你。”
北原王后越发舍不得冯昭,冯昭没哭,她自己倒是先哭了一场。
待她出来,北原王父子已准备离开。
为了嫡女,北原王这次也送了重礼,便是希望女儿能在圣院里过得好些。
冯昭第一日天,要适应,这一日没有开课。
蚕豆豆就与冯昭道:“传功堂雪太龙是一条上了万岁的老龙,见识广薄,精通各族功法,什么都好,就是上着课,上半堂还在说话,下半堂就睡着了;冰海是冰雪大陆的圣族人,与王上是同族;雪阵子先生本体是雪阵树妖,精通符、阵二术,是仙符术、仙阵师;冰药生先生的本体是一根八千年的冰参,但他会炼丹,丹术极好,听说丹炼不好时,就扯了自己的胡须入药,然后就成丹了……
明日五更,公主就得起来,先修习剑术一个时辰,就能去前院上课,上午是一节功法课,下午是一节符术课。”
冯昭问道:“上午一节课?”
“对啊,一节课,要上一个时辰,上完就结束了,公主就能做自己的,若是闷,奴婢还管陪你逛街,或是去坊市吃好吃的,比如冰桑果成熟的季节……”
蚕豆豆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蚕七七高呼道:“蚕豆豆,你挑唆公主出去玩,是不是皮紧了?”
明明是她想吃冰桑果,就想哄了公主出去。
冯昭问:“我还没吃过冰桑果,好不好吃?”
“好吃,可香了,酸酸甜甜乃是人间美味。”
冯昭道:“我不想出去,明日你出去帮我买二斤,让我尝尝味儿。”她又问道:“寒冰班的学子每日也是一天两节课?”
“公主,他们是两天一节课。”
“也是一节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他们天赋有限,不能上太久,只能长这么多。飞雪班是五天一节课。”
冯昭无语望天,这是什么怪世界,这不是浪费时间么,五天一节课,难怪要读一百二十年,估计是因为考入者生命漫长,年少期太久,估计延课、拖课。
冯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真相了,要让她这样,她受不了,她得疯。
“我能改为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不,然后每七天休息两天。”
“公主,这又如何算?”
“一周七天,周一至周五每日四节课,周六、周日为沐休日,我可以休息。”
蚕七七道:“公主可以与圣院打报告,或是打山长商议。”
冯昭成了冰雪圣院有史以来,第一个找山长商议,请求加课,而且还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课程表,亦将自习课提上了日程。
山长看着她制定的表格,从周一至周五,还绘制了一年的日历,说她要学哪些哪些,这一年的学会,她第二年就闭关修练。
山长亦是圣族人,问她道:“你知道这是多少年的课?”
“十年?”
“不,这是三十年的课程,你想一年就学了。”
“有三十年吗?我瞧也没多少,你看我多体谅先生,每天都有一节自习课,这是我自己看书、温习功课,都不用有人盯着我的。”
山长道:“你先学一周,若是承受不住,就减课。”
冯昭连连点头:“多谢山长。”
三十年的课,要一年学会,这孩子是怎么想的。
像冰山洲的那位王世子,在书院留了五次级,读了一百八十年,要不是先生们烦得不轻,他还想继续读,离开的时候居然哭得那个伤心,说他舍不得先生们。
一百二十年的课,不多不少,这可是所有人订的时间,每十二年考一次试,过了就升二级班,以此类推,读完十级班就能毕业回家。
不仅圣都书院这样,四方王城的分院也是这样。
因明日要上课,冯昭将观音寺送的一箱子书挑出来,专拣了丹器二书看,不是看丹谱、器谱,而是看观音寺历代丹师、器师的心法手札,即便是抄录里的,里头亦有许多新颖的看法、观点。
冯昭还抄录的笔记,将不明白的地方圈起来?
第二天,神冰班的先生们就被通知,加课了,差不多每两日就能轮到一堂课。
雪太龙来到神冰班时,冯昭这个唯一的学生已经坐在课堂上,在她身后是两名陪读的蚕族宫娥,亦安了自己的课桌。
冯昭起身:“先生早安!敬礼!”
这是她定的规矩,每堂课前向先生问安,然后坐下。
雪太龙有些新奇,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今天要讲的是冰雪大陆的人族功法。在冰雪大陆,所有的生灵踏修行前,得先聚灵,再是脉动,当身体筋骨、穴络变得能修行时,就要来到圣都朝圣寻仙缘……”
冯昭将手一抬,“先生,我有异义。”
“好,你说!”
冯昭道:“我很久前,遇到过外乡人,他们是从圣地的上古传承宫殿来的,他告诉我说,在他们那儿,修士修练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大乘之后就能飞升成仙。后来,我跟着他们去了传承宫殿,我知道了更多。我们说的聚灵便是他们的炼气,我们的脉动其实是他们的筑基。梅树的木灵之心便是梅树妖的金丹,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们的功法也适合于我们。”
雪太龙愣住了,外界的修练法门与这里不一样。
“他界人族,不如我们,泠月应是听说过,我们冰雪大陆先祖乃是上古神仙,圣族一脉是冰神后裔,像冰蚕一族是冰蚕仙的后人,树木乃是冰树仙的后人,所以他界凡人的功法不适合我们。”
雪太龙以前上课,一个人讲,实在太无趣,下半堂就睡着了。
其他班都是半个时辰的课,因冯昭特殊,给改成一个时辰一节课。
“我们寻仙缘后,得到仙缘即正式踏上修练路,分仙血期、仙肉期、仙筋、仙骨、仙脏、仙魂期六级,每级又分十层,修至十层即可晋级更高一级。”
“说到仙血期,得到仙缘后,照着各族功法,以一化二,以二人化四,一直淬化出一百滴左右,最少八十滴,最多不超二百滴时,便将仙血融于全身大**脉……”雪太龙打了一个哈欠,这些内容,他都能倒背如流。
冯昭再次将手举起,“先生,我有异义!”
蚕七七、蚕豆平交换眼神,公主的异义是不是多了点,这才一会儿呢,就说了两次。
被她一唤,雪太龙的困意没了,“你有何异义?”
“回先生,我修练的时候不是这样修练的。”
“你是如何修练的?”
“先将血种淬化成数百滴没错,但不是散于全身大**络,而是凝于脊髓,以一分脊髓化二分,以二分化四分,最后再化出八分、十六分,到十六分时便要再行凝实仙髓。脊髓乃仙血之源,他能自行生出仙血,仙髓亦是修练之本,因一早就修了仙髓,所以功法等级里并没有仙髓这一说……”
雪太龙想训斥,可面前这小姑娘已经有仙髓、仙血、仙肉、仙筋,还有了仙骨。
有一个时不时异义的学生,雪太龙想打瞌睡也不成,他又问道:“你这功法是哪来的?”
“上古传承殿,那里有一个偌大的石碑,上头的图案绘成了雪花纹,我是从那儿看来的。先生你看,我有灵魂之眼,我的心脏也仙化了,所以你刚才说的不对……”
雪太龙开启龙眼,金龙的龙眼里转着金光,她的心脏是金色的,又是绿光又是蓝光,她的神魂双眼是金色的。
这课没法上了,出了一个怪物学生。
他要说不对,可这小姑娘就是这么修练的。
冯昭道:“修练上的功法不懂时,我自会请教先生,先生与我讲《冰雪志》、《冰雪史》,我们还能扒扒以往一百二十位圣皇的事……”
雪太龙倏地一下站起来,胆儿不小,要扒过往圣皇的事,这是丑事还是坏事,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啊,不是上功法课,为什么要说史说志?
“这么多年,大陆的生灵都是先化仙血,再作仙肉、仙筋,你的修练法子不对?”雪太龙第一次被学生说修练功法不对。
冯昭道:“不管是天阶功法还是仙阶功法,只要能化仙成功便是好功法。先生,你讲的法子不对,你看我就知道。”
雪太龙道:“你得的是十滴仙缘,与旁人的自是不同。”
冯昭连连摇头,“不对,无论是半滴还是十滴,都需化成百滴才能化仙血,所以最初是一样的,万法同源,这一点是一样的,既然有更好的功法,为什么大家要走沿路,明明百年能做到的事,偏偏要一千年去做。就像是读书,明明一年能读完,可却要用三十年,这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雪太龙立时站起,“你很有道理,我先出去一趟!”
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一定是骂他,说他打瞌睡、偷懒、睡觉,这做先生从未被人说过,这先生不好当啊。
雪太龙一阵风一般,寻到山长处,大声道:“我没法教了。”
山长这儿还有几人,俱是微微一笑。
雪太龙抢了山长手里的元液,一饮而尽,“这丫头修的功法与我们不同,我仔细一瞧,心脏仙化,头骨仙化,连神魂双眼都是金色,这内脏化一处是何意,仙魂化出仙眼又是何意?她直说我讲的功法不对,还说什么万法同源……总之一大堆,我讲不过她。”
山长听到这儿,“她可说这功法何来?”
“说是从上古传承殿瞧来的,还说那儿有一个圆形的石碑,上头刻得有。”雪太龙气恼一坐,“她让我讲冰雪史、冰雪志,还说讲讲前一百二十位圣皇的丑事,啊哟,这是上课,讲这些无用的东西作甚?我是坚决不会讲的,也没胆讲历代圣皇。”
山长笑了。
众人神色各异。
其中一位便是功法堂的先生,“她现在是何修为?”
“仙骨期四层、仙脏三层、仙魂二层。”
别人是一级一级的来,她这算什么,是三个等级,还高低不同。
雪太龙一落音,众人更是啧啧称奇。
“冰泠月这功法很特别,竟然给她炼成了。”
“雪太龙,仙血、仙肉、仙筋是何等级?”
“这三等早已修满,仙血、仙肉、仙筋比寻常的血脉天赋都高,寻常是两分金光,她的至少是十分。”
两分金光与十分,这就是差别。
这才多久,距她登上九十九层不过一年多,两年时间未到,直接跨过三大等级,后三等级都有涉猎。
冰海想着冰泠月是圣族的人,还是一个万年出一个的好苗子,“雪太龙,你也是成人,将一个小孩子丢在课堂就走了?”
“她修的功法太特殊,我根本讲不了。”
山长道:“你是她先生,也该问问她修的是什么功法?”
功法堂的一个中年男子道:“山长,不如我们都过去瞧瞧。”
一行六人来到神冰班。
冯昭正捧着一本《冰雪志》看得津津有味。
蚕七七、蚕豆豆很是无语,公主一番话,雪太龙先生都吓跑了。
山长带着五位先生进来,除了山长,冯昭就只认得冰海,她站起身,很礼貌地道:“给山长请安!向先生们请安!”
她行了两礼,看看多礼貌的孩子。
山长开了仙眼,这一瞧果然啊,她的神魂亦开仙眼,再一探内脏,是一颗金灿灿的心脏,上头有蓝光,只是那一团绿光是什么,想不明白啊,再有她有头骨全都化成仙骨,肋骨三根半,真真是前所未闻。
没遇到过,后三等都在修练,以前没遇见过,必是一级一级地修,因为各家的功法都是如此。
冯昭看到雪太龙,当即又道:“雪太龙先生,我有疑问?”
“说!说!”雪太龙有点怵她。
冯昭道:“我淬化全身仙血,为什么没有天劫啊?还有,如果没有历劫,会不会出现倒霉事?”
雪太龙气。
有人却哈哈大笑,这孩子太好玩了,她是怎么想的。
冰海道:“冰泠月,天劫只有飞升成仙时才有,那是雷劫,根据其血脉高低,最高是十二组雷劫,最少为三组雷劫,每一组有九道雷。”
“若只有飞升时才有,那么,我修的功法也不是错的。万法归源,最终都是为了飞升成仙。”
冰海微微颔首。
山长道:“你修的这部功法叫什么名字?”
“冰族飞仙诀,适合所有的妖族、人族,也就是说,植物、禽类、虫类、兽类、人类都可以修练,可凭感悟。”
山长又问:“除了这一个,你还修什么?”
“上古玄冰诀!”她本想说冰神诀,但觉得这名头太大。
另一个功法先生道:“你使出来给我瞧瞧。”
冯昭道了声好,转了两圈身子,学着像平日练的一样,雪太龙纵身一跃,山长跳了一下,待她呼出:“冰封万里!”
除了雪太龙、山长,其他人全被冻住了。
这冰封的铺展速度很快,雪太龙看着脚下,再看房屋全冻凝成冰,同来的先生都动弹不得,两个宫娥与桌案冻在一处,表情一个比一个奇怪。
雪太龙用手敲敲课桌,砰的一声就碎了。
山长惊道:“课桌由石化冰?”他走近同来的几个先生,用手抹了抹,再用自己的仙眼看了看,我的个天,连他们的内脏都被冰化了,“雪太龙,你千万别碰人,他们全都化成冰了,一旦碎了,可就没命了。”
雪太龙被山长一点,开了仙眼一瞧,心下更加吃惊。
冯昭道:“除了上古玄冰诀,我还修了飞雪剑诀,剑术已经修至大成。”
山长看看四下,“这冰封术你能收回来?”
“收回的玄冰天水能浇灌花木。”她转了三圈,双手飞舞,快速掐诀,“融冰术!”融冰时由远由近,退得极快,她一手飞舞,掐出御水诀,融化的冰水退回来,化成了一条水龙,被冯昭指引着落到院中的花坛内。
山长微眯着眼睛,用仙眼能看到这水泉里不同一般的元力,元力闪着金光。
“玄冰天水……”这分明仙液,她的玄冰术融化玄冰后竟然是仙液,难怪她说能浇灌花木。
众人回过神,他们竟然被她冻住了,我的个天,这是什么法术,就连神魂都能被冻住,想破都破不了法术,从未见过这样的。
山长道:“你的剑术演示给我们瞧瞧。”
“遵命!”
冯昭从纳物镯里召出冰凰剑,跳到院子里,熟络地飞舞起来,小小的人儿,挥得很是用心,一招一式,做得一丝不苟。
功法堂先生道:“她今年才六十六岁,比六百六的人都学得好。”
“吃过苦的孩子早当家,也是太容易了。”
雪太龙道:“山长,她的功法课我没法教,她修练的功法,我以前都没听说过。我想请一百年的假,去上古传承殿瞧瞧,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