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一卷黄尘滚滚,骏马飞驰而至,但见人影一晃,驿卒从街道上一闪而过,大喝道:“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路者死!”,随后便见烟尘滚滚,驿卒已然纵马离去!
大街上的黎庶见状则十分自觉的为驿卒让开道路,待驿卒离去之后,百姓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了起来!
众人均在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令朝廷发出八百里加急?
要知道,八百里加急是古代所传送的最高级别的加急文件,若非迫在眉睫之事,绝不会派出八百里加急,李满将北方异族治理的服服帖帖,大汉边境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之景,正因为此,大汉已经许久未有派出过八百里加急了!
驿卒纵马直至汉宫门前,见宫门前立有一座高达丈余的石碑,石碑上刻有碑文:奉旨官民到此下马!
驿卒见碑连忙翻身下马,随后来至宫门前,双膝跪地,将御赐金牌高举过头顶,高声喝道:“幽州别驾从事于襄平城下派发八百里加急,需当面呈于陛下!”
在接受宫门守卫的盘查之后,驿卒在一名小宦官的引领之下,径直向西宫行去!
西宫殿外!
入殿前,驿卒又接受了一次更为严密的检查,沐浴更衣之后,殿门被人从里边缓缓推开。
驿卒抬眼望去,却被眼前之人唬了一跳。
眼前之人,生的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如小山一般,给人以十足地压迫感,此人形象与宦官严重不符,反而给人一种沙场宿将的既视感!
“随我来!”
驿卒心头一惊,暗自皱了皱眉,心道:“此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不似宦官!”他偷眼望向眼前之人的背影,暗暗点头,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脱履,入殿之后!
驿卒又是一惊,他快步上前,伸手拉了拉带路之人的衣角!
“何事?”
驿卒一脸紧张的指了指眼前之人腰间的佩刀,颤声道:“入殿面圣,岂可佩刀?阁下可是疯了不成?”
“陛下特许蹇硕剑履上殿之权,足下无需多虑!”蹇硕沉声说道!
驿卒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
刘宏的身体早已被美色掏空,越发虚弱不堪。
如今,刘宏常觉身体乏累,难以久坐,常躺在皇榻上接见朝臣,将“坐着不如倒着”这句话演绎的淋漓尽致!
驿卒随蹇硕径直步入寝殿,在见到躺在皇榻上的皇帝之后,他郑重行礼,继而将注有“马上飞递”字样的公文高举过头顶,道:“幽州别驾从事派发八百里加急!”
刘宏连忙坐直身子,掀开帷帐,道:“速速呈上来!”
躬身立于一旁的张让快步上前,双手接过公文,将其小心翼翼的举过头顶,来到刘宏身边,恭敬跪好之后,才将公文递交到了刘宏的手中!
接过公文之后,刘宏见火漆未有丝毫损毁的迹象,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拆开公文,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刘宏心下一沉,喃喃自语道:“乌桓寇边!李满与幼子被困于城外,恐有性命之忧!”
对于李满,刘宏是既爱又怕,爱他的文治武功,怕他的家世背景,初闻李满有性命之忧,刘宏心中忽然变得怅然若失起来!
张让善于察言观色,见刘宏面露不悦之色,他连忙将闲杂人等赶出了寝殿!
“蹇硕留下!”刘宏沉声说道!
“诺!”蹇硕抱拳行礼!
蹇硕壮健而有武略,刘宏对其信任有加,他常以武人自居,对自己阉人的身份绝口不提!
刘宏将公文递给张让,令其自行翻看!
看罢之后,张让叹息一声,轻声道:“子忠危矣!”
在张让看来,李满身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丘力居等人以有心算无心,阻绝了李满的一切退路,若是这样都能被李满逃出生天,那自己这些人,这么多年可真就白活了!
“子忠之后,何人可抵北方胡患?”刘宏问道!
“涿县令,公孙瓒。出身豪族,有勇有谋,可堪大任!”蹇硕回道!
张让微微一笑,道:“幽州别驾从事,刘伯安,为政宽仁,深得人心,可堪大任也!”
刘宏默默点头,继而一脸疲惫的挥了挥手,道:“此事牵连甚广,还需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张让与蹇硕行礼告退!
出殿之后!
蹇硕皱眉望向张让,道:“陛下似乎对我等举荐之人并不满意啊!”
张让一脸神秘的摇摇头,道:“天意难测!我等唯有顺势而为,方为长久之道啊!”
蹇硕深深的看了张让一眼,点点头,道:“张公大才,一语点醒梦中人,在下受教了!”
望着蹇硕离去的背影,张让长长叹口气,喃喃自语道:“珠玉在前,瓦石难当啊!”
一日后!
李满身死的消息,随着驿卒的八百里加急,如风中飘絮般,渐渐在洛阳传开!
袁府内!
袁隗坐于上首,眼中仿佛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袁绍与袁术静静的恭立于一旁,聆听者袁隗的教诲!
袁隗长叹一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子忠功高震主,有此下场,倒也不足为奇了!”
袁绍二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幸而留得全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袁隗说道!
袁术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未曾想,半路竟然杀出个公孙瓒来,于无形中帮了丘力居一把!否则,丘力居必将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袁术的言外之意是,若是公孙瓒没有在背后坑李满一把,反而与李满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届时,丘力居必将遭受重创,李满与公孙瓒自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双方斗的两败俱伤,袁氏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只可惜,事与愿违,公孙瓒的腹黑之举,险些闪了袁术的老腰,令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
袁绍微微皱眉,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不可将事情做得太绝!”
袁术一脸鄙夷的瞥了袁绍一眼,冷声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好人你来当,坏事我来做,可否?”
袁术自恃嫡子身份,从不将袁绍放在眼里,与其说话时,总是阴阳怪气的!
袁绍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袁隗轻咳一声,道:“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看透,却不能说透,本初已深谙其道,公路,尚需磨砺一番!”
袁术将头一撇,不服气道:“庶子尔,何足道哉?”
袁绍气的青筋直冒,恨不能撕了袁术这张臭嘴,袁绍碍于身份,不想与他一般见识,结果,他却总是得寸进尺!
袁隗眉头紧锁,直觉头大如斗,他怒视袁术,道:“公路,你放肆!”
袁隗刚刚还在说: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结果却被袁术给当成了耳旁风,这叫他怎能不气?
袁术缩了缩脖子,继而陪着笑脸道:“叔父教训的是,侄儿知错了,若无其他事,侄儿便先告辞了!”
“欲往何处?”袁隗沉声问道!
“欲往李府别院,安慰郎君一番!”袁术回道!
袁隗微笑颔首,道:“理应如此!”
袁术行礼离开!
袁绍不愿落于袁术之后,于是向袁隗行礼告辞!
二人于府前翻身上马,径直向李府行去!
曹操怀着沉重的心情,独自行走在街道之上,他已从黄门侍郎钟繇的口中得知了李满身死消息,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向辽东方向行了一个注目礼,用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君侯之死,非战之罪,实乃奸佞当道蒙蔽圣听所致!”
与此同时!
李杨与韩豹迎面撞见了前来报丧的王良!
王良奉杨氏之命,前往洛阳向李杨二人报丧,王良沿途共跑死了五匹快马,最终以日行五百余里的速度,仅仅用了不到六天的时间,便从襄平赶到了洛阳!
此时,李杨与韩豹尚不知李满身死的消息。
当二人见到身穿缟素的王良之后,立时便沉下脸来!
李杨强作镇定的向王良走去,本欲为王良牵马,却不想脚下一软,打了一个踉跄!
韩豹也没比李杨好到哪里去,他一脸惊容的望向艰难下马的王良,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说话时明显带着一丝哭腔,颤声道:“因为...戴孝啊?”
王良滚鞍落马,因双腿发软,而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大腿内侧因赶路而被磨得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
在见到李杨与韩豹之后,王良的泪水好似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如何都止不住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爬到李杨的身前,死死的攥着他的裤脚,嚎啕大哭,道:“长公子节哀,主公遭奸人所害,不幸战死!主母命我前来报丧,请公子速速回返辽东,料理丧事,主持大局!”
李杨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他侧头望向韩豹,想向其确认一番,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韩豹攥紧王良的衣襟,稍一用力,便将他给提了起来,韩豹一脸怒不可遏的冲王良疯狂咆哮,道:“父亲天下无敌,又怎会死于鼠辈之手?”
“三公子..他..”王良如泣如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李杨难掩震惊之色,痛心疾首道:“小虎,小虎,他..为何总是屡教不改?为何总是这般的不长记性啊?”
韩豹直觉胸闷难当,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子,步履蹒跚的向府内走去。
韩豹的背影,落寞,孤单且悲伤,令人不忍直视!
韩豹穿过青石小路,越过角门,径直向自家内宅走去!
来莺儿挺着硕大的孕肚,正一脸慈爱的给即将临盆的孩子缝制毛衣,见韩豹一脸悲伤的向院仲走来,正欲上前与之打一声招呼,却不想韩豹竟好似没看到她一般,直接将她晾在了一旁!
在韩豹即将与自己擦身而过时,来莺儿轻轻的唤了一声:“夫君...”
“嗯?”韩豹怒目圆睁,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字?此刻的韩豹犹如欲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全身写满了生人勿近!
韩豹双眼无神,面无表情的望向欲哭无泪的来莺儿,怒声道:“汝欲死乎?”
初闻噩耗,韩豹惊怒异常,情绪暴躁无比,此刻,他只想随便寻个由头,来尽情发泄一番!
来莺儿被韩豹吓得连连后退,口中不断说着:“夫君,我是莺儿,是莺儿啊!”
韩豹对此却好似充耳不闻一般,他的心智正在遭受着极大的考验,愤怒使他的心智几乎降到了冰点,此时的韩豹,急需一名心灵导师,来为他解开心中的愤怒与执念!
韩豹目之所及,尽是胡人的身影,奴仆,婢女是,来莺儿亦是!
正当此时,一声怒吼,自来莺儿的身后传进了韩豹的耳中:
“父亲的敦敦教诲,你全都忘了吗?阿豹,你想让父亲死不瞑目吗?”
韩豹离开后,李杨实在不放心,于是便跟了上来,结果,正巧碰到了刚刚那一幕,于是,李杨急中生智,借李满之名,来化解韩豹心中的戾气!
韩豹微微一怔,尚存的一丝理智复又重新占领了高地,他环顾四周,从李杨与来莺儿的脸上一一扫过,默默的勾了勾嘴角,复又转身向院中走去!
来莺儿正欲上前安慰一番,结果却被李杨给拦了下来,李杨强忍悲伤,道:“先不要去打扰他,让阿豹一个人静一静!”
来莺儿默默颔首,一脸担心的望着韩豹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继而与李杨行礼告辞,挺着肚子离开了!
安抚好韩豹之后,李杨来不及悲伤,便命人备马。
尚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亲自料理,比如说,入宫向刘宏请辞,回家奔丧,并为李满守孝三年!
韩豹将下人全部赶出了院子,独自一人向内室走去!
轻轻关上房门,吹灭昏暗的油灯,韩豹一头栽倒在榻上,将头深深的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口中不住的发出疯狂的嘶吼: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