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吧。”陆小四也是一声长叹,耳闻不如眼见,谢宏对床弩的形容确实挺详尽的,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亲身的体会啊。
他比谢宏离得更近,看得更清楚,那箭矢足有一米多长,架设在弓臂超过两米的床弩上,这叫一个杀气冲天。不光是前排的飞轮战舰上有,后排的福船、广船上面一样也有,而且那些船比较宽大,每艘船上都架设了不止一架。
就算再没准头,可千百支利箭齐发,总是会命中些目标的,自己这边要是真的冲过去,可能还没进入霹雳炮的射程,就会减员三四成了。而且,侯爷还预测了,对方可能有了克制磷火的办法,这仗确实没法打了。
听完陆小四的转述,又看见这种架势,哪怕是再勇猛的军将们,这会儿也都没话说了。要是数量差不多,倒是可以拼一拼,毕竟床弩的发射频率很低,只要能近身,就是霹雳炮占上风了,可是,人家的船比自家多了十倍都不止,那还有啥好拼的?
……“敌人逃跑了!”
“哈哈,一群鼠辈,只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一到动真格的就不中用了,亏那谢宏还敢自称名将,什么名将,只不过是个无胆鼠辈罢了。”
“追上去,追上去,杀光他们!”
自己这边一亮家伙,敌人就闻风而逃,没有什么比这更涨士气的了,数万人的欢呼响彻海面,连金州卫城都能依稀听得到,可见欢声之大,他们被压抑的实在太久了。
瘟神无所不能的名头已经响彻了天下,除了内地那些消息不通的地方之外,就连在东南海域的讨生活的海盗都觉得如雷贯耳,那些吃过亏,或者间接听说过的海商们就更加不用提了。
也就是广东的水师听说的少点,可联军混编之后,他们也或多或少的听到了些传闻,心中难免也有些惴惴的。
出航的时候,看着自己这边兵强船多,水兵们倒还算镇定,可前些天,在威海卫海域又被一艘侦察船给搅了个灰头土脸。丢脸是肯定的,可比丢脸更严重的就是很多人被勾起了心中的畏惧。
梁成倒也没忘记下令要严守秘密,可他统帅的终究是一支联军,广义上就已经是三个部分了,细分更是复杂。
正规的水军,就包括福建和广东两支水师;海盗也得分成东海和南海的,在按照各个团伙区分,那更是不计其数;海商倒是都来自一处,可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也没那么和睦,谢王两家就别过苗头,其他各家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能将这样一支联军整合起来,列阵而战,已经费尽了梁成的心力,再想让这些人令行禁止,别说只是半年多时间,就算有个三五年,只怕也未必能成功。别说梁成了,就孙武复生,他也未必有这个本事,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先天局限姓太大。
反观谢宏那边就不一样了,谢宏的水兵大多都是穷苦渔民,属姓很统一,都是无产者。历史证明,无产者的战斗意志是很强大的,只是不容易持久,但是有谢宏充沛的财力物力支持,加上一连串得胜利,皇家海军成军是很顺利的。
所以说,从无到有的建设,和整合现成的势力,都是各有利弊的。
“保持阵型,不许擅自脱队追击。”
一片欢呼和请战声中,梁成依然保持着冷静,事实上,看到敌人转身而逃的那一瞬间,他也是微醺,对面的人可是谢宏,是那个让无数名臣良将折戟沉沙的瘟神,被自己一亮家伙就吓跑了,这说出去太有面子了。
不过,胜利显然不可能来的这么容易,青泥洼可能有埋伏,也可能是岸上有埋伏,对方等着半渡而击也说不定,贸然冲上去,没准儿就中歼计了。
“梁大人,这可是好机会啊,怎么……”陆小四的舰队先向后撤退,然后又往两边散开,正好把旅顺港给让了出来。想到传说中,旅顺那些作坊中的财富,许辰江眼睛直冒红光,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便不满的嚷嚷起来。
“驱散敌船之后,快船回归两翼,监视敌船不得靠近,主力近岸后,以火箭焚烧港口,没有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登岸,违者军法从事!”梁成瞪了许辰江一眼,有条不紊的发布着命令。
早在那艘侦察船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明悟,直接擒杀谢宏的打算八成要落空了,不过那本来就是最理想的结果,这么大的一支船队,要想完全不被发现的突袭旅顺港,难度确实太高了。
所以,现在他打算稳扎稳打,在他看来,谢宏最大的败笔就是把那些作坊建在港口边上。登陆的话,可能会遇到边军精锐,胜负难料,可既然抓不到谢宏的人,那么毁了他的这些作坊也一样,就不行他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救。
不救也没关系,烧完这里,自己可以再去天津,那里的防卫可没旅顺这么森严,直接把水手们放上去,只需一两天,就能让那里变成一片废墟。
许辰江一脸悻悻的被弟弟拉开了,他都被斥退,别人纵是不服气,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这就是所谓的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了吧?使桀骜不驯的手下驯服,又不急不躁,窥破敌人的歼计,自己真是大有古之名将的风范呢,哈哈。
梁成捻着胸前的长须,悠然自得的笑了。
……“对面的将领真是好手段。”谢宏举着千里镜,看得津津有味,嘴里也是啧啧赞叹有声。
“确是个沉稳之人,居然没有冒进,可惜了侯爷的诱敌之计。”参谋是做啥的?就是主帅说话的时候,跟着凑趣的,戴子瑜就是这么理解自己的工作的,不管别人咋说,反正他信了。
“哪有什么诱敌之计?哼,本侯做人最是光明磊落了,从来就不爱用计谋什么的……咳咳,你们那都是什么眼神,难道不是吗,本侯今天摆下的乃是堂堂之阵,只不过准备工作繁琐了点,这才让陆四哥去装个幌子罢了。”
不理会左右亲兵怪异的眼神,谢宏又赞道:“本侯说的是那个将领摆下的阵势,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把这么多船列成阵势,而且还不是长蛇阵和雁行阵,真是太了不起了。”
大概只有华夏才讲究过水战或者海战的阵型,在火炮应用之前,西方的人少船更少,海战规模都不打,也没必要讲究阵型不阵型的。有了火炮之后,一字阵是最常用的,其次是雁行阵等,因为这种阵型最容易发挥火炮威力。
这梅花阵则是个复合型的大阵,船只分成小队,按八卦方位站位,貌似梅花之状。这阵型主要是用于缠斗近战的,一旦陷入阵中,就会遭到四面八方的攻击,除非用更强的力量直接从外面推过去,否则很难化解。
这阵型没啥威胁,谢宏虽然不会布阵也不会破解,可他的轮船也不怕这个,但从中却能看出敌人将领的统御力,没有无线电的情况下,把上千艘船布成这样精细的阵型,最厉害的是还能移动,这水平可比他自己高多了。而且这阵型也很赏心悦目,仿佛后世奥运会开幕式的那些节目一样。
“侯爷,咱们再不动身,港口可就……”戴子瑜尽责的提醒道。
“不要紧,岸上有江大哥和吴千户他们在呢。”谢宏放下千里镜,见一条条湿漉漉的毛毡已经团团将轮船包裹住了,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淡淡道:“起航吧。”
“呜!”汽笛长鸣,浓烟四起,静悄悄的青泥洼一下变得喧闹起来,偌大的声势让联军为之一滞。
“果然有诡计。”海盗们瞪大了眼睛。
“……”海商们的目光有些游移,吃亏吃的太多,也是会有后遗症的,显然瘟神要出杀手锏了,到底能不能顶得住呢?
“哼,终于来了。”梁成冷哼一声,藏着的杀手锏才最可怕,现了形之后,就不要紧了,他相信以自己的海战经验,即便对方有什么绝招,也是可以克制的。
或是期待,或是惶恐,不过无一例外的,联军将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海湾方向,只见那里滚滚升腾的黑烟越来越浓,倒是尖锐的汽笛声已经停止了。
若是不考虑谢宏的名头,这景象会让很多人庆幸,因为怎么看怎么象船坞失火了,而且火势还不小,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大烟啊?
不过,联想那个大名鼎鼎的外号,这情景却有些吓人,谁知道那是烟,还是什么法术搞出来的黑雾啊,要知道,对头可是瘟神呐。
联军中已经有人在祈祷了,而且祈祷声很快就蔓延开来,如来佛祖,三清道尊,还有妈祖娘娘的名字被人反复念诵,直到……海峡出口处,冒出了一个高耸的船头,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那船已经劈开波浪,带着浓浓的一股黑烟,昂然驶出了海峡。
船一出来,人们也都看清楚了,那黑烟分明就是从船上冒出来的。很明显,这船着火了……瘟神果然是瘟神,居然把着火的船拉出来打仗,实在是太凶残了。
因为冒黑烟这个特征太引人注目,所以多数人并没有注意到其他细节,只有梁成这个海军宿将注意到了,正依次驶出海湾的那些船,都很大。
联军中也有大船,都是一两千料的大船。本来军中有不少呼声,要求放弃这些大船,以轻快的中小型船只为主,从和皇家舰队的战斗中,很多人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海战中速度最重要。
除了跟风战术思想之外,还有不少人认为,这些大船拖累了舰队的速度,达不到突袭的效果了,最后是梁成力排众议,将这些大船纳入了舰队的编制。除了尽可能的多装载物资和水手外,梁成还有些其他考量,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不过,那些船都比不上从青泥洼出来的这些。
这船的甲板很高,看到这些船,梁成第一时间想起了传说中的楼船,也只有那种船可堪与这些船相比了,在他的舰队中,所有的船都矮了一头,就算他乘坐的这艘两千料的大船也没法及其项背。
而且这船很长,因为这船的外形跟飞轮战舰很相似,差不多相当于等比放大的样子,不过放大的倍数有点多,至少也得五六艘飞轮战舰首尾相连,才能和这个长度相当。梁成不是船匠,可他还是能判断出这船的装载量,至少有三千料!
梁成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数字太惊人了,他脚下的这艘两千料的,已经是冠绝江南的大船了,或者说冠绝天下都差不多,比这还大的,就只有传说中的宝船了,可没想到在这里又看见更大的了。
阴谋,肯定有阴谋!
眼见一艘艘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大船鱼贯而出,梁成心中一凛。视为反常即为妖,飞轮战舰的数量既少,又不战而退,结果出来了这么多大船,显然敌人是打算用这些大船做主力,不能让敌人从容施展,必须先发制人。
“传令许大当家,让他速速进击。”梁成猛的站起身来,大喝道。
“大人,有这个必要吗?那些船已经着火了啊,说不定一会儿就自己沉了呢。”
“可不是么,这就叫玩火[***],说不定就是他搞的那鬼火自己烧起来了,结果扑都扑不灭……”眺望着黑烟滚滚,亲兵们都是一脸讥嘲。
“白痴,你们仔细看看,那烟是从烟囱里冒出来的,分明就是有古怪,少在这里饶舌,还不去传令?告诉许大当家,这是军令,若有不从,军法从事!”指着船尾的烟囱,梁成气急败坏的大声吼道,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以免许家兄弟也发傻,打算看热闹。
红旗招展,许家兄弟倒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快船中分出了二十艘,鼓足风帆,往敌船前行的方向包抄了过去,中军的梅花大阵也随之压上,眼看就是个两面包夹的态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