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冲出大帐的也速该几乎在同时,也和他的首领闪过了同样的一个念头。在他看到敌人真面目的第一时间,他的心就猛的一沉。
不是因为他看出了敌人的身份,除了明军,本来也没人会在这种时候跟鞑靼部为敌,和明军的交锋本就在意料之中,他们不来,自家也是要打过去的。
也不是因为敌人的数量太多。
靠着山,木材就不缺,部落四周都点着篝火,雪夜里显得非常明亮,而且明军也打着很多火把,对于他这个老斥候来说,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对方的人数。不过千余人罢了,别鲁部可是有近五千之众的部落,单青壮就有近两千。
同样也不是明军太过悍勇。
也速该也是从应州死里逃生的一份子,他知道明军最厉害的杀手锏是什么。这些明军都是轻装而来,虽然衣物鼓鼓囊囊的很是累赘,但他们没穿铁甲,手中也没有强弩和可怕的巨刀。这样的明军未必很弱,但至少他们不会有那种让人绝望的压倒姓优势。
让他惊骇的是这些明军的速度!
这些明军并不是骑兵,是骑兵也没用,这样的大雪之中,马根本就跑不起来。他们只是在脚下踩着两根细长的木板,手上还拿着两根木杖,进入自家营盘后,木杖被扔到了一边,代之的是弓箭和长刀。
也速该当然知道,用木板在雪地滑行很省力,但前提是,也得有牲畜拉拽才行,而且速度也不可能达到这么恐怖的程度啊。
猛烈的西北风将篝火吹得摇曳不停,火光的忽明忽灭中,明军的身影有若鬼魅一般,前一刻还在几丈之外的地方,下一刻就到了面前。
也速该眼睁睁的看到,他的几个心腹手下从帐篷里冲出来,还没来得及举起刀,甚至还没看清对手,就已经和对方擦身而过了,留给他们的,是或横或竖的一道伤口和满身的鲜血。
眼前这一幕,象极了牧人们去中原掠抢时,骑着马在明人的村镇中呼啸而过的情景。仗着骑兵的冲击力,他们用刀砍倒敢于抵抗的男人,用鞭子抽打那些试图逃跑的人,最后用绳子,将剩下的人抓为俘虏,象牲口一样牵回草原。
几个手下的死,让也速该看得睚眦俱裂。他想过去救援,不过那些手下是负责警戒的,他们都住在最外围的帐篷里,也是最先遇敌的。他自己则是从王帐里出来的,出于营地的最中央,离那边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若是没有这可恶的大雪,那这点距离也不算什么,只要上了马,几个呼吸间就能冲上去了。可现在,也速该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赶过去,百十步的距离仿佛天堑一般,让他望而兴叹,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
尽管怒火满怀,可他心里也是明镜一般,拥有这种速度的敌人是无法抗衡的,就和骑兵突袭步兵一样,仓促迎战的牧人们只有挨宰的份儿。想死中求活,甚至反败为胜,就只能等,等明军的速度慢下来。
明军最初应该是从南面来的,不过他们发起进攻的方向却是东面,也速该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东面有山,他们借着山势滑下来,所以才能拥有这样恐怖的速度。
冲劲虽大,终究还是会消耗光的,若是有胜机,那必将是明军速度减缓,甚至停下来那一刻。如果到时候,部落的损失还不是特别大,自己又能集结出来一支人马的话,就可以发挥人数上的优势了。要知道,草原人可是全民皆兵的!
“明国强盗来了,他们杀人不眨眼,所有人都拿上武器,到巴里的帐篷集合!”相同此节,也速该当机立断的转过头,往西边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
又一个狂呼乱吼的鞑子迎面冲了过来,刘七左手轻轻一撑雪杖,兜了个平滑的弧线,错身而过的同时,右手挥刀,那个鞑子打着转飞了出去,鲜血溅了满地,冒着热气融化了白雪。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也速该的呼喊,他皱皱眉头,向身后问道:“那个嗓门最大的鞑子鬼叫什么呢?”
“那家伙好像是个头目,嚷着让西边的人集结呢。”史文博的头上脸上也都是血,他滑雪的技巧不在刘七之下,突袭开始以来,他已经砍倒了七八个牧人了,“乘着雪橇砍人,还真是很爽啊,哈哈。”
“倒是挺贼滑的,”刘七砸砸嘴,有些不甘的往也速该奔跑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可惜远了点,不好取准,不然应该让兄弟们放倒他才好。”
“让他们聚齐来了可是麻烦,七哥,不如我带兄弟冲一下吧?”发现了立功的机会,史文博赶忙请缨。
“不用,还是按原定计划,从外围推过去,把他们挤到中间,然后一口气聚而歼之。”刘七一边冷笑,一边探手在腰间摸了摸,那里有五个圆滚滚的东西,这是他们突袭的另一个杀手锏了。
“这个消耗太多的话,可没法补给,王帐怎么办?”史文博仍不死心。
“先把嘴里的咽下去再说,吃着锅里望着盆里,容易噎着。”刘七摇了摇头,滑雪板保持速度的能力比也速该想象的要强得多,在滑雪板的尾端和雪杖上,都有滚轮,技巧掌握得好,不借地势,也能以一定的速度在雪地滑行,借了地势更是不得了。
不过,战斗中就没办法了,因为滑雪者不能双手持杖,另外还要挥刀斩击,突击的冲劲很快就会过去。要是冲的太深入,反而有可能被反包围,那时就要损兵折将了,对手毕竟是鞑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刘七认为自己还是不要贪功的好。
“展开队形,按既定计划进攻。”土匪姓子不减,不过史文博对军令的执行却很严苟,见主将做了决断,他也不再多说,招呼一声,和刘七兵分两路,沿着鞑子的营地,展开了一个松散的雁行阵。
阵势充满了杀机,所过之处,只有倒伏的尸体,和熊熊燃烧的帐篷,等大阵推进到营地中央时,火光已经汇聚成了一片,冲天而起,远近可见。
这时,王帐之中已经空了,十几个酒鬼赶在催命的杀神到来之前,总算是爬了出去。而在也速该的努力下,也有千余拿着武器的牧人集结了起来,眼见家园被付之一炬,牧人们眼中除了惊恐,同样满是悲愤。
“不要怕,他们已经停下来了,都是步战的话,咱们怎么可能输给明人?”也速该大声的吆喝着,鼓舞着族人们的士气,“他们杀了这么多族人,不能轻易放过他们,跟他们拼了。”
随着他的呼喊,又看见势头已尽的明军下了雪橇,牧人们胆气渐壮,悲愤压倒了恐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缓缓踏前。只是没人注意到,也速该喊的虽然响亮,可脚下却没纹丝不动。
“明军怎么突然不动了?别是又有什么古怪吧?”
从突袭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近五千的族人有一半以上死在了明军刀下,还有一部分大概是逃了,不是所有牧人都是亡命之徒,也有很多怕死的家伙。别鲁的酒也算是醒了,他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另外也是惊魂未定。
明军一出手就是疾风烈火的猛攻一气,而现在却突然停下不动,就让人有些犯嘀咕了。别鲁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在也速该耳边低声提醒。
“那怎么办?”也速该心里也在打鼓,两边人数相近,可他这边的质量就差得多了。明军都是杀人的老手,突袭得手,士气正旺,而他这边很多都不过是普通牧人罢了,胜败还很难说。
“不如等等?”别鲁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声。明军远来,而且看着架势还是连夜发动的进攻,应该是相当疲劳了才对,再加上严寒,拖延的越久,应该越不利才对。
“等等……”也速该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认可这个道理,不过也有些疑虑。明军穿的衣服似乎也有些怪,反正打了这半天,他没发觉对方的动作有什么僵硬之处。
“还是赶快动手吧,不然……”再转头看看自己的族人,他发现不少人都脸色发青了。想想也正常,本来就是从睡梦中惊醒的,有的人连外袍都没来及穿就出来了,就算穿了,这寒风呼啸的,站了接近半个时辰,也一样冷的不行啊。
“哪些明军为什么不怕冷,他们那古怪的衣服到底是什么?居然比毛皮还抗冻?”别鲁悲愤欲绝的说道。真是没天理了,没有马,却能跑得飞快;没有毛皮,却比穿毛皮的还抗冻;天知道这帮人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冲上去,跟他们拼了。”别鲁扯出了刀,带领着族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起来,用比乌龟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发动了冲锋。
总算是两人的对话没有传开,牧人们还保持着一定的士气,所以绝大部分人,都跟在了他的身后。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倚为干城的也速该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当喊杀声响起的时候,也速该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因为参加过应州之战,所以他的见识很广,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他却可以确定,明军肯定还有一样杀手锏在,那就是……“轰,轰!”接连不断的轰鸣是那么的响亮,连惨叫声都压制住了,也速该跑得更快了,明军的火器应该不多,人多还可以拼一下,可现在么,还是有多远跑多远的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