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在四面围墙的地牢里,足足呆了三个月。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晴夏了。他伸伸腰,哈哈气,在不远处的公园找到一张长椅坐下。比划一下周围,与三个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一大群小混混在踱来踱去,一对对情侣在公园亲热调情。没什么值得他渴望见到的,如果硬要说变了什么,那不过是头上的太阳比三个月前的更毒辣了。
贝克心里也明白,从那乱七八糟的鬼地方走出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在里面还算三餐不烦,现在连稀饭都不能随便得到。但是在里面呆了三个月,早已讨厌那歪带着帽子,整天摆弄手中警棍的家伙。并且天天跟那班饿狼似的杀人犯呆在一起,哪一天自己取了西经都没法预料呢。
贝克扯了扯已经磨通,破了多个洞的牛仔裤,挽起已经发霉的衣袖。向前望见一间教堂,于是说
“伟大的主,我以我的灵魂向你发誓,我要做一个好人,永远也不回那地牢去。”
贝克下定决心,撑撑腰站起来。径直向市中心走去。他认为,只要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活,就能活下去,那也就不用再发愁没钱而去触犯法律。贝克很讨厌法律这个名词,认为那不过是有钱人的工具而已,要是那个耗子说是他发明了法律,贝克肯定把那人灭了。以前,他当小偷的时候,有时也觉得自己很伟大,因为警察也是靠他们养着的,而且在他们眼中,警察捉它们不是为了为人民服务的,而是为了那一摞摞的奖金。
贝克在牢里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当小偷。
市中心大街人群涌涌,那些拿着几个大购物袋的小姐们正招摇摆弄她们的身姿,那些令人羡慕的一辆辆豪华轿车正摆放在街道边。贝克走在着陌生的城市区,看着身边一个个财神爷,也渴望自己能成为一位大亨,享受荣华富贵,抽雪茄,开新车,盖大楼。
商场的货物摆的满满当当的,在玻璃橱窗前,一双双名贵皮鞋摆放在鞋柜里。贝克停下脚步,瞧一瞧自己露出脚趾的烂鞋,再望望那玻璃橱窗的鞋子,顺手掏掏空空如也的衣袋,不断无奈地摇摇头,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一位刚刚破产的财主。贝克耸耸肩,继续向前走,左顾右盼,希望找到一份工作。
上帝也许在关照他,不久他走到一间商场的门口,就看到门前挂着一块招聘员工的木牌。商场招的是一位搬运工,工作时间多,包食宿,工资一般。而贝克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的问题首先是找到工作,能填饱肚子,要不给皇帝他做也不肯呢。于是他大步迈进商场的大理石门口。
招聘经理叫贝克坐下。叫人帮贝克倒了一杯清水。贝克一喝而尽,他已经口渴得不得了。经理向贝克打量了一下,发觉贝克身体还蛮结实,手脚也很灵活,于是开口问:
“什么名字?”
“贝克,先生。”贝克擦擦头上的热汗,抹在裤脚里。
“有没有什么特别伤病?”经理继续问。
“没有。”
“做长工,还是短工。”
“长工,先生。”贝克心里想,只要能不挨饿,在哪里也好。
“很好很好,最后问一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经理脸上露出笑容,似乎这件事快成功了。
“嗯,先生,实话告诉你,我以前一开始是一位铁匠,后来工厂倒闭了,我没钱于是被逼去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被警察捉去了,坐了三个月牢,刚刚被放出来。”贝克低下了头。
“什么?你当过小偷,还被捉了?”经理的脸来了一个大转弯,十分惊疑,皱起眉头,呲牙说道。
贝克央求着说:“是的,先生。不过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求先生给我一次机会。”
“贝克先生,就让你之前说的话都见鬼去吧。狼是改不了吃肉的本性,你以前做过小偷,就是有了这种习惯,我可不想冒这个险,你要知道,我们这里不是收留所。”说完,又说一声:“员工,送客。”
贝克不由分说被人赶了出来。他狠狠地“呸”了一声,一脚踢了一下路边的电线杆。心里念念骂道:“我看你一定天天倒霉。”
贝克漫无目的地晃过几条街区,都没找到一个如意的落脚点。他不免怨恨:“偌大的街市竟然容不下我一个人,多么好笑。”这时,肚子不争气,骚闷地:“咕---噜”两声。他可不想当一个饿鬼,加快寻找的脚步,细心地两边观看有没人招聘员工。
也许天下再次掉馅饼的机率不大,但真的再砸中他。他看到了一间餐馆门口也贴了一个招聘广告,招的是一位清洁工,工作时间很多,很好,也包食宿。贝克心里美滋滋的,半跑似地来到餐馆门口。
'这餐馆可真大,那可忙死我了。'他一边想一边走进去这金饰的大门。里面的金碧辉煌可让他开了眼,到处是高雅的摆设,钢琴师在弹着悠长的乐曲,服务员在恭恭敬敬地拿着餐食。
他站了一会,这时一位身穿漂亮制服门卫从身后嚷嚷走进来。一路走一边喊:“你......你这个叫花子来这里干什么?”
贝克望了望左右,见是叫他,不愤地说:“什么叫花子,我是来见工的,请你礼貌点。”
门卫瞟了他一眼,嘲笑道:“见工?可好笑了,像你这幅妆容,见鬼还差不多,你在这里站着,还赶走我的客人呢。”于是,门卫指住大门说:“别在这里遮眼,快给我滚出去,要不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也的确,此时的贝克的穿着太不敢恭维了,乱糟糟的头发下,是跟叫花子差不多的服饰,怎能在着豪华的餐馆呆着呢。
他又被可怜地轰出来了。
贝克的思绪被阳光左右,刺穿云层的炙热,阻碍他饥疲的身体前进。他坐在树边的长椅子下,心里没有个底。以前,做小偷虽然天天提心吊胆。但也没有像现在那样饿着肚子在这里白坐。
贝克很累,他想吃一顿大餐,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个中午觉。但这是没可能的,远处的孩子在嬉戏,小鸟在枝头鸣叫,贝克觉得苦闷,他现在什么也看不顺眼,听什么也觉得刺耳、哪怕是一丝风的声音,也令他浑身不自然。
他仰头一笑,“主啊,怎么做个好人也那么困难?”
一张陈旧的老报纸被风刮到贝克邋遢的鞋边。他顺手捡了起来,打算用报纸遮住头睡觉,至少比现在挨饿辛苦。无意间浏览了一下,却看到一条显眼的新闻。里面写道,如果家庭困难者,都可以去**援助中心寻求帮助。
这无疑给绝路的贝克看到了曙光,贝克强打起精神,觉得这事应该还能走得通。先不理什么了,现在先填好肚子。
贝克心里落下一个如意算盘,在街上向几个路者打探援助中心的路,迈着可怜的慢拍子,没多久就来到援助中心。此时的贝克面对这个援助中心,是他珍贵的救命草。他心中的以往**的机构,都是窝囊废。现在这个援助中心,却在他心目中变成了天堂。
贝克走进援助中心,身边走过几个可怜的窘途者。在援助中心柜台前离开几位,就轮到他了。一个个离开柜台的人,都能得到他们需要的,贝克看见他们这么容易就成功,心想自己这次肯定中。
正坐在对面的是一位身穿警服的年轻小伙,贝克觉得他不招人厌,比之前狱中那些撒旦可爱多了。小伙见到他,拿起手中的笔做笔录。带着圆腔问道:“领取救济金还是救济物。”
贝克想了一下,要是有钱就能去买吃的。“要救济金。”
“好吧,家里有多少人。”
“对不起,sir,我家里没人,我从小是一个孤儿,到现在也没有婚姻。”
“那么,家住在哪里。”
“恰好我是一个一贫如洗的人,我的家?你看到那个公园里有长椅,那或许是我的温床。”
“我可没看过这么两手空空的人。在那工作?”警官两眼笔直直地看着他。
“无业游民吧,尚没有找到工作,你有什么介绍呢?其实我曾经是一位——”贝克在这里打住了,贝克不想说他自己是刚刚出狱的,因为他怕警官又用偏向眼神看人。
真是命运总会开玩笑。当贝克与援助中心警官谈着的时候,刚好一位警察从不远处走过,与贝克对目一视。贝克忙侧着脸不让他看见,但迟了,那警察向他走来。
原来,这就是上次逮捕他坐了三个月的警察。他的出现,就成了贝克的梦魇。果然,这位警察一见贝克,忙过来指住贝克说:“你这寄生虫,刚刚出狱就来援助中心找吃的,你是来找茬吧。还不给我滚,你是不是欠揍。”
这警察一说完,援助中心的那位就忙着来插说:“怪不得他找不到工作,原来他懒,只想在白吃白喝,没出息。看你上辈子肯定魔鬼出生的。”
贝克可苦了,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援助中心。
他坐在援助中心的前门台阶,不断叹气。肚子也在打滚,只好又拖着疲惫的双脚离开了,身上就像带着沉重的枷锁,使他不能自拔。
经过了那些幸福的家庭,别人的家正在地吃饭。饭香弥漫开来,他呆坐在别人家的门口。天色已经有点晚。不知哪里传来了贝多芬的《命运》这首钢琴曲,他想到了自己的人生,想到了友谊,想到了纯洁,想到了理想,想到了母爱......那些玫瑰式的肥皂剧,使他哭了。
不知哪户人家扔出了些剩菜。他忙向前扑去,一口吃下一些。却没吃下第二口,远处的野狗就噗噗地向他奔来。贝克害怕地忙向后退。
不知走了多久,仰头一看。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了威严的教堂耸立在他的面前。原来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看着耶稣的石像,觉得耶稣像想哭。
'主,我想我还是我,对不起。'
第二天,城市里又出现了一个小偷。
不久,小偷被人捉了。人们都见到一个熟悉的脸。他是贝克。在他被捉时,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贼性难改,都说他是社会的败类,都说他不应该放出来......
很快,又一个新的犯人出狱。
他出来第一句是:“伟大的主,我以我的灵魂向你发誓,我要做一个好人,永远也不回那地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