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月10日，腊八节。
刘德秋起床后，感觉到了一点寒意，他穿好衣服，搓着手出了睡房，看见刘淳端坐在凳子上，抽着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爸，您起来得真早。”
刘德秋知道他在为自行车的事担心着，毕竟，直到现在为止，自行车的销售量并没有见什么好转，他心里想着20万元贷款，肯定睡都睡不好。
刘德秋虽然不会因为自行车的销量不好，不能按时归还贷款而坐牢了。
但是，这次进这么多货，如果货物积压，那就是等于这次生意亏本大了！
赚了的钱亏出去，不心疼那是假的。
刘淳看了刘德秋一眼，并不搭话，继续抽着烟，这时，电话响起来。
刘德秋过去拿起电话：“你是……”
“我是菿县黄……”
“哦，黄老板，你好，这么早打电话过来，你不会这么快就又要来拉货吧！”
听到刘德秋的话，刘淳忽地抬头盯着他的背部，精神为之一振：终于有好兆头了！
“哦，哦。黄老板，你别急，你告诉他们，反正自行车放在那里又不用喂饭给他们吃，这个多放几天也没有什么影响，我跟你说，今天才是十二月农历初八，不过，明天初九，应该有人结婚，也就是说，今天可能就会有一些人买自行车的。
我估计，今天上午开始，农村自行车的销售应该开始有起色了。”
“小刘，真的会这样吗？说实在的，我都有些担心了，农村的市场如果总是像现在这样冷场，我这边自行车不多，倒是不担心，你还有那么多的自行车，都是准备让我们卖完后再去批发的，我真的有些担心你啊，所以，我打电话问问，其它县的批发商上次拉的货卖完没有？有没有人又去你家里进货了？”
“呵呵，你们可能都差不多，其他几位也许跟你一样，心里正急着？
但是，今天之后，你们也许就该放心了，我估计，农历十三左右，你们又会进货了。
黄老板，真的不用急，农村市场的推动有着它的特殊性，你只管放心。
黄老板，你才存货多少？你要是那么点货都急了，我还有两千辆自行车，岂不是要跳楼？
哈哈哈！不急，不急，我保证，你今年至少还会来进货一次，而且比上次要进货多……”
“小刘，但愿吧！其实，我刚才说只为你着急是假的，我也真是急。不瞒你说，我这次为了能够得到优惠，进货多，我可是在亲朋好友手上借了钱的，我答应过年之前一定要还给他们的……”
“黄老板，你只管放心，销售热很快就来了……”
刘淳听不清对方的话，但是，他听到儿子说的话，也能把对方的话猜一个大概，他刚冒出的希望瞬间破灭了。
刘德秋刚挂断电话，刘淳就站起来，冷冷道：“我说了做生意要稳打稳扎，不要贷款去冒险，你就是不听！看看，你看看，菿县的黄老板都急了！还有，昨天我还特地去问了齐德宝！他说他在乡下的那些代售点生意也很冷清！很多代售点甚至一辆自行车都没有卖出去！今天就是腊八节了，很快就过年了……”
“爸，做生意是急不来了。什么是做生意？做跟坐是同音字，做生意，有时候就是‘坐着等生意’来，需要耐心。真正的生意来了，你却又断货了，你才急！这个自行车放在这里又不吃粮食，多放几天，有什么关系？”
刘德秋这两天听着刘淳埋怨过两次了，给他解释，他以为是宽他的心，根本就不相信，听着他的埋怨，刘德秋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你什么歪理？做生意就是‘坐着等生意’了！我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说过！”
“爸，你不要急好不好，傍晚的时候，你再亲自打电话问一下各个县批发商的情况，看看今天是不是大有好转？你就再耐心地等一天，好不？”
刘德秋看着刘淳，很是无奈地解释说，他知道，明天的确是一个好日子，这里的人，会将初九寓意着“长久”，肯定会有人选这个日子结婚，如果明天结婚的人要用三大件，今天上午就回采购自行车……
“你让我等一天？你看进货已经多少天了？一点起色都没有！你没见你妈都瘦了好几圈了！”
“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急，德秋别听他的，你也别急，说不定还真如你说的，今天就开始好转了。”
雷琳走了过来，说着，瞪了刘淳一眼：“你瞎说什么？你急什么？德秋不会有事，比什么都好！你这样瞎嚷嚷，德秋跟着你急！”
刘德秋看着雷琳，见她的确消瘦了，知道她是心里暗自焦急，笑着说：“妈，我是真的不急，我有把握。您和爸别急就行了。”
“不急，不急。有什么可急的？你爸就是话多，你别在意。好了，吃早饭吧！”
雷琳这样说了以后，刘淳忍着，没有再说话，但是，心里他是真的急！
雷琳让大家吃早饭了，刘淳和刘德秋都不再说话，吃饭的时候，显得有些沉闷。
刘德秋刚吃过早饭，拉板车的大伯来了，刘德秋热情地招呼着，给他倒茶。
“小刘，好消息，你的房子已经住满了，昨天下午最后一套房子被一个女的租住了，我本来想昨天晚上过来跟你说一声的，想到‘夜不行事’也就等到今天上午来告诉你了。你看什么时候，过去跟他们签订合同，顺便把明年的租金收了。我跟他们都说过了，他们都说准备好了钱。我还告诉他们，今天中午你可能会过去收钱，签订合同，让他们中午都在家里等会儿。”
刘德秋笑道：“好，我中午吃早点饭，十二点半过去。”
“那好，我也有事去了。你中午过去就是了，我跟他们再说一声，中午都等着你。”
“好。”
刘德秋说着，站起来送大伯出门。
刘淳见建好的房子都能出租，心情好了一点：“房子都能出租出去，要是自行车也都能在明年正月里都卖完出去就好了。”
“爸，你开始担心房子建好了，没有人租房，事实证明怎么样？你现在担心自行车不好卖，但是，过不了多久，事实会再次证明我的市场调查是对的，您就放心好了。”
刘德秋看着刘淳再次安慰道。
“好，我就等着，我今天晚上就给他们打电话，我也要调研一下，看你今天说的话管用不！我看今天农村的销售到底有没有起色。”
刘淳听着刘德秋的话，还是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别说这些了，去出售自行车去了！”雷琳看着刘淳督促说。
……
刘淳刚把自行车摆好，准备组装自行车的时候，余建伟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他看着刘淳一个人在摆放着自行车，忍不住还是停下来，支撑好自行车，走了过来，笑着招呼着。
“刘叔，你真是勤快啊！最近生意怎么样？刘德秋贷款20万元自行车，卖得怎么样了？肯定生意很好，还贷不成问题吧！”
刘淳看他一眼，故意装出笑脸来：“你小子怎么知道我们生意很好？没错，生意很好，还贷款，还不是小菜一碟？过年前，批发出去自行车的钱就可以还了贷款！”
“哈哈哈！陈叔，你这个人怎么也学会吹牛了？其实，我早打听过了，你家里的自行车堆积如山，这些天根本就没有人来批发自行车，唉！刘德秋这人也真是的，以为这个钱会像在厂里拿钱那么容易……”
“余建伟，你什么意思？你是诚心来恶心我，是不是？”刘淳打断了余建伟的话，瞪着他。
“你别冲动，其实，我也是关心你们，才会来问问，呵呵，好了，没事，我上班去了。”
余建伟笑着后退着，然后骑上自行车，用力蹬了一下踏板，朝着刘淳大声说：“陈叔，你别急，刘德秋还不了贷款，在牢房里过年也不错……”
“余建伟！一会儿摔死你！”
刘淳看着余建伟大声咀咒着，还用力蹬了一下脚。
……
刘德秋在家里写着合同书，这个年代，还没有复印机，他就用复写纸，一次写一份，下面垫着两张复写纸，写一次也就有三份合同书了。
合同书都是一样的，而且也很简单，主要的一点就是租金，还有租期，另外，他注意写了租房后，一定要遵纪守法，不能在租房里做违法犯罪的事。
他知道，这个年代，很多人法律意识并不强，如果租房勇于做违法的事，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比如租房开赌场什么的，他是不能答应的。
合同书每户一式两份，算起来也就有好几十份，因为，尽管用了复写纸，也得要写上二十来次。
刘德秋写完合同书后，自己先签字盖了手印，到时候，只要召集租房的人，读一遍合同书，让他们签字交钱就行了。
做完这些，也到了半上午，他把合同收好，看着雷琳说：“妈，我去爸那里看看，十一点半回来吃中饭，今天煮饭早一点。”
“好，你去吧！你爸心情不好，担心自行车销售的事，你别跟他计较，知道吗？”雷琳叮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