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过去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Erin孙准备大肆挥霍她的慰问金,在纸醉金迷中抚平她受伤的心灵和额外的赘肉。然而,如月餐厅三位数的蟹黄包犹在眼前,这使她幡然醒悟:世界太大了,怀揣五位数的穷鬼还是蹲家里好。
节省开支,并不意味着要过苦日子。两天前,Erin孙穿着水蓝色的长裙,像一朵盛开的马蹄莲,在六角酒店吃了一顿价格不菲的晚餐。饭毕,她用餐巾优雅地拭着嘴巴,其实是为了畅快地打一个饱嗝。然后,她学着贵妇人的模样补了口红,带着熏熏醉意,用妩媚的眸子打量着Adam邹刚复原的鼻梁。
Adam邹心领神会地买单,并订了47楼的房间,然后绅士地执起孙的手,离开餐厅,走向通往客房的电梯。Erin孙奸诈地笑了,她甩脱了邹的手说她要离开。邹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你知道这顿饭,我花了多少钱吗?”
Erin孙反唇相讥:“可是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睡觉的。”
回想起当时Adam邹羞窘得如猴屁股似的脸,Erin孙顿觉身心畅快。Adam邹只是名凭着家庭荫蔽,整日扑蝶追香的纨绔,他半生或许连掏包的小偷都没遇到过,更何况数十人械斗的场面。所以,Erin孙不觉得邹的胆小是错的,但两人间已因此出现了隔阂,Erin孙很难再从他身上找到信任和安全感了。至于赴宴,那就是孙的恶趣味使然了。
除了上次赴宴,Erin孙的休假时光大多消耗在这间六十平方米的单身公寓里。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距离市中心直线距离仅有十公里多一点,交通便利——距离地铁站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环境优渥——可以眺望到自来水灌注的人工湖,毗邻商业街区——附近有一个超级市场和老太太聚集的集市,及地产商口中的各种天花乱坠的广告语,Erin孙最终还是以近七位数的高价买下了它,并为此背负了十年的银行贷款,和不断上调的物业费。如果不是Erin孙对自己的事业有着纯粹的热爱,那么,她早就被城市生存的压力掏空了精神和未来。
随着诺亚故事中垮掉文化的挖掘和传播,奥德赛人开始摈弃鸿钧文化中固步自封的安居精神,倾向于开拓、流浪、及时行乐的自我主义精神。她完全可以像她的同龄人一般,合租一间诺亚风格的老式公寓,开启一段浪漫又欢乐的后宿舍式生活。或者像那些将头发和衣服修饰得如同流苏的人,背着行囊,做一名沙发客,和陌生的帅哥及时行乐。
可能是Erin孙自小受到的鸿派教育影响,相比恣肆青春式的人生,她宁愿踏实地追求梦想。就像时评人夏白藿那样,以严谨的逻辑和充分、真实的论据,为公众呈现出事件的原貌和极富内涵的论断。所以,毕业后,她选择到OBS实习,而非和校友们狂欢,然后背上背包游历游历拥有九千万平方公里陆地面积的奥德赛。
Erin孙的发小兼闺蜜,Jane韩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和Erin孙不同,Jane韩从小就是一名温文尔雅的邻家女孩,是众多男孩们倾慕的对象。其中,Jane最热忱的追求者,Erin孙的邻居,棕发的弗兰克偷来了母亲的钻戒,单膝跪地向Jane求婚。结果,Jane被吓哭了,流鼻涕的强尼趁机用一把枫糖博得了美人心。当时,Jane刚满五岁。
时光荏苒,谁都没想到Jane韩会在大学时蜕变为追求自由和开放的派对女王,比诺派还要疯狂地追捧恣肆放纵的生活,经常参加各类派对直至深夜。Erin孙知道,Jane的转变是因为大学一次不忠的爱情。得知事情真相的孙没有学当时流行的青春电影,牺牲色相去报复渣男,而是直接打断了他引以为傲的鼻梁。
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Jane韩还是选择了另一个极端,她改名“珍妮芙·奎因”,乐此不疲地沉湎于酒精和闪烁的镭射灯,居然成了盂兰市有名的星光女王,并称呼孙为“世纪女孩”,意思是说孙如上世纪的人般守旧。
对此,Erin孙保持沉默。她庆幸闺蜜能够在成熟的过程中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因此而沉沦、堕落。但她很难过,曾经无所不谈的闺蜜,终究成了陌路人。
Erin孙不过是在坚持十几年来,自己认同过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如果过去被弃之如敝履,那么人该如何去面对未来?Erin孙不愿去质疑头十八年人生的价值。所以,孙最终选择了踏实地追求人生。
人们的刻板印象里,未婚女人的公寓总是收拾得利索停当,有着粉红色的少女气息。事实上,未婚女人可以邋遢到令人发指的地步,Erin孙这种事业心较强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卧室里,一角堆着外卖的包装,一角撂着一箩筐衣服,其中还有她最喜欢的水蓝色连衣裙,墙根处还靠着一根破竹竿。书刊杂志被胡乱扔在地上,床边有洒落的烟灰、烟蒂和空啤酒瓶子,还有几处漆黑的污渍,蟑螂很可能会在污渍上寸步难行,因为这是咖啡洒在地上后的杰作,黏黏的,穿鞋走在上面会发出剌剌的声响。
床是最干净的所在,Erin孙的头发胡乱披散着,着一身少女色睡衣坐在浅粉色的床上,腰后垫着柔软的抱枕,看起来和居家少女没什么不同。只可惜她的坐相实在有碍观瞻,两条腿就那么大剌剌地撇着,怎么看都像个女流氓。和床连成一体的可活动桌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支马克杯和一只捻满烟蒂的烟灰缸,她正哒哒地敲击着键盘。
她很想在龚行慎的名字后面打一行字:“曾用名龚小乙”,但是她不能。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龚行慎曾叫龚小乙。她试图通过马瑟的关系去查阅人口档案,但当然是徒劳的。要知道,媒体前辈们曾为了龚行慎“神秘的十八年”使出浑身解数,他十八年的经历仿佛被人为的抹去了,记者们奔走千里,连龚行慎的武术流派都没查到。
于是,她只好去找和龚行慎有关的人士做侧面采访,其实就是找张喜宝和彭病虎打听打听。其中,张喜宝因为非法营运被警方控制了,Erin孙暂时没可能再见到了。当Erin孙赶到仁爱园公墓时,公墓新任的保安告知,彭病虎和他徒弟已经离职了。
Erin孙苦恼得薅头发,还好女性天生不易谢顶,否则照她这样的习惯,早晚会出现马瑟三山抱清潭的头发格局。幸运的是,薅头发不是徒劳无功的,她想到了新的线索——老鹘山森林疗养院。她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疗养院,发现疗养院彻底地人去楼空,大门落锁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Erin孙并没有放弃对疗养院的追查,终于让她查到了令人激动的信息。疗养院近三年的业绩不佳不是因为经营不善导致的,而是因为疗养院的多次易手所致。在疗养院成立之初,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以匪夷所思的价格被转售给别家。近三年,它的倒手频次骤增,次数多到让人眼花缭乱,像是魔术师在将杯子来回调换位置,让人捕捉不到装有皮球的杯子是哪一个。其中,疗养院的最后归属公司,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宣布倒闭了。
这种手段确实让人无法查清疗养院的实际控制者是谁,但细心的Erin孙仍从疗养院的归属公司名单中找出了值得推敲的地方。那就是,无论疗养院如何倒手,在其归属公司的董事或监事中总有一名姓“Chot”的人。如果不是Erin孙在公墓看到了那块只刻有一个“葛”字的墓碑,那她恐怕也很难将“Chot”和“葛”这个鸿钧系姓氏联系起来。回想起来,虽然龚行慎说他不是在祭奠,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Erin孙,龚行慎当时之所以盯着墓碑那么久,绝对是在追忆什么。
提到姓葛的,盂兰市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葛氏集团的葛绪,他可是当下不多见的鸿派富豪,创立了连诺派都望尘莫及的商业帝国。鸿派富豪数量稀少和其总人数不无关系,但主要原因是鸿派求仁不逐利的信条。不逐利不是说他们是无欲无求的犬儒,鸿派很勤劳,他们能够凭借手艺或一方土地,不断地拓荒、生产,脚踏实地地积累财富。比如奥德赛最着名的农场主阳烨芝先生、愚公实业集团的宋氏家族等,他们的财富都来自实业。鸿派的不逐利在于,他们不屑于使用金融手段,迅速地积累第一桶金并跨步发展产业。最终,鸿派产业会因为技术革新过慢而被市场淘汰。所以,鸿派的人多数是工薪阶层,一旦出现一名富豪,就物以稀为贵,广为人知。
发现了“葛”字秘辛的Erin孙因此而兴奋得两眼冒光,什么“神秘的十八年”、“三年匿迹之谜”,和鸿派富豪、暮年侠客间的纠葛比起来,简直就像没有噱头的小学生作文。
Erin孙是这么大胆推测的:第一,老鹘山疗养院的实际控制人是葛氏集团,反复倒手是为了掩人耳目;第二,疗养院从三年前起,就故意清空无关人等,为的是收治,或者软禁龚行慎;第三,葛氏集团和武盟有关,和龚行慎是对立的关系;第四,高登饭店事件,葛氏集团应该脱不了干系。
如果Erin孙的推测属实,那么龚行慎可能是Erin孙人生和事业的重要跳板。然而,这块跳板已经沉在了河底,凭着推测去质询葛氏集团,除非Erin孙是疯了。
Erin孙很苦恼,花了半个月时间来做调查,到头来又回到了起点。她一个劲儿地揪头发,一个劲儿地嘬烟屁股,嘬得嘴巴里都没了味道,便大口地喝超甜的咖啡,导致了胃部的极度不适。她恍然大悟,原来已过了饭点。
她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轻车熟路地在手机上叫了外卖,点了肉酱千层面、水果沙拉和冷饮,当然,还有烟和啤酒。她不是个烟鬼,但思考的时候会不停地抽烟,像个糙汉子。
环顾四周,Erin孙扶额:“没人管着,我真快把家搞成猪窝了。”想及此处,她有些想家,尽管只有一河之隔,但她已许久没想到过回家看看了。
翻身下床,她的腿有些发麻,拖着发麻的腿围着床巡视了一圈,便开始收拾自己的猪窝。
拾掇到墙根,她正瞅见了倚在墙角的竹剑。她举起竹剑端详,抚摸,敲打,甩动,最后叹了口气,把竹剑放回原位,自己个儿又回到电脑前,在关于龚行慎的素材库里打下一段文字:
男孩们天生都怀揣着武侠梦,就像女孩们渴望成为公主。竹子是男孩们最喜爱的角色扮演道具,可以用来当马骑,也可以被当成宝剑。我们常常看到,男孩们幼稚地挥舞竹竿打在一起,假装自己是名擅剑的侠客,这是出于天然的行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龚行慎,居然也有这种天然又天真的行为。记者仔细观察了曾伴他成就“侠名”的竹剑,这是一根竹竿,如任何竹竿一样并不出奇。或许龚行慎本人,自始至终都是在做着关于侠客的梦,所以他将竹称为剑,将文学家笔下的精神当作侠的道,就这么一路走来。然而,其中的真实,已经无从对证。
写完这段,Erin孙长长吁了一口气,她开始好奇龚行慎的侠客之路了。
这时,改变Erin孙命运的电话响了——铃铃。