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进去的时候很紧张,呆在外面的张永心情也差不多,期待甚至还在前者之上。毕竟刘瑾参与此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势罢了,可他张永为的却是大义!
见刘瑾之前,张永曾经偷偷溜出宫几次,和洪钟等士大夫会面,很是受了一番赞扬和鼓舞,洪钟甚至称赞他为远超王岳的好公公,将来必有名留青史的那一天。
当时张永听的那叫一个感动,只觉得这两年来的忍辱负重没有白费,未来一定有光明的前景在等着自己。
因此,他才鼓动刘瑾出手,自己这边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谢宏和正德之间的小秘密,哦,不,应该说是最重要的那个秘密挖了出来。
今天,终于到了决定成败的时候,可以说他所有的期盼都押在了上面,又怎能不紧张呢?刘瑾进去已经有了一会儿了,似乎还很兴奋,说话的声音在外面都依稀可闻,这是不是代表着一切顺利呢?
张永从树后蹑手蹑脚的钻了出来,也躲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想听的更仔细一点,可就在这时,里面却突然安静下来,让他有些迷惑。
这是什么情况?万岁爷发怒,以至于气的说不出话了?还是说……他猛地晃了晃脑袋,不,一定不会有意外的,毕竟自己做的事代表着大义!有着全天下士人的支持。
就在这个时候,张永听到了夏皇后驾到的通报声,他有些茫然,入宫之后,皇后一直很安静,总是消消停停的宅在坤宁宫,今天怎么会突然会跑到这里来?
而且……他探头张望了一眼,见凤辇前面走着两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离开的三公公,另一个则是都知监的汤公公,这样看来,来的确实是皇后娘娘没错。
汤公公是专门负责记内起居注的,其中记载的,是皇帝在后宫中的生活情况,诸如皇帝去了哪个嫔妃那里,几时进,几时出,都在记录范围之内,算是宫内的狗仔了。
当然,记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满足旁人的八卦心,只是为了核对皇帝起居罢了,以保证宫内不会有红杏出墙之类的事情发生。
起居注这东西自汉代就有先例了,按照常理,外朝的文官也要记一本,不过那种就属于皇帝的工作曰志了,主要记载的是皇帝每天干了多少活儿,听了多少谏言之类的。
只是遇到了正德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无论内外,记起居注的人都比较悲催。
外朝的文官自不用提,就算记,也只能偷偷写手抄本,等曰后正德不在了再公诸于众。会这样,当然因为里面没写好话,而在正德朝骂皇帝的风险也太大了些,只要你敢骂,皇帝就敢反骂,然后锦衣卫就会搜罗罪证,请这人去喝茶。
除非是自身立的正,让人找不到瑕疵,那样的话,骂了估计也是无妨,可象后世海瑞那样的人实在凤毛麟角,至少如今的正德朝是找不到的,因此,外朝的起居注也就无从记起了。
而宫内这边倒没人要说皇帝的坏话,只是正德去后妃住处的次数实在太少了,他想记也是无从记起,从去年皇上大婚至今,汤公公也只记了寥寥数页,结果一直处于半失业状态,心中也是郁闷得紧。
张永会知道这些,因为他与这个汤公公有些交情,能记内起居注的,多少得有点文化,至少得识字,所以,这位汤公公也是内书院出来的,跟张永刚好是同期,算得上是同窗了,也是个对儒家大义颇有心得的主儿。
当然,这人胆子不大,权职也不高,所以一直也没卷入政争的漩涡,在激变不休的正德年间,倒也算是个人物了。
见到这人,张永倒是松了口气,有这人在,等皇后进去后,就可以打探一下了,省得在这里等得心神不宁。他又往阴影里缩了缩身体,眯着眼睛盯着凤辇,只等皇后下辇入殿了。
作为正德的媳妇,夏皇后的动作也很麻利,并没有让张永久候,只是看到夏皇后的那一瞬间,张永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有些迷惑的揉了揉眼睛,冒着暴露身形的风险又看了两眼,可还是没琢磨出个究竟来。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唉,还是咱家身份太低,得见凤颜的机会太少,所以才会如此吧?张永摇了摇头,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把这疑惑抛开,悄声无息的走了出去。
“老汤,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三公公和夏皇后一起走进去的,外面出了随行的宫女、太监之外,就只有汤公公了,张永倒也不怕给人看见。
“张永?你怎么在这里?”抬头见是张永,汤公公也是大吃了一惊。
张永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他扯了扯汤公公,低声道:“老汤,你随我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张永身份大不如前,不过汤公公既然自诩是个读书人,倒也有不忘贫贱之交的高尚品格,至少跟张永说个话,他是不在意的。
“哦,咦?啊!你说的是真的?”可听了一会儿,他就淡定不起来了,到了最后,他两眼瞪得溜圆,一脸不能置信的看着张永,“可这等机密大事,你为何要说与咱家听?不怕走漏了风声吗?”
“就算信不过旁人,还能信不过汤老哥你?”张永奉承道:“这紫禁城内,谁不知道汤公公最是申明大义啊?这还不算,而且老哥还写得一手好字,文采连外朝的大人们都是赞叹,所以连续两朝,都得以担任记录内起居注这样重要的职务啊。”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了……”虽然明知张永是在奉承自己,可汤公公还是骨头大松,拍马屁的关键就是要拍准地方,力度方向神马的都是次要的。
“唉,老哥我不是谦虚,无论是老皇爷那会儿,还是现在,这记录起居注,实在算不上是好差事啊。”汤公公长叹一声,很有怀才不遇的感触。
“汤老哥说的哪里话……”张永嘴上说的漂亮,可心里也是深以为然,弘治朝,记录内起居注确实算不上好差事,因为孝宗皇帝只有一个媳妇啊!
若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记内起居注的人就吃香了,就算不能无中生有,也可以用春秋笔法啊?何况,皇上要动身去后宫之前,记录的人可是跟在旁边的,只要能稍做提示,那就有可能把皇上给领过去,这一里一外的差的可就多了。
可两朝以来,两位皇帝总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记起居注的人可就有苦说不出了,所以,张永的话也是口不对心的。
“我说张老弟,先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既然谋划了这等大事,又为何告知咱家?”汤公公也不傻,唏嘘一阵后,又把话题引了回来,因为自己人品好,才学高,就把这等大事告知?咱家是读过书,可却不是书呆子,骗谁呢?
“汤老哥,明人不说暗话,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计划天衣无缝了,可这执行人……你也知道的,刘瑾向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若不是我现在……哪里又用得着他?”张永也不隐瞒,将所谋所虑皆是坦然相告。
“你也是个读圣贤书的,外朝的大人们也有所耳闻,而且你又是这个身份,正好进去……若是刘瑾那边有个万一,也好弥补一二,当然,若是事不可为,你就当没听到这番话便是。你想想,事情若成,你我可都有名留青史的机会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汤公公当即心动,而且仔细想了一遍,觉得这事儿确实没事没啥风险,饶是他生姓谨慎,也不由大力点了点头,把心动变成了行动。
“那一言为定,若是曰后有成,张老弟,你须得不能忘记咱家,若是事有不谐……”
“咱家也不会拖老哥你下水。”张永断然道。
“好。”得了张永保证,汤公公大义凛然的踏入殿中。
然后,再下一刻,还没等张永转过身来,就听里面一声惨叫,然后有人应声从里面滚了出来,‘咣当’一声撞在了门口的石阶上,当即就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张永定睛一看,当即大惊失色,这……不是刚进去的汤公公吗?就算冒犯了皇上,可这也太快了吧?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正要上前把人扶起来,弄醒之后问个明白,结果殿内又是‘嘭’的一声大响,然后情景再现,一声惨叫之后,又是滚出来了一个人,不是刘瑾还有哪个?
这到底是咋回事?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打人的是谁?一连串的疑问让张永毛骨悚然,他强自压抑住了回头就跑的冲动,勉强往殿内张望了一眼。
一抹亮黄色让他确认了打人者的身份,而那人愤愤不已的话语却让他浑身冰冷,而且如坠噩梦之中……“哼,大哥说的没错,见到无良狗仔,就是得往死里打,背后颠倒是非的也不是好东西,更得打!来人,给朕把那俩混蛋拖出去送到东厂,三儿,你给朕好好审他们,问问到底是谁让他们这么干的。”
“奴婢遵旨。”三公公美滋滋的领了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