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们淋雨玩水一事,终究没瞒过太后,待毓溪领着已拾掇整齐的妹妹来到皇祖母跟前,姐妹俩遭了好一顿责备,而令太后更忧心的是,太子病了。
太后恼道:“这节骨眼儿你们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嫌不够麻烦?就算麻烦都是旁人的,受苦受罪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温宪腻歪在祖母身边,撒娇认错,方才还对四嫂嫂嘴硬,说雨水一点儿不凉,这话却不对祖母说,只求祖母不生气。
太后又道:“毓溪你也是,今日这么大的风雨,怎么进宫了?”
不等毓溪回答,温宪就起身挡在嫂嫂跟前,大声道:“皇祖母您要打要骂,冲我和宸儿来,四嫂嫂可没做错事,您别牵连四嫂嫂。”
毓溪忙推开妹妹,走前几步道:“胤禛和孙儿有要紧事与额娘商量,才冒雨来的,皇祖母您别担心,我半点雨也没淋到。”
太后爱怜地说:“这阵子宫里宫外可把你忙坏了,温宪的宅子也全靠你张罗,我派人去看过,他们告诉我,莫说屋里的家具摆设,便是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也都花了心思的,难为你小小年纪这般能干又周到。”
毓溪笑道:“您提起这事儿,孙儿和胤禛看上一件多宝格和一套雕红桌椅,很是奢华精贵,摆在妹妹屋里才好。可若以我们的名义给妹妹添置,实在有些不合适,胤禛想求您出面,到时候就说是太后赐给公主的可好。”
宸儿在一旁玩笑:“四嫂嫂,将来我也有吗?”
太后笑得眉眼弯弯:“怎么,咱们小宸儿也想嫁人了?”
“才不是……”
“四嫂嫂,什么多宝格那么精贵,我要在后院养狗,你同他们说了吗?”
商量起五妹妹的婚嫁,太后不再忧心忡忡,且姐妹俩喝过姜茶,身上暖暖的,伏天里淋一场雨,不至于就病倒,见孩子们精神不错,老人家也就不啰嗦了。
但太子实打实病了,不知是三日经筵累的,还是旁的缘故,胤禛赶到毓庆宫,很快就有小太监迎出来,说太医吩咐,眼下不宜太多的人到太子身边,请四阿哥先回。
“太子怎么样了?”
“奴才不在跟前伺候,只听说高热不退。”
“今早见太子气色就不好,果然是病了。”
“奴才听说,是太子妃娘娘瞧着太子眼神不对,一摸额头,烫手得吓人,急忙宣了太医。”
胤禛隔着门望了眼,问道:“皇上知道了吗?”
小太监点头:“乾清宫已来过两拨人了。”
胤禛没再细问,带着小和子离开,此刻雨势渐收,要了一把伞递给小和子:“去问问,乾清宫派谁过来的,梁总管来了没。”
小和子明白,打着伞匆匆走开了。
这之后,直到离宫,毓溪再没见着胤禛,在宫里时只知他回了值房,待到家中,小和子派的人才传回消息,说四阿哥为太子侍疾,夜里方归。
外头的东西不能轻易往宫里送,毓溪无需为此准备什么,何况有太子妃在,她这个弟妹,就更不必出面了。
与青莲说起这件事,提到八阿哥也在毓庆宫,青莲说:“毓庆宫里多是女眷,若是四阿哥一人伺候,只怕不合适,这会子兄弟们都在,也就没人说三道四了。”
毓溪道:“内务府、詹事府的人,常常出入东宫,他们这些奴才去得,太子的兄弟反而去不得,可见这些所谓的规矩,瞧着是约束,实则与一些人方便,很没道理。”
青莲问道:“太子这风寒,来势汹汹,四阿哥伺候一整天,夜里回府若被大阿哥、大格格纠缠,奴婢怕小孩子娇弱,若也染上了岂不遭罪。福晋,您看怎么安排合适?”
毓溪道:“方才我也想这事儿,园子里蚊虫多,着急忙慌收拾,折腾得人仰马翻,不如叫他去西苑歇着。倒也不是不顾李氏,这不是弘昐没了后,胤禛还一直没在她屋里过过夜,胤禛不开口,我也不好说,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青莲觉着有道理:“奴婢明白了,这就去问问侧福晋身上可自在,再不然,要宋格格伺候也好。”
毓溪虽不甘,可深知胤禛和自己的责任,四阿哥府的香火,是胤禛的底气,他们不能只有弘晖。
天黑时,八阿哥回到家中,八福晋带着下人来伺候,他们夫妻已有三四天不说话,刚好朝廷开经筵,胤禩连着三天早出晚归,互相都以此当借口,谁也没主动讲和。
但身为妻子该做的事,八福晋一件事也没落下,这会儿为胤禩更衣后,就该张罗晚膳了。
“在毓庆宫用了些,我不饿。”
“宝云送了一坛酱青瓜来,我吩咐厨房熬了粥,这会儿吃着正好。”
胤禩不禁看向妻子,他至今记得霂秋砸烂了所有咸菜坛子后,家里弥散不去的酸味,而之所以刺激得她发狂,是在宫里受了委屈,遭惠妃的磋磨。
如今惠妃欺负额娘,他心里不痛快,却又拿妻子撒气,比起惠妃,他也可恶至极。
“霂秋,下雨天蚊子爱往屋里钻,能不能命他们去我的书房驱蚊。”
“好,这就安排。”
“霂秋……”
“还有什么吩咐?”
胤禩走到妻子面前,真诚地说:“那日是我疯了,好端端地冲你发脾气,是我错了。”
八福晋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算冲我发脾气,恨的也不是我,而你愿意对我放下戒备,说些不管不顾的话,我心里也高兴。”
“可我不该拿你撒气。”
“你是气坏了,我能体谅。”八福晋说道,“本打算经筵之后,就进宫向额娘请安,不巧今日下雨,又不巧太子病了。你别着急,等太子大安后,我就进宫探望额娘。”
胤禩摇头:“额娘只是个贵人,不能召见你,你若不去长春宫,也不能进宫,难道总是叨扰太后不成,不要勉强。”
八福晋却道:“偶尔叨扰一回太后,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五公主会帮我。我是不能像四嫂嫂那般,随意进出紫禁城,但咱们等一等,等额娘封上嫔位,就能召见我了。”
胤禩苦笑:“怕没有那一天,惠妃不会答应。”
八福晋问:“她扇打额娘,算不算私刑,宫里没人做主吗?”
胤禩无奈地看着妻子:“这么些年了,紫禁城是个怎样的地方,你还不明白吗?”
八福晋却是故意说这些话,又道:“那么,德妃娘娘照顾延禧宫,仅仅因为十三阿哥的生母,与额娘不相干对不对,不然这样的事,连德妃都不愿为额娘做主吗?”
这件事,胤禩只恨惠妃,不曾因无人为额娘出面而怪罪谁,这样的迁怒毫无意义,不然最该怪罪的人,难道不是皇阿玛?
“那天的事,是额娘僭越在先,她没资格关心我的子嗣,更不能当众让惠妃难堪。”胤禩痛心地说,“惠妃只是过激了些,可她教训额娘,应当应分。”
八福晋把心一横,说道:“额娘是那么聪明的人,说她是后宫的女状元也不为过,可如此聪慧之人,会不分场合、不分轻重,故意挑唆惠妃吗,额娘图什么?”
胤禩不禁恼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八福晋的身子微微打颤,她很害怕,可她是清醒的,豁出去道:“额娘着急你的子嗣,找惠妃的麻烦做什么,你我为何没有孩子,难道是惠妃拦着不让我们上床?”
“霂秋!”
“你让我说完,胤禩,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为何要挑衅惠妃,为何要惹怒惠妃,难道不是为了遭惠妃折磨后,好让你心痛、自责,好让你这个儿子,活在憎恨和痛苦中,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她图什么?”
胤禩大怒:“她是我的额娘,是你的婆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八福晋哽咽道:“难道你不聪明吗,难道你想不明白吗,你不愿意面对不要紧,我来替你面对。可是胤禩,你要清醒些,我愿意为了你孝敬额娘,可我不能看你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不会明白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明白什么?”
胤禩摇头,他没有被激怒,反而觉得自己莫名的很冷静,说道:“你在襁褓里就没了爹娘,这世上每一个人与你,不过是利益二字。可我不同,我有皇阿玛,我有额娘,我有血肉相连的亲人,霂秋,你不会明白的。”
八福晋苦笑:“是啊,我没爹没娘,我不懂……”
胤禩道:“我们不要争吵,不要伤和气,你对我的好,我都放在心里,额娘的无奈辛苦,我也从小看在眼里。霂秋,我们好好的,趁早、趁早有个孩子。”
夜渐深,毓庆宫中,太子妃从胤礽的额头上取下捂热的帕子,再换上一块冰凉的,梦里的人稍稍皱了皱眉头,很快又安稳了。
“娘娘,皇上到了。”
“什么?”
听得宫女禀告,太子妃好生惊讶,忙敛衽出迎,到了门外,果然见皇阿玛负手站在屋檐下,举目看屋顶残留的雨水,顺着飞檐缓缓滴落。
“皇阿玛吉祥。”
“免礼,胤礽还睡着?”
太子妃应道:“半个时辰前吃的药,方才摸着,脖子里已微微有汗,太医说等一场淋漓大汗,就能退热了。”
皇帝点头:“连着三日经筵,是朕欠考量,把胤礽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